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宇成功拦下了车,服务生也追出来还他信用卡。
许瑷达心口乱跳,看着这场闹剧,左额的筋也一抽一抽,那恼人的头疼又来了。
她怎么从没发现,梁思宇这么冲动?
车子缓缓上路,她深呼吸几次都忍不下来,张口吼他:“你疯了吗?车子都起步了!”
万一车子把他带倒,万一他摔出去手臂骨折……
她气得眼睛发红:“你是要做神外的人,你知不知道你拿什么做实验、做手术的?你的手!Ned,你的手!”
神经外科是对精细操作要求极高的科室,梁思宇在日常中还是挺注意的,读MD后滑雪都很小心,避免可能的手臂骨折。
她这反应,让梁思宇的愤怒迅速退潮。
他冲动追上来,以为她会骂他死缠烂打,没想到,她最先在乎的,是他的手。她明明还是喜欢他的。
他正要承认自己的莽撞,顺带强调,以后不能再随便说分手,这真的会把他逼疯。
但许瑷达表情突然凝固,转向窗外,冷冷留下一句:“算了。”
他自己不在乎,她为什么要替他在乎?
这件事又震得她脑壳疼。当初她怎么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没看出来,他并没有多看重医学理想?
这男人看似稳妥理智,里面分明是个任性的小孩。
梁思宇不喜欢她这种突然冷掉的表情,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明明今天是她先挑衅,她要分手,这难道不比一切都更严重?
他直接把她抱进怀里:“Ada,你明明在乎我,为什么要说分手?我不喜欢听这种气话。到底怎么了?你必须告诉我。”
她努力挣扎,想推开他,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身材玲珑,骨架纤细,梁思宇虽然大二后就退出了赛艇队,可身高和肌肉量摆在那里,单手就可以直接把她锁死在怀里。
他眉头越来越皱,不明白她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发脾气,突然闹分手,这一点也不像她。
头越来越痛了,她放弃了对抗,闭着眼睛,恹恹地说:“没有其他事情,我在乎,你不在乎,我们走不到一起去。”
他不在乎?他什么时候不在乎过她?可她这么低落,让他舍不得继续对她大吼大叫。
他几乎是马上放低了声音:“我在乎,我在乎你,Ada……你没有心。”
他贴着她耳朵控诉,语气比刚才要柔软得多,让她恍惚地觉得,他受了委屈。她一下子怔住了,没说话。
他看到她的怔忡,知道自己戳中她软肋,立刻吻了她的耳侧,温柔、轻巧,带着一点得寸进尺的试探,手也顺势按上她的牛仔裤。
她瞬间软倒在了他怀里——可恶,明明恋爱没多久,但他完全了解她的身体。
她微微喘气,幸好,幸好这是出租车里。
他们回到酒店。她在电梯里试图推开他,没有用,腰间的手臂硬得像钢筋铁索;她在走廊里又想推开他,直接被他拦腰拎起来。
他开门,关门,双臂把她抱更稳,举到自己身前,毫不犹豫地吻她。
他接近190公分,而她不足165公分,只略高于他肩膀,他弯腰、她踮脚也不舒服,直接把她抱起来接吻反而最轻松舒适,他就形成了这习惯。
许瑷达什么都来不及说,直接被他举起,双脚不着地,只能靠向他、依赖他、感受他。
她像是被飓风扔进了滚烫的沙漠,迷乱,又头痛。
沙漠的风是干燥的,粗粝的,夹着细石沙砾,一点也不柔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这是Ned,急迫、肆意、热情;他还没有变成那个更沉默、更温柔、更关注她感受、更有服务意识的梁思宇。
梁思宇,忧郁的梁思宇,消瘦的梁思宇,对她苦笑的梁思宇,问她“我们还是朋友吧?”的梁思宇……
她一下子掉泪,因为想到,万一这是平行宇宙,她死了,她来到了这里,遇到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Ned,她的梁思宇会怎么样?
头痛,心更痛,她突然哇一下哭出来。
他马上停了,把她放下来。她从没哭过,这是第一次,马上吓到了他。
“Ada?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是……你别怕……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想解释自己绝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她趴在他怀里,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衬衫。
他从不知道,女孩子可以流这么多泪,还这么烫,烫得他以为自己触觉感受器失常了。
他第一次这么心痛,简直是每一根神经都被手术刀截断了。
他怀疑,如果把心脏浸在强硫酸里,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Ada,别哭,别哭了,求你别哭了……”他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求她别哭。
她哭声渐缓:“我……我恨死你了。”
他呆呆地抱着她,这么强烈的情绪,不可能作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条条梳理最近的事情,试图找出最可能的遗漏变量,但他是个拙劣的侦探,找不到丝毫头绪。
她抬起昏沉的头:“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
“Ada,别问这种问题,我不知道,上天不会那么残忍。”他突然灵光一闪,“这就是那个噩梦对吗?”
她偏过头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倔,噩梦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但看着她犹有泪痕的脸,那些指责就什么都说不出。
他抱紧她:“不会发生的,别怕,别怕。”
你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发生过了!
许瑷达忍不住开口:“你对我很不好。”
她知道这话有点夸大,除了空气墙越来越厚,沟通越来越少,他对她还算得上温柔照顾。
她只是,失去了那个眼里有光、亲密无间的他。
但显然,他理解成了其他方向。
“我不会忘记你的,Ada,我不管你在噩梦里看到什么。”
他声音滞涩,“即使你出事了,我绝不会忘记你的,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你相信我。”
她又开始掉泪,心里却想着,不要,不要这样,Ned,你要忘记我,我们离婚了,你要忘记我。
头变得很沉,她觉得胸口在痛,肩膀在痛,全身都在痛,好像是被车撞了,又好像是骨头里面有火在烧。
“好痛,Ned,好痛。”她呢喃着,软倒在他怀里。
梁思宇把她抱回床上,赶紧去摸她额头,好烫。她发烧了?什么时候?在走廊时,他并没发现。
Ada一向健康,规律锻炼,精力充沛,起码这学期,他没见过她生病。
“Ada?听得到吗?看着我!看我手指!”他拍她肩膀。
她瑟缩一下,勉强睁眼,很快又闭上了。
他继续摸脉搏,迅速换算,心跳偏快,接近140了。
他马上打电话跟前台要了体温计和冰袋。
体温39度,他迅速检查其他体征。
掰开眼皮,用手电筒照,瞳孔剧烈收缩,颈项柔软,呼吸节律还在正常范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在学校就好了,能马上测血氧、做基础的血液检查,能更放心。
他继续拍肩叫她,她勉强醒了。
他早准备好了碾碎的泰诺——很好,她喝下去了。
他帮她换了浴袍,用T恤裹了冰袋,放在髂骨附近的大动脉处,每隔半小时测一次体温,三小时后,终于看到下降趋势。
第二天一早,许瑷达醒来时,头脑已完全清醒,可身体还有点酸痛。
她怀疑,这真的只是发热的肌肉酸痛吗?还是飞机失事的伤势残留?
她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发热,是否属于穿越后的一种身体反馈?
如果有飞机失事的隐约伤痕,是否意味着,这就是同一时空?(私设,注1)
在昨天刚来时,她还暗自渴望,这是个平行时空,说不定,她还有改变未来的机会。
当然,她还是很不甘心,想要他也感受一些痛苦。
但那个突然撞入脑海的问题,一下把她撕碎。
如果这不是同一个时空,那么,在她的原始时空中,她的梁思宇,一个人被留在那里,而她,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怨他,但这种场景依然让她心痛。
她可以放下婚姻,但她还没准备好,忘记梁思宇,那个让她期望又失望的梁思宇。
她宁愿,他们都在一个时空中,也许未来无法改变,是命运夺走了他,是死亡夺走了她。
他们都失去了,但都尽力了。她不会爱上别人——即使是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他”。
她呆呆地想着这些,没意识到身边人已经醒来。
“Ada?退烧了吗?”一只手伸过来,她马上偏头避开。
梁思宇愣住,他不想和她争吵,但是他也实在受够了她的哑谜。
她晕倒前唤着他的名字,醒来后躲开他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就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噩梦?”他有点抓狂了,这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些东西必须要搞明白,等等我,好吗?”
她需要确认,这是不是同一个时空,才能考虑后面的事。
最直接的验证,也许就是身体状况。若能有未来时间线上才有的身体伤害,那她大概率是回到了自己的过去,而不是抢走了平行宇宙中另一个Ada的人生。
他盯着她看,想知道这又是一次敷衍托词,还是真的。
她脸颊带着病色,但眼神明亮,像极了在实验室例会上提出新方案的样子。那就再信她一次。
他不再追问,但是强调:“我没答应分手,你听到了吗?”
她也不肯让步:“我们分手冷静一下(We are on a break)。假期结束后再谈。”
这是冬假winter break,不是分手的break。他想大喊,你的聪明都用在这种地方吗?故意和我对着干?
他气得想给她贴上电极,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当然,这既不符合现在的认知神经科学水平,也不符合实验伦理。
几乎在这念头浮现的下一秒,她眯起眼:“不许想着给我贴电极。”
他怔了一下,两人对视,像两根连通的导线。
他终究没忍住,伸手搭上她的左肩。
她骤然一颤,低喊:“疼——”
他松手,愣住。
她脑子里闪过一点猜测,飞机失事时,是不是伤了她的左肩?
她屏住呼吸,抬起手,小心地、试探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这一次,没有了——疼痛像潮水退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会是……她太渴望这是同一个时空了,所以产生了“幻痛”?
“让我看看。”他伸手想拨开她的浴袍领口。
她立刻反手打掉他的手,语调冷了下来:“We are on a break, man?”
他手指僵在半空。
她侧过身,像是不耐烦地咳了一声,又强作轻松道:“你又不是X-ray,就是发烧了,突然肌肉痛。”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肩膀上几秒钟,缓缓移开。
发烧引起的肌肉酸痛是广泛性钝痛,和压力和触感刺激关系不大,刚才她那表情,分明是局部的突发刺痛。
她欲盖弥彰地问:“帮我弄点早餐好吗?”
梁思宇点点头出去了,他提醒自己,成熟点,给她一点空间,像个稳重理性的博士生,别像幼稚的高中生。
趁他出去,她对着浴室镜仔细观察,髂骨附近有横着的红痕,她怀疑是飞机安全带的勒痕,但又想起前天晚上他们一起过夜,也许是他呢?
他们俩刚在一起时,很容易失去理智,他现在毛毛躁躁的,下手偏重。说不准了,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还有一个问题,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恢复。
按理说,这种突发高烧,不会好得这么快。这是不是意味着,穿越效应会很快消失?
不能再等到假期结束了,她要尽快验证,越快越好。
她努力思考可能的验证方式,突然想到自己有次滑雪摔伤,左臂桡骨骨折,肩肘关节囊损伤。
如果目前还在刚穿越的“叠加”状态,也许能在核磁检查中发现?
没有医生转诊单,很难加急预约到医疗检查,不如寻求其他途径。
做他们这行,不少实验室都有MRI设备。她很快想到一个人。
“Hi,Professor Nelson?”
她表示不好意思打扰他的假期,但她突然手臂旧伤复发,非常痛,不知道他能否允许学生在实验室帮她扫个MRI。
带着未来记忆,她知道尼尔森每年圣诞假期的前几天都习惯写论文,不出去度假,这不算太打扰对方的私人时间。
梁思宇带了早饭回来。吃过早饭,她表示自己今晚想换个房间。
他想说什么,还是忍了:“我搬吧,你好好休息。”
她以为自己还得争论一番,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喃喃道谢:“抱歉。其实你可以自己去Vegas,或者提前回纽约也好,不用在这待着陪我。”
“机票酒店,昨晚都退了。至于我什么时候回家,不劳你操心。”梁思宇觉得她又在推开他,语气也有些生硬。
他们原计划这两天去拉斯维加斯度假,然后各自回家过节。
他第一次圣诞节都不想回家。求婚戒指他不想随意,用了母亲的账号加急定制的。
本以为,回家后可以高高兴兴地向家人宣布,“她答应了”。
现在呢?没来得及开口求婚,就被甩了,连理由都不知道。
许瑷达看他这态度,也就不再多说了。操心他?还不如操心自己,一堆疑问还等着她呢。
下午,梁思宇在酒店的咖啡厅发呆时,突然看到,本该休息的人出来了。
他心里一动,远远跟上,她走路很专注,从不回头东张西望,他跟得很容易。
五分钟后,她进了UW,他开始浮上一点不好的感觉。
再过一会,她进去一栋楼,他简直气得肺都要炸开了。这个实验中心,他当然知道谁在这里。
她说什么有事要搞清楚?是来找那个老男人搞清楚?搞清楚那人对她有几分真心?值不值得甩了他?
他真是疯了,居然信了她的鬼话,容许她模棱两可地说“we are on a break”,答应她等假期结束再谈,甚至自己主动搬出房间——简直像个傻子,被她耍得团团转。
[注1]一个不重要的小私设。
如果穿越回到同一时空,即重生,在短时间内,身体内部会处于“叠加状态”,可能短时间浮现重生前的所具有的伤痕、疾病、能力等。
如果穿越到平行宇宙,无身体“叠加状态”。
这个设定就是为了Ada去找工具人尼尔森教授(Nelson)检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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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耍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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