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瑷达咽下那呛人的汹涌,问:“我手机呢?”
梁思宇还以为她怕噩梦又不好意思承认,笑着搂紧她:“你还没给我早安吻。”
她干脆推他一下,想自己起身。他亲吻她侧脸:“好了,好了,我去。”
他下床去她包里找出手机,已经没电了,又拿到床头帮她充电,顺手摸一下她的发丝,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许瑷达努力忽略他的碰触,目光从那部旧手机上移开:“我去洗澡,一会再说。”
她要多行动一下,测试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再决定去哪家餐厅。最好远点或者随机点,看看城市有没有“模拟感”。
她自己就是做脑机接口的,很明显,从科技发展而言,时间穿越比视觉模拟要困难得多。
她当然已经想起,这是哪里。
2014年12月14日,西雅图的RM酒店。
这是她和梁思宇认识的第一年,她随着导师从加州伯克利到了JHU,加入了MIRA Lab。
圣诞假期前,他们两个来华盛顿大学(UW)参加了一个研讨会。
他们准备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去拉斯维加斯度假。
Ned就是今天晚上向她求婚的,当年,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两个甚至过于疯狂,第二天直接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
Ned当时还犹豫了一下,觉得那样注册太没有仪式感。
但她大笑:“何必浪费时间?”
她一向喜欢简单高效,并不在乎什么世俗眼光。
任何基于当前可观测因素的算法,都预测他们会幸福。
那时候,她想得太简单,不知道,时间和环境能如何改变一个人。
现实世界比逻辑最差的科幻电影还不讲道理。他们的故事,如果拍电影,绝对算得上逻辑崩盘的烂片之一。
许瑷达进了浴室,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这世界模拟得真好。
眼睛恰到好处地模糊,有软软的水珠,缓缓地在脸上爬,触感真实得可怕。
她抹一把眼泪,虽然难,触觉感官欺骗完全可以做到。
不过,细微水珠的视觉细节非常真实,完全符合物理定律,这个计算量不是一般庞大了。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些倾向于时间穿越。会是哪一种?是另一个无干涉的平行宇宙?还是,同一个时空?
她摇摇头,不去考虑抽象而久远的问题,强迫自己专注眼下。
今晚,还有个大麻烦呢——最好别让他拿出戒指来。
她裹上浴袍,开始吹头发,但是一阵阵出冷汗。
这个噪音,有些像飞机坠毁前的轰鸣,让她头疼得厉害。
她努力深呼吸,还是不行。
她有基础的心理学知识,这是飞机失事后的PTSD。即使理智明白自己安全,身体仍本能地抗拒这相似的噪音。
算了,她扔下吹风机,湿着头发出来。
梁思宇看到她的湿发,眼神透出不赞同:“又嫌吹头发是浪费时间?”
他无奈地摇头,“Ada,这是假期。”
况且冬天西雅图阴雨连绵,她这么湿着头发出去,很容易感冒。
他取了吹风机,“你坐着,我来。”
她恍惚地坐下了。是了,她过去经常懒得吹干头发,婚后第一年Ned总要唠叨,常上手帮她。
后来,他去拍戏,他们异地,她一个人生活,也习惯自己吹了。
奇怪,他帮她吹头发,那些噪音,好像变得容易忍受一些。
但她还是有点头疼,以至于,刚才想好的计划,又变成碎片。
噪音终于停了。
他问:“Capitol Hill有家西班牙菜评分不错,要去试试吗?”
Capitol Hill?西班牙菜?好像和前世一样。她点头,正好轻轨过去要半小时,够她理一下思路。
出了酒店,她准备往轻轨站走时,被他拉住了,“Uber还没到呢。”
她正要问为什么不坐轻轨,突然意识到,现在是2014年12月。
西雅图从华盛顿大学到市中心的轻轨,要2016年春天才开通。
2016年春天,她不会忘记的一个春天。
那一年,她去欧洲访学近三个月,回来前两周,Ned在视频里对她说,他已经请好假,休息两周,顺便帮朋友拍一个公益短片。
她没多想,还调侃过哪个星探说动了他。可是,她回来不久,等到的是他决定退学转行的消息。
这种割裂的感觉让她更头疼了。她瞪着他,忍不住又一次生气。
凭什么那个浪费天赋、放弃理想的男人,此刻一无所知?上天难道不该让他重来一遍吗?怎么是她被扔回了起点?
她刚要开口,一辆车停到酒店门口,是他约的Uber。
上了车,他照常和她讨论昨天的研讨会,她却没心情应付。
“别说了,让我自己想想新算法。”车厢陷入沉默。
她确实有新算法——十年后,她的控制算法也算行业领先。
现在,她回来了,虽然她不懂怎么解决硬件问题,但她知道未来方向,神经义肢的推广应该能加快一些。
她有了点笑意。这样看来,她的“预知”还算有点意义,不全是折磨。
梁思宇见她笑了,松了口气,他当然注意到了,她可能是被噩梦吓到了,心情不太好。
快到餐厅时,她突然说:“我们提前一个街区下车吧,我想走走。”
他点头扶她下车,希望她散步后能开心点,忘记那个噩梦。
许瑷达松开他的手,随意选了一条没走过的小巷,走得忽快忽慢。
她需要再检查一下视觉模拟的可能性,她刻意关注地面上倒映的水坑,街角牵手的情侣,匆匆错身而过的行人。
光影的流动,物理的细节,人的表情与动作,全部细致入微,没有丝毫破绽。
这样庞大、复杂的计算量,绝不是她所能想象的技术可以实现的。算法进步尚有可能,但硬件和能耗需求太高了。
大概率,她真的回来了。一次原理不明的时间旅行,或者叫,重生。
到了餐厅,两人安安静静地吃饭。
蒜油虾上来后,他先取过她那份,修长的手指握着刀叉,灵巧而精准地剖掉了硬壳,丝毫不损虾肉。
许瑷达知道,这是很多医学生的习惯,在日常小事上顺带练一下精细操作的手感。这双手,现在还属于一位准MD(医学博士)。
最后的甜点来了,他帮她点了血橙雪葩。
她一直都喜欢清爽的雪葩,胜过浓郁的冰淇淋。她挖了一勺,味道很好,嘴唇冰凉。
看着他的手,看着他的微笑,她几乎要心软,要像过去那样,答应今晚的求婚。
她甚至想着,可以劝他别转行,留下来。
明明他做演员,到后面也很不快乐,她上辈子无条件支持他,接受异地,也没换来个好结局。
要是实在不行,她可以不讲道理,掉点眼泪,求他别离开。他对她,总有几分不忍心的吧?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悚然一惊。她经历了整整十年,明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Ned只需要一顿饭的时间,就差点动摇了她的心志,甚至把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为了爱情要去哀求的人。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能重遇年轻的Ned,那个眼里还有光的男人,当然很好,可一切都会过去。十年了,她还不清楚吗?
“我们分手吧。”她脱口而出。
“什么?”正喝水的梁思宇怔住,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们分手,我受够了。”她声音不大,却清脆冰凉,“现在,立刻,马上,听清楚了吗?”
她是受够了,好不容易才决定放下,签完协议,不到半天就被命运拖了回来,逼她去撕毁最初的甜蜜。
“你什么意思?”梁思宇不由提高嗓门,看向她眼底。
那双平时温柔狡黠的双眸,现在像着了火,灼热地烧,尖锐得扎人。
这表情,这说法,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他攥紧拳头,尽力克制自己的音量,但不太成功,餐厅中不少人纷纷看他们。
许瑷达提醒他:“别在这里吵架,我不想丢人。”
梁思宇忍不住皱眉,她还倒打一耙,他怎么从没发现这个女人如此不讲道理。
他抽出信用卡,轻轻举手招呼服务员买单——平时他绝不这么粗鲁,都会安静等着眼神对视。
“总有个理由吧?我做了什么,能让你觉得受够了?”他压低声音,牙齿都在摩擦。
她当然有抱怨的苦水可以泼他一脸,可惜,那些让她“受够了”的事,在这个时间点,还一件也没发生。
她不敢再看他,只盯着玻璃杯:“就是觉得你不怎么样,没什么意思。不行吗?”
不怎么样?没什么意思?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当面羞辱他。
梁思宇自认为不算庸俗自恋,可是被这么一说,也不免在心里一条条反驳。
身材、样貌、智商、情商、生活情趣、未来潜力,他哪一点值得被这么挑剔?
他突然闪过一念:“你不会是喜欢昨天那个老男人吧?”
昨天研讨会茶歇时,不少人来和他们聊研究。最让他反感的,是华盛顿大学的尼尔森教授(Nelson)。
尼尔森表面上跟她聊神经信号和算法改进,但眼珠子都要粘到她身上了。
他甚至还邀请她,去他的实验中心和创业公司参观,炫耀自己刚拿到B轮融资。
什么老男人?时间久远,许瑷达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谁。
研讨会和他们交流的同行那么多,基本都比他们年长。
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此出点气,她随口回怼:“起码人家能坚持。”
在学术圈存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付出了更多的坚持和努力?
他?半途转行就算了,转行几年后又放逐自我,变得那么肤浅和庸俗。
最近半年,她只要听到他跟朋友打电话,十次有八次讲的都是医美。
梁思宇彻底愤怒了。坚持?不是第一次对吗?也对,说不定,过去的学术会议上他们见过。
“他之前就追求过你?你没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在说什么?以前也没发现他毫无逻辑,蛮不讲理。
许瑷达懒得纠缠:“我说了,我们分手,你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
她直接起身,她叫的Uber到了,她要先回酒店收拾东西——今晚总不能再和他住一个房间了。
“你站住!”他几乎是喊出来,试图叫住她。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他被服务员拦了一下,草草在账单上签了名,连信用卡都忘了拿回来。
他看着她关上车门,车子将将起步,脑子一热,冲过去,一把拉开车门。
刚起步的司机吓了一跳,紧踩刹车,同时破口大骂:“FU*K!”
关于男女主背景和语言的说明:
男女主均为N代华裔,英文母语,在美国期间全英文交流。在美期间,两人中文水平都很差,是回到中国后才重新学习进步的。
Ada上辈子到杭州,才慢慢进步,逐渐开始用中文和Ned交谈,后来自然改叫他中文名“思宇”。
重生回来后在美国仍然英文交谈,所以Ada的心理活动中基本都叫Ned。这对Ada而言这只是个语言习惯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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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断崖式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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