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推开审讯室的门,那股紧绷的空气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手心微微沁出一点汗。他还是不太习惯审讯室里这种直接面对嫌疑人谎言与恐惧的压力场。温家成和林薇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看向这个看起来年轻却眼神锐利的警官,绝望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可能好糊弄”的侥幸。
经验丰富的李明看到陆渊进来,微不可察地颔首,将那份记录着致命矛盾的笔录自然地推到陆渊面前,给了他一个支持的、鼓励的眼神。陆渊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警校里学过的审讯技巧和师父平时的言传身教。他没有立刻坐下,目光带着新警特有的、还未被磨去棱角的探究欲和一丝强行稳住的气势,在温林二人脸上扫过,最终钉在温家成身上,声音刻意放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温家成,车牌尾号X37,是你名下的车。系统记录昨晚十点十五分驶出小区,对吗?”他先确认一个对方无法否认的基础事实。
温家成眼神闪烁,喉结滚动,含糊地“嗯”了一声。
“然后,在昨晚十点四十二分左右,”陆渊紧接着抛出一个更具体、更难以回避的点,这是他刚才在监控上反复确认的时间,“你的车,出现在西景路后巷口的主干道上。偏偏在这个时间点,被害人王振海的手机信号,最后一次消失在距你们家不到两百米的‘悦来’便利店附近。”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方瞬间煞白的脸色,抛出核心问题:“告诉我,这么大的雨,这么晚的时间,你开车去西景路那个僻静的后巷口附近,做什么?为什么刚才只字不提?”
这个时间、地点、人物关联的精准质问,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温家成紧绷的神经。陆渊虽然心跳有些快,但思路异常清晰——这是他反复观看监控、不放过任何可疑车辆细节(哪怕只是模糊尾号)带来的成果。他紧紧盯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温家成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双手抱头,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急于撇清的慌乱:“我…我不是故意的!警官,真不是!我们没想害他!是…是那个人!是那个人逼我们的!”
李明适时地向前倾了倾身体,无形的压力再次增强。
“哪个人?说清楚!”陆渊追问,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点,带着新警急于揭开真相的迫切。
“我们不知道他是谁!”林薇突然失控地尖叫出来,眼泪汹涌,“他全身都是黑的!衣服、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声音…声音像砂纸磨铁,难听死了!昨天晚上…他突然堵住我们,扔给我们一沓钱还有一个号码,说要我们开车去西景路后巷口附近等着…如果看到王振海的车或者人出现在那附近,就立刻打那个电话告诉他!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他说…他说只要打这个电话,我们欠王振海的钱就一笔勾销,还另外给钱……”她的叙述混乱但信息量巨大,恐惧几乎化为实质。
陆渊的大脑飞速运转,信息如同碎片涌入:
黑影(神秘人)利用债务胁迫温林夫妇。
让他们成为“人眼监控”和诱饵!
电话通知就是行动信号!
黑影需要确认王振海?精确?抵达现场!
一个大胆的推测瞬间击中陆渊:“你们的车当时停在什么位置?是不是在巷口边上那块广告牌的死角下面?”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他在无数次回看录像时,对那个黑影最后一次消失点附近的环境记得最清楚的地方——那里正好是几个监控的交叉死角,唯一能提供遮挡的就是那栋楼侧面和老旧的广告牌支架!如果黑影要利用掩护接近巷子,那里是最佳跳板!
温家成和林薇都愣住了,显然被陆渊点中了关键位置。“对…对!就在那个大广告牌下面!”林薇颤抖着点头,“他…他就像鬼一样,接到电话后,从我们车旁边的阴影里‘流’了出来!速度快得吓人,就往巷子里去了!不到十分钟,他又滑出来,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们吓死了,赶紧开车跑……”
陆渊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立刻看向李明。李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迅速部署:
技术科:重点排查广告牌支架及其上方、周围墙壁的所有监控画面,包括远端交通探头。
法医与痕检:二次勘察现场,特别关注广告牌支架、附近墙体是否有攀爬或吸附痕迹,以及王振海尸体是否有微小注射点
很快,技术科在一条街外的高空交通探头画面中,逐帧放大后发现:在温林车辆驶离后,广告牌支架上方的阴影里,曾短暂(不足0.5秒)出现过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深色轮廓蠕动!紧接着它就沿着墙壁快速滑向巷内方向!
法医的二次报告证实:王振海后颈发际线深处,发现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孔!毒理检出强效神经抑制剂残留!被害人是在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后被勒死!
老刑警李明拍了拍陆渊的肩膀:“干得漂亮,小陆!这个广告牌的关键点抓得好!” 陆渊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破解谜题的兴奋和学到东西的充实感。
李明对着温林夫妇,将整个链条清晰地串联起来:
动机与预谋:? 神秘黑影是职业杀手,受雇除掉王振海。他精准挑选了有债务纠纷、易操控的温林夫妇当工具人。
利用温林夫妇制造恐慌烟雾弹,分散警方初期注意力;同时,他们的车辆停在监控死角,成为黑影完美的临时藏身点和行动基点。
黑影并未只在地面活动,而是利用?攀爬吸附装置?在墙壁、广告牌支架移动,完美规避了大部分地面监控视角!?“融入阴影”、“闪现”的谜题在此解开——他是在三维空间里“走”监控看不到的路径!?
案情研判板上,陆渊亲手贴上了那张关键的广告牌轮廓截图和标注着毒素的报告单。他站在板前,内心澎湃。虽然黑影的身份和雇主仍是巨大的谜团(这需要更高级别的深挖),但本案的核心诡计——这个让他彻夜难眠、看似不可能的“幽灵潜入”之谜——是在他细心观察、环境记忆和敢于联想下,找到了突破口。
陈队在总结会上特意点了陆渊的名:“这次小陆表现很好,观察细致,没有被常规思维束缚,指出了关键的车辆停放点和环境掩护点,为技术排查指明了方向。作为一名新警,这种主动思考和关联能力值得肯定。当然,也要感谢李明的把关和团队协作。”
冰冷的夜雨似乎小了些。审讯室里,温林夫妇被正式拘留。陆渊走出警局大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盯着屏幕、被黑影迷惑得焦头烂额的新人了。他感受到了自己思维的力量,也体会到了抽丝剥茧、逼近真相的沉重与快感。远处化验室的灯还亮着,他知道,追踪那种特殊神经抑制剂来源的漫长工作才刚刚开始。他的警服似乎在这一夜之后,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也增添了些许属于他自己的、初露锋芒的锐气。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步伐坚定地向着灯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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