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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雨淬刀

轻松的空气瞬间被穿透,现实的冰冷再次悄然弥漫开来。但这一次,苏霁安的心不再只有下沉的寒意。好友带来的短暂欢笑和那份沉甸甸的“我在这儿”的承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给了她支撑的力量。她擦干手上的水珠,拿起那只橄榄枝书签,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银质和温润的绿松石。

“我知道。”苏霁安看向沈凝烟,眼神沉静而坚定,如同深潭,“放心。这爪子,我掰定了。而且,”她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却也带着温度的弧度,“这次,我身后有你了。”

窗外的雨,依旧敲打着玻璃,但屋里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似乎足以抵御这风雨飘摇的寒夜。

“你工作还顺利吗?”沈凝烟关切地问。

苏霁安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还好,就是证据有点多,理起来有点乱。”她指了指堆叠的文件夹,“感觉线索到处都是,又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

趁着沈凝烟吃饭的档口,苏霁安继续埋头整理着自己手头那个财务猫腻案子的证据。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紧绷。银行流水、模糊邮件、第三方记录……足够她忙上好一阵子。过了会儿,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刚过八点。办公室的沉闷和窗外连绵的雨声让人倍感压抑。

“霁安,想出去透透气吗?雨好像小点了。”

“好啊!”苏霁安眼睛一亮,麻利地收拾好餐盒垃圾,“闷了一晚上,正好醒醒脑子!”

两人撑着伞,走入渐小的雨幕之中。湿漉漉的空气带着凉意,却也冲淡了办公室的烦闷。她们沿着安静的街道走了小半圈,话题从杂乱的证据跳到些轻松的日常,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沈凝烟临上车前,还回头挥了挥手,留下一个温暖的笑容:“早点休息啊,别熬太狠!记得按时吃饭!”

目送车尾灯消失在拐角,苏霁安才转身上楼。

咔哒。?

门关上的瞬间,屋内的暖意似乎被抽走了一半。厨房灶台上,刚才煮的面汤早已冷却,只剩下一层孤独的薄薄油花飘着,再也冒不出白气。窗外,刚才渐小的雨势陡然转急,风声凄厉地拍打着玻璃,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

她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凝烟带来的那只装着精致但冰冷首饰的绒布盒子,那瞬间的触感仿佛还粘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宏远集团…新任法律顾问…英文名…李恒远。?

这几个词像淬了冰的针,在她脑中反复穿刺、碰撞,每一次都激起更深的寒意。

“兵来将挡?”她对着空荡的客厅低语,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虚弱。面对纯粹的、裹挟着庞大资源的恶意,“挡”这个字显得如此单薄,甚至可笑。那不仅仅是挑衅,是一张无声碾压而来的巨网。

客厅餐桌上,刚才特意放下的那份文件静静躺着。正是宏远集团那个商业仲裁案的初步资料卷宗。晚饭前,她只是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例行翻阅。此刻,昏黄的灯光下,这份卷宗却仿佛被浸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墨色,散发着阴冷而危险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试图压下胃里翻涌的冰冷和脑中喧嚣的警报。恐惧无用。愤怒只会坏事。此刻,唯有信息——精确、及时、深入骨髓的信息,才是她唯一能握在手中的武器。

她没有立刻去翻卷宗里对手方的资料——那页关于“李恒远”的简介,她之前不过是一扫而过。作为律师,她太清楚了,公开的资料往往只是冰山刻意露出的无害一角,甚至可能是对手精心布置的诱饵或**阵。

她毅然转身,快步走向书房。打开那台配置了多重加密软件、几乎从未用于日常生活的专用笔记本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触碰到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冷静感。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沉静却异常锐利的眼底。键盘敲击的声音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如同战士拔剑出鞘的第一声清鸣。

屏幕冷光映亮她沉静却绷紧的脸庞。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用着君合律所内部强大的信息数据库,绕过常规搜索引擎,直接接入更专业的商业情报和人物背景筛查系统。目标:宏远集团(Jiangli Hongyuan Group),法律顾问(Legal Counsel),近期人事变动(Recent Personnel Changes)。

屏幕上信息流快速滚动。宏远集团的公开年报、官方通告、行业新闻摘要……大部分内容她都已知晓。她不断缩小范围,增加筛选关键词:海外背景(Overseas Background),商法专业(Commercial Law Specialization),近三个月内入职(Joined within 3 months)……

终于,一条来自某高端猎头公司内部人才流动简报(非公开,但律所数据库有存档)的条目跳入了她的眼帘:

屏幕上清晰显示的证件照,赫然就是李恒远。照片上的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打着考究的领带,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微笑,眼神锐利而自信。那份虚伪的亲和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久居上位者的审视和一种冰冷的掌控欲——与沈凝烟描述的“毒蛇般的算计”完美契合。职位:?Chief Legal Consultant?(首席法律顾问),直接向董事会主席汇报。

“Christopher Li…” 苏霁安的声音干涩地念出这个英文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瞬间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麻痹般的晕眩。真的是他!不是巧合,是蓄谋已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在屏幕上冰冷地注视着她,像一个残酷的宣言。

胃里一阵翻搅。厨房里飘来的面汤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股浓重的油腥味,令人作呕。她捂住嘴,强压下那股不适。

不是结束。她以为终结的过去,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披着宏远集团权势的外衣,以更强大的姿态卷土重来,并且直接挡在了她职业道路的正前方。“首席法律顾问”——这意味着他不仅有权决定宏远在此案中的一切策略,更能调动宏远庞大的资源来对付她这个“小小的”代理律师。

沈凝烟的话在她耳边尖锐地回响:“?他就图你‘偿还’这份羞辱。纯粹的恶意…?” “?借刀杀人…?”

他不是仅仅想让她难堪,或者破坏一段感情。他是要利用他手中的权力和宏远集团的势力,在职业上彻底碾碎她,让她声名狼藉、事业尽毁,甚至可能将她拖入更危险的境地,以此洗刷他当年被她“抛弃”和“揭露”的耻辱。这就是他精心选择的报复方式,狠毒、精准,且在法律规则的掩护下,极具杀伤力。

桌上的卷宗,此刻重若千钧。苏霁安伸出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最终稳稳地按在了那份宏远集团的资料上。纸张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将屋内照得一片惨然,紧接着是滚雷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惨白的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也映亮了她眼底深处那簇刚刚被彻底点燃的、冰冷的火焰。恐惧并未消失,但被一种更强的意志死死压制——那是棋逢对手的凝重,是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更是属于苏霁安骨子里那份从不认输的锋利。

她没有关掉电脑屏幕。李恒远那张带着职业假笑的脸,在闪电过后屏幕幽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轻轻合上笔记本电脑盖子的“咔嗒”声,在雷声余韵的寂静中格外清晰。厨房翻滚的面汤,食物的香气消失了,只剩下弥漫的水汽和冰冷的空气。

苏霁安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江篱市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的霓虹灯河。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城市的轮廓,如同她此刻被彻底颠覆的现实。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沉静的侧脸。她没有拨给沈凝烟,也没有打给任何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了邮件客户端。

收件人:她的直属上司,君合律所高级合伙人。

主题:关于宏远集团商业仲裁案件——紧急情况及策略调整请求。

正文:她开始冷静地敲击键盘,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既点明对手方新上任的首席法律顾问身份(Christopher Li),隐晦提及与此人存在复杂的过往私人恩怨,可能对案件代理产生无法预估的潜在风险,并强烈建议律所高度重视此案,尽快召开高级别会议评估风险、调整策略、并可能需要加强她个人的安全措施

邮件发出。她放下手机,环抱着手臂,静静站在窗前。

窗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单薄却挺直。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臂弯的肉里,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雨,更大了。敲打玻璃的声音密集得如同战鼓。

风暴,已然登陆。而她,必须成为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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