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陶婉玉看到花眠的身影汇入人群,她站在原地,看着汹涌人潮形成河流,只有一条街道的距离,却也遥远得无法抵达。
她的身影像是一缕抓不住的柳絮,从手心划过,陶婉玉望着花眠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于是抱着最后的决心朝着风息树走去。
那是一棵长着雪白叶片的枯柳,虽说已死亡多年,但它叶片不曾落下,这种近乎永恒的存在成为了许愿的契机。
若经历一整年风雨洗礼,红绳不曾丢失损毁,那么愿望就会实现。
她也系了一条。
细长雪白的柳条在雪中起舞,红绳飘荡其间像是燃烧的花朵,陶婉玉踩着雪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人影渐少,这里很安静。
她拨开长至地面的柳叶,钻入缝隙中,树影投下来盖在她身上,她只好摸索着前进。
“哦!找到了。”经过一阵焦急的寻找,她欣喜地将绣着花眠名字的红绳解下来,正当她准备往回走寻找花眠的时候,阴影里忽然钻出来一个无头大汉。
红绳掩埋进污雪里,她来不及大声疾呼,生命就此消散。
暴雪下个不停,冰凉的雪花落在花眠脸颊上,又被暖化形成一滴水珠,像是哭泣的泪痕。
“闲人退散!”银甲士兵踏着雪泥将人群隔开,形成一个包围圈。
“别看热闹了,快回家去!”他们训斥着吵闹的人群,将领走到花眠面前对她进行盘问。
花眠低头不言。
“凶手在这。”寻着声音望去,是一个遍布伤痕的无头大汉,断头处封了一张符纸,银剑刺穿它的要害,红烟从伤口处滚滚冒出,木偶般在风中摇晃。
众人惊呼,士兵抽出利剑指向它,发出警告。
紧接着大汉轰然倒地,身后露出一个俊逸的白色身影。
“凶手就是他。”白衣男子将尸体踢过去,解释道,“这怪物杀人后还在街角游荡,我追了许久才将他制服,幸而这里人少,未造成过多伤亡。你们将尸体带回后,一定要用大火焚毁。”
将领见他颇似修仙之人,于是态度恭敬,也未敢多言。
花眠定睛看时,却只觉得无头尸体的身形是十分熟悉,脖颈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撕裂的痕迹还是十分明显的,就像是被咬掉的。
花眠再去看尸体的胳膊,果然正好缺了一只手。
是驯兽场被龟怪咬死的光头大汉,它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一下。”花眠叫住抬走无头尸体的士兵,准备将在驯兽场见过他的情况如实相告。
“怎么了?”士兵回头问道。
白衣男子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示意先她不要声张。
花眠会意,打发走了士兵,他们给陶婉玉蒙上一层白布,便将她从花眠身旁夺走了。
人群散去,白衣男子引着花眠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头尸体确是被龟怪咬死的大汉,只是现在将情况告知,士兵会将那里围起来,不仅抓不住凶手,反而会打草惊蛇。”白衣男子解释道。
“你不是说了吗,凶手就是无头尸体。当日里我在驯兽场见过你,你和焚主走得很近。”花眠抓紧藏在袖口的匕首,神色警惕。
他微微笑起来,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我们是见过,要感谢你那串葡萄的不杀之恩。不过不要担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什么意思?”
“那人明明已经死了,甚至连头都没有了,却仍然可以在大街上游荡……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被邪祟控制的,或者说附身,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女孩被杀的真相吗?”
他像是有十足的把握,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你想跟我合作?”
“可以这么说,或者说你做我的诱饵。”
苍杳将计划详细告诉了她,两人即刻动身,趁着夜色潜入驯兽场。
此时万籁俱静,石砌的圆形建筑被夜色勾勒出锋利的痕迹,包厢内纱帘飘荡,宛如招手的魂灵,只有打斗的六角台还剩了些天上的月光照着,但是由于血迹和尸体的缘故,更添染了可怖的氛围。
与白日里升腾的欢闹截然不同,此时一丁点响动便能被放大成响亮的警钟。
场上还剩几只布条地精往暗处拖着尸体,另外几只在洒扫血迹。
花眠喝下苍杳给她的药,也化做一个布条地精,全身被布条缠起来,只剩下眼睛的缝隙,视野低了不少,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她一时间无法适应,刚一进去就撞到了门。
随着响亮的撞击声后,全场的眼睛透过布条的缝隙朝她看过来。
她心中懊悔起来,责骂起自己的愚笨。
事已至此,她只好强装镇定地融入他们,于是迈着矮小的短腿朝它们走过去,布条地精丢下手中的工具,也齐齐朝她围过来。
这样似乎也算是成功吸引了地精的注意力。
余光里花眠瞥见苍杳飞快从地精背后掠过,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她皱起眉头,一时间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称赞还是讽刺。
“叽里咕噜咕噜,拉呱。”地精们以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起来,又好奇地扯着她的手掌端详,嗅嗅她身上的味道,竟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拉呱?”布条地精每句话结尾都有这个语气词,于是花眠也尝试着说了一句。
但是效果似乎不太好,它们忽然呲牙咧嘴对着花眠吐起口水,口水将布条融化掉,她灰黑色布满花纹的的皮肤裸露出来。
冰冷的寒风钻进骨髓里,地精们又是一阵咕噜声,夹杂着对她的指指点点。
她几度试图挣脱,却被地精用法术定在地上,最后它们决定将她绑起来,随即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另一侧,苍杳躲开地精的防守,顺着血迹找到了一条密道。
暗门打开,昏黄的烛光从岩壁倾泻而下,台阶很小,他只好侧身靠墙往里摸索,绕过了两个险峻的弯道以后,终于达到了地面。
此处墙面平整光滑,似由石砖铸就,周围还有几座纹饰繁琐的石像,身形高大超出常人,皆怒目而斥,看向中心堵住的井口处。
空气潮湿发霉,青苔给整个遗迹盖上绿纱,苍杳忍住鼻腔中的不适,唤出一簇明火跟在身侧照明。
跟着血迹,他穿过连廊,大部分的门洞和分叉口都被塌陷的岩石堵住了,只剩下一条路,他弯腰从狭窄的洞口挤进去,红色光芒一瞬间迸散开,使他的眼睛失明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由红色水晶砌成的空间,奇形怪状的雕刻在顶部悬垂而下,随着苍杳的步伐发出微光和清脆的叮鸣,从脚下的晶面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就像是一面镜子,不过是红色的。
左侧的黑曜石架子上堆满了琉璃瓶,在暖红色的光芒照耀下,里面的生物活跃地蠕动起来。
他正试图看个清楚,忽然间一阵眩晕,就倒了下去。
这时焚主从红水晶里如蛇般浮出来,召唤出五六个布条地精,抬起昏倒的苍杳跟随着她。
接着坚硬的晶石地面化作水潭,随着他们的下沉荡开一层层涟漪,直至水面将他们全部淹没,红水凝结,他们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一丝风,似乎连空气都是静止的,地面铺满尖刺倒悬在头顶上,她们走在红水晶铺就的小路上却如履平地。
走至尽头,有一方平整的圆形高台,上面坐落着两个黑荆缠绕的宽大王椅,殷红干涸的血痕从椅背凝结至底座,在顶部圆形拱笼的照耀下,宛如饮血的宝石。
焚主摊开手掌,唤出蓝色的火焰,顷刻间将黑荆棘燃烧殆尽,灰烬化作黑烟消散空中,布条地精将苍杳放在右侧的王椅上。
两个地精将绑着的花眠也送进来,放在左侧椅子上。
药效还没过,她现在还是一个黑色地精的样子,在如干涸的鱼般在高大的椅子上挣扎。
“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放开我!”她双手撑着,试图寻找一个尖锐的角度割开束缚。
焚主嗤笑了一句:“怎么,你一开始觉得我是好人吗?”
她用长而锐利的指甲挑开花眠身上的绳子,破除了她伪装的术法,将她变作人形。
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双手束缚在椅子扶手上,那力量掰开她绻缩的手掌,使其与苍杳的手掌相扣。
那些在斗兽场里死去的尸体面无表情地从暗处冒出来,嘴中喃喃自语着:夜焚日光,黑暗永照。
尸体向着圆台靠近。
“是你杀了小玉,她与你无冤无仇!你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就是了,为什么!”花眠撕扯着嗓子,双目充血,神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那只是一个意外。”尽管焚主的面容看不清楚,但她的声音显然低沉了许多。
“意外?你这个毒妇,恶魔!”花眠大声辱骂道。
月光穿透后方的雕花长窗,光线痕迹分明像是流动的瀑布,直到将椅子上的两个人完全笼罩,一群漆黑的蝙蝠撞破窗户,盘旋在她们头顶。
仿佛有一阵悦耳的声响滑过。
“你睡一会儿吧。”焚主轻轻说道。
穹顶开始旋转,花眠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地闭上了,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
围着圆台的一圈都摆满了琉璃瓶子,里面的红色线状生物不安地躁动着,发出撞击瓶子的声音。
花眠和苍杳的手一面被缠起来牵连着,另一面各自垂在椅侧,随着焚主的施法,从指尖冒出一股血流,顺着圆台的中线流至外边缘的瓶子里。
沾染血迹的那一刻,红烟升起,线状怪物吸满两人的血液膨胀着将瓶子撑破,尖锐的怪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红线盘踞在尸体上,吸食尸体逐渐壮大。
月光被云层掩去,昏暗的环境给所有人盖上了一层黑纱,焚主的表情模糊不明,像是送别死去的爱人那样,她轻吻了苍杳的额头。
接着手中化出一柄银色弯月小刀,向着他心脏的位置刺了进去。
怪物淋着血浆迸发了生机,扭动着身躯像是在红雾中起舞,红色线条洪水般蔓延至窗外,将所有生命迹象的物种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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