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苍杳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于漆黑的牢笼里,锈铁的裂缝里透出来不断变化的刺眼光线,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身体不断被抛起来又砸到铁板上,更是让人头晕目眩。
他尝试移动麻木的手脚,却都被绳子绑得死死的,周围还躺着几个人,空气闷热夹杂着腐臭,他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在角落里,他终于挤到了花眠旁边。
她躺在发白的尸体脚边,头发上插满了树枝与杂物,像是炸开的鸟窝。看起来很脏,但是因为晕过去了,所以才睡得这么安详吧。
他帮忙驱赶走身旁哄来哄去的苍蝇,将她叫醒。
紧接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笼子外传来交谈声,说的是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怎么回事?”花眠惊愕地环顾周围,声音有些颤抖,“你受伤了?!”
苍杳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小铁片,正在为她松绑,他俯身蹲在那里,脸色苍白。部分凝固的血块将头发黏成一体,仍有血丝从额头裂开的伤口往外冒,像是从冰山上融化的雪形成河流。
苍杳勉强支撑着摇摇头,似乎在告诉她没事。
伴随着一声巨响,笼子从外面被打开了,白色的光线伴随着潮湿的恶臭涌进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只巨大的黑影将她从笼子里拽出来,它用手拎着他们的衣服,就像拎着瘦弱的小鸡仔那样,将他们摔在在地上。
花眠痛得几乎再次晕过去。
紧接着,脖子就被拴上沉重的铁链,猪妖走在前面攥着链条,它极不耐烦地往前揪着,铁圈越来越紧,他们只好将手指扒在脖子与铁圈间,才勉强维系着呼吸。
“不仅脑子不好使,走得又慢,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有什么用处。”猪妖骂骂咧咧不断用鞭子催促他们。
泥泞的小路尽头赫然出现一个石砌的院子,用不规则的巨石围成,足有两三个人那么高,门也是石门,猪妖也费了好大些功夫才推开。
屋内走出来一个壮硕的妇人,简直是个巨人,体型比他们大一倍的猪妖和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矮人。
不过她显然比猪妖修炼得更完善,不是头颅巨大的畸形,更加匀称也更接近于人。
从她的紫粉色皮肤和猪鼻子不难看出,她也是一只猪妖。
大头猪妖一边和她攀谈,一边将花眠和苍杳锁进围栏里,里面有供栖息的一滩碎茅草,还有食槽和水盆。
“这是什么,把我们当成猪养吗?”花眠拽着硌在脖子上铁圈,埋怨起来,“什么世道啊,猪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还在院子里种花?!人却被丢进猪圈?”
苍杳被她说话的方式逗笑了:“难道就只许人养猪,不许猪养人吗?”
“喂,咱们现在好歹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怎么还替他们说话?”
苍杳笑笑,没再作声。
过了一会儿,大头猪妖便离开了,粉衣猪妖也进了屋子里,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花眠清楚听见磨刀的声音传来,她实在坐立难安,但是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无法打开锁链,反而将脖子上的皮肤弄得伤痕累累。
“看来这链子应该是特制的,要是我会些术法就好了。”花眠一边用石头砸着链子,一边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按常理来说应该能想起来一些记忆碎片吧。你之前可是很厉害的,我感觉他们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我似乎确实忘记了。”苍杳神色凝重,盯着自己的手掌蜷缩又张开,“也许这样说很奇怪……我感觉自己被抽离了,我还是我,但又不完全是我了。”
静谧的月光从茅草搭建的屋檐上照下来,冷风吹过他凌乱的发丝,又拂过他的睫毛与脸颊化为一声叹息。
“只是可惜,我也与你才认识不久,要不然就能帮到你了。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感觉更像个好人。”
“好人?”
见苍杳表情疑惑,她继续解释道:“其实驯兽场里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成功吧,你只是需要一个诱饵,而诱饵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找我,我根本就不擅长这些……要不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嗐,我还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根本都不记得了……”
花眠蜷缩在角落里,心中五味杂陈。
苍杳瞥见她眼角的泪光,心情也沉重了几分,因为失去记忆的缘故,他无法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毫无头绪。
他苦恼着如何让自己想起来,忽听见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从明亮的烛光里探出来一个瘦弱的脑袋。
是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
奇怪的是,他没有猪耳朵或者猪鼻子,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儿。白白的,身上裹着厚实干净的衣服,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他从门缝里爬出来,一直爬到围栏边,用那双圆鼓鼓的、甚至有些过分向外突出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花眠与苍杳看。
“柔……柔柔……”他挥舞着手臂,似乎在给他们打招呼。
花眠与苍杳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
“快离开这儿,这里很危险。”花眠担忧地低声嘱咐道。
听到花眠说话,小男孩似乎很开心,他艰难地直起身子,趴在围栏上,刚好露出脑袋。
他一直尝试着说一些话,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像婴儿那样呜咽。
见两人无法理解,他越说越急切,最后大哭起来,向花眠张开双臂寻求安慰。
“嘘……别把猪妖惊动了。”花眠朝他走了两步,脖子上被铁链死死拽住,向后趔趄了一步,和他仍搁着一段距离。
“别害怕,等我们找到机会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她安慰道。
小男孩够不到花眠,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他盯着链条,咬着牙含糊不清道:“坏……坏……”
随着咔嚓一声,花眠脖子上的锁链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她大口呼吸着空气,不由得为小孩所拥有的力量感到吃惊。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晚上天气凉容易生病的。”妇人猪妖为小孩的哭声所惊动,从屋子里走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猪妖抱过小男孩,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男孩逐渐安静下来,但是她却没有离开,而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围栏里的两个人。
花眠躺在茅草上不敢动弹,她越是警告自己不要紧张,心跳越是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是装睡了。
这时小男孩连连打起哈欠,用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她听见两人发出沉沉的鼾声,方才放松了警惕,哄着小男孩重新回到了屋内。
一时间院内又恢复了空洞的寂静,偶尔有几只小虫穿过草叶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屋里熄了灯,夜色漆黑如幕,花眠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辨认周围的环境。
“事到如今,只能凭借我这拙劣的本事拼一把了。钥匙挂在了猪妖腰间,我去将它偷出来。”目光触及苍杳脖子上的铁链,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反而会让本来已十分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祝我好运吧。”说话间,她就跳出了围栏,沿着墙边向主屋摸过去。
花眠贴着墙蹲在窗户下面。
屋内很安静,听不到一丁点声响。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先摸清房子周围的状况,于是先绕着主屋走了一圈。
这堆用石头堆砌的破旧建筑显然比她预料得宽敞许多,石屋的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它的侧方却向后延长了好几倍,仅有的两扇窗户也都被铁条焊死了,根本无法打开。
屋后堆砌着比人还高的垃圾与粪便,高如山丘,由无穷的污垢和腐肉凝结而成,沼气弥漫,周围寸草不生,唯有的活物就是蠕动的虫蚁和觅食的老鼠。
酸腐的臭味直钻脑髓,和前院的整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粪堆后面就是高墙,她只能小心地从边缘挤过去,脚底爆开的苍蝇幼虫清脆贯耳,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果不其然,这样大的房子总归有后门的。
她不断干呕着,脚底生风般迅速钻了进去。
待将脚底的污垢摩擦干净,她颤抖的双手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环视四周,这应该是猪妖堆砌杂物的地方,房梁上挂着数张蛛网,木桌上的灰尘落了厚厚一层,除了一些腐烂的的家具以外,还有数十件人族的物品。
被撕碎的衣服上血迹已经干涸,那方刻着平安的玉佩从中间断裂开来,仿佛在嘲讽这祝福的可笑,尚有粘连头皮被剥落下来的完整假发堆成小山。
回想今日见到的粉衣猪妖,她的头发也许正是其中的一顶,于是这堆小山似乎全部长出了猪脸,那些脸部脂肪堆积成的褶子像奶油般融化开,一双眼睛被冲到脚边,空洞地盯着她。
心脏在肋骨下响如震雷,冷汗浸透了里衣。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于是猪脸又消失了,只剩下一堆黑漆漆的发丝。
再定睛看时,一道闪光划过眼睛,里面居然裹着一个散发着淡绿微光的珠子,有青枣那般大小,晶莹剔透,里面仿佛凝固着什么东西。
但是她来不及细看了,因为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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