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天空又降下一阵碎雪,城墙顶部已落了厚厚一层,天幕低垂,城门紧闭,警钟随着呼号的风声一同鸣奏,门可罗雀的万壑城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
经过交涉,发现是来自东池各地的难民,长虹卫全部出动,将人群隔在内门外,对他们进行排查。
杨一刀与其队伍午时方才抵达,接着就是搬运物资,刚坐下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便听见馆子里众人已经议论起来。
“我就说嘛,盐女预测的没错,中州即将迎来末日,你看看今天城门口密密麻麻的难民,就是应验的预兆。”灰胡子男人捏了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表情十分得意。
“你就这么着急去死啊。”胖女人啐了一口,随即思索起来,“是来自哪里的难民,有多少人?”
“整个东池都受到了影响,三石镇尤为严重,据说都死光了,连完整的尸骨都没有……”
胖女人啧啧嗟叹:“据说那里是血色之眼,也难怪呢。”
听到三石镇,杨一刀急忙搁下饭碗,一瞬间就从木椅上弹跳起来:“三石镇?你说三石镇怎样了?”
“这位兄台,你先别着急。”胡子男人扶住杨一刀差点打碎的碗筷,安抚道。
“是受到了一种红色怪物的侵袭,不光是三石镇,整个东池都受到了影响,近几日应该只会有更多的难民。对了,我记得你也是三石镇的吧,幸好你今日上午赶到,据说那里伤亡可严重了……”旁边身着黑衣的大伯轻叹道。
杨一刀已没心思继续听下去,狂奔向马圈就骑马出城了。
狂风呼啸在身后,雪花不一会儿就将马蹄印掩埋起来,他拉紧缰绳极力往回赶,走到了牟洛丘,离三石镇还有一天的路程,马儿已经疲倦至极,蔫蔫地在地上踱步,夜色已至,他只好先找一个歇脚的地方。
最近的旅店筑在丘陵中央,他搓搓冻僵的手掌,牵着马沿冻土小路走过去,灯火隐隐从远处透过来,将雪花照得透亮发红。
这里的冬天冷得瘆人,杨一刀的眉眼和头发上全是冰霜,脸色发紫。马儿低声呜咽着,似乎也在埋怨这鬼天气,他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等平静一些后将它拴在了马棚里。
刚走到门口,却见一高壮黑脸的汉子驮着一把砍刀低头走出来,厚实的羊皮靴在新雪上踩出黑印,浑身裹满了打猎的皮毛,活像一头黑熊。
只见他眉毛一横,冷着脸朝杨一刀呵斥道:“喂,已经客满了,你另找别的地方吧。”随着话语,他的口鼻冒出滚滚白气,像是烧开的水壶。
木门打开,散出来的白气将散乱的雪花融化,挨着墙边形成一道湿润的泥泞,屋内肯定暖和极了。
杨一刀呼呼冻僵的手掌,透过门缝朝里面瞥了一眼,屋内昏暗,只烧着几支白蜡烛,炭盆噼啪作响,人群乌泱泱地围着桌椅神色紧张地小声交谈,看起来都是一些稚嫩的年青人。
一张暗红锦鸡纹饰的旗帜斜立在门边,旗帜很旧而且被灼烧过,烈火留下的黑色伤疤使得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凹陷的“井”字。
“哎,这位兄台,你看这天色已晚,附近又只此一家客栈,可否通融一下。”杨一刀压下内心的愤怒,故作和善地掏出一把碎银递给他。
黑脸大汉一手将杨一刀手里的银子的打落在地上,神情鄙夷:“谁稀罕你这破钱,快走吧,别不识好歹!”
“这家店是刘老伯所开,你且将他叫出来,他向来会为我留上一间。”
“什么刘老伯,王老伯的,你要是再不走,可别怪我刀剑无情。”大汉说着就拎起砍刀挥过来,对他发出最后的警告。
杨一刀轻松躲开袭击,自是不甘示弱地拔剑出鞘。
想是听到了屋外的响动,人群骤然安静下来,水流般汩汩往外冒,将正在对峙的两人团团围住。
大汉手握长砍刀,宛若巨石压迫着空气往下落,锋利的刀刃从杨一刀的耳朵偏离过去,割开右肩的棉衣,他高喝一声,接着挥砍,与此同时,百十把武器闪烁着寒光,争相刺来。
杨一刀后退躲开挥砍,趁其再次出刀的空隙,旋身至大汉身后,剑尖一滑,挑开后脚腱,大汉痛喊着跪倒在地。
他将剑刃架在他的脖颈上,威胁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说着,他又收紧了剑,在大汉的皮肤上划开一道殷红的口子。
“别轻举妄动,听他的!听他的!”大汉从嘴角颤抖着挤出几个字,生怕这群毛躁的年轻人即刻让他断送了性命。
杨一刀胁迫着大汉往后退,人群让开一条路。
“侠士请留步。” 随着声音走来的是一位衣着单薄的年轻女人,她身披斗篷,眼睛也被纱布缠绕着,看起来很神秘。
“盐女。”众人颔首尊称道。
盐女?
好奇怪的称呼。
他依稀记得很久之前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说是盐水原的神女,凭借着迷惑众人,甚至成立了一个国家,虽然很快就落败了。但是这些人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术士,尽会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想到这儿,他神色警惕起来。
“把剑收起来吧,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她指示道。
众人不敢异议,立刻将武器收起来,退至她身后。
“夜寒霜重,侠士不如在此休整一晚,也好让我等聊表歉意。”盐女朝着杨一刀走过去,用近乎失明的眼睛细细打量起来。
他将面庞藏在蜷曲杂乱的头发下,新长的胡茬却出卖了他的疲惫,尽管那双眼睛锐利如同白狼,却也不免被岁月的痕迹蒙上一层沙尘。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杨一刀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这种失控感让他十分紧张。
她轻笑了一声,轻松便掰开了他的手臂,将大汉解救出来,末了,又夺走了他手中的剑。
杨一刀威胁道:“这不是你该碰的。”
盐女将手掌悬置剑身,意图感受它的气息,但抬手那一瞬就被剑气划破了。
“不愧是上古木龙鳞铸就的,伴月大师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一把剑换一个消息。”
“不需要。”
“呵,别这么快否认吧,你当然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那花眠可就遭殃咯。”
听到花眠的名字,杨一刀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对方来者不善,他只好佯装镇定。
“那是你的女儿吧,哦,多么单纯可怜的孩子,以为自己找到了解决麻烦的办法,实际上自己才是最大的麻烦。”她连连叹息了几声,话锋一转,“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是死的还是活的?”
“你见过她?”
盐女摇摇头,嗤笑一声:“根本不需要亲自见到,占卜是巫者的基本能力。看你的表情,你不相信?你觉得我们是招摇撞骗的术士,尽会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她把他的心理话全说出来了,跟他想的一字不差。
杨一刀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眼神看向别处。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将你的身份,甚至这把剑的来历都一一讲出来……”
杨一刀连忙制止她:“大可不必,我相信你就是了。只不过你要这把剑做什么,认主的剑离开了主人,它便只是一件废铁。”
“那种红线怪物又出现了,它无法被杀死,这上古木龙麟,似乎是唯一能克制它的东西,我们需要这把剑。”
“你是说血尸!!!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已经被明徵派消灭了吗,怎么可能……”他当初可是亲眼见证了那场浩劫,那些道士与血尸同归于尽的时候,他就在那儿。
他看见血光与尸体漫山遍野,血水像是雨水,洒到他脸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散发着一股铁锈味。
这也成了萦绕在他心间的噩梦,每每回忆起来都是心中一阵颤动,让人喘不过气。
“那看来他们并未杀尽。”盐女一副质疑的神情,“毕竟是道士嘛,情有可原。他凭借着从我们这里偷学的皮毛,竟妄图想战胜血尸,也是自不量力。”
“这么说你对血尸一定很了解吧,那当初它们残害百姓的时候,也没见你站出来。”听到她如此贬低明徵派,杨一刀心有不甘。
“我当初已经找到了压制血尸的办法,要不是付青玄阻止了我……这种怪物绝不会活到今天,他也就不用死了,真是个蠢东西。”
付青玄是明徵派掌门,传闻付掌门年轻时风神俊朗,惹下了不少风流债,看起来这盐女说不定与他有许多故事,杨一刀暗自思忖道。
“只一个木龙麟就能杀死血尸吗?你可曾见到过那样的庞然大物吗,只怕根本无法近身。况且削去它的肢节,又会重新生长,只会繁衍得越来越多。”他问道。
“我注意过那些被砍掉的红色血管,在火焰灼烧之下,它们会缩成一团,这至少说明了它们怕火。虽然普通的火焰不能将其杀死,但至少可以困住它们一段时间,如果是将木龙麟点燃呢,它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也许就能将其消灭。”
“也许?就是说你其实也不完全确定。”
“这种红线怪物从古至今未有记载,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法了!毕竟明徵派那些修仙的道士已经全部死光了。任何安宁都是需要牺牲来维护的,总要有一些人飞蛾扑火,这就是我等的使命。”
“这是我们的使命。”众人亦附和着。
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阵狂风,呼啸着吹动雪花横亘在两人之间,像是形成了一道明暗的交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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