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宇一边狂按门铃,一边脑子飞转。
他太傻了,居然才反应过来。她隐瞒自己悄悄去,是不是有什么过去的病史不想告诉他?昨晚发烧也很突然,但她自己丝毫不惊讶。
甚至……她突然提分手,是不是之前就有复发前兆?所以才要分手。
他怎么能这么迟钝,刚才还和她吵架?
天啊,Ada,快开门,别出事,别出事。
她怎么还不开门?是不是已经晕倒在里面了?
对了,房卡呢,他可以用房卡开门。就在他手忙脚乱翻找房卡时,门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冲过去抱住她:“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她扶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穿越的关系,她和他吵完又开始头痛,所以刚才一直在睡觉。
被门铃吵醒,本来还有点烦,但被他这么一抱,低头一看,他急得连拖鞋都没穿,也就不好吼他,只是推他:“又怎么了?”
他略微松手,低头看她,眼睛甚至有点发红:“Ada,别瞒我了,我猜到了,Autoimmune Encephalitis(自身免疫性脑炎)是不是?”
她本来就没睡醒,大脑有些迟钝,他又在这里飚医学名词,她抓抓头发:“你说什么?……说人话好吗?”
即使是出生和成长在美国的计算机博士生,也不会接触到这种医学专业名词。
梁思宇还以为她在装傻,她自己知道病史,怎么会没听过这个病名呢。
他又生气,又心痛,她怎么不想想,就算瞒着他分手,回实验室以后,她只要再发病,也不能一直瞒过他吧?真当他MD是白读了吗?
他单刀直入:“没有必要装傻,你自己知道病史,所以今天才去扫MRI,想看看脑成像,确认是否又进入了Autoimmune Encephalitis的临床活跃期。”
这都什么?她打断:“Ned,等等,我们进来谈。”
他们在沙发坐下,她看他表情严肃,只能无力地再次强调:“Ned,什么Autoim……,你能换个日常点说法吗?而且,我没有去扫大脑,我就是去看的肩膀。”
梁思宇狐疑地看着她,严重怀疑她在撒谎。
“换个简单说法,这是brain inflammation(脑炎)的一种。”
什么?她不过是头痛、发烧,他怎么会跳到脑炎?
她倒是想告诉他,这是时空穿越后遗症,不知道他们临床医学上该用什么专业病名。
她无语凝噎,问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Ada,别瞒我了,我有判断力,自身免疫性脑炎复发的典型症状,你都有。”
他开始一一列举,“突然的头痛、发烧、意识模糊,但不会特别严重,很快能恢复,就比如,你昨晚高烧了,今天下午就完全退烧了。”
那是因为她上辈子是飞机失事死去的,肯定有严重的伤,发烧一下算小意思啦。
“这个脑炎会带来强烈情绪波动,导致人更加易怒,你这两天,和平常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上辈子他太让她失望了,而且凭什么重生的是她?!
“这种疾病常见于20到30岁的年轻女性。这不是你第一次发作吧?首发会比现在严重得多,你当时应该有高热晕厥,紧急住院。”
他把自己的所有观察和推断都讲出来,让她知道,没必要再隐瞒了。
许瑷达揉揉额头,怎么会有和她穿越症状如此相似的脑部疾病,连高发人群都能对上,上天真是搞笑,而他,也真是想象力丰富。
梁思宇还在继续介绍:“这种脑炎的主要原因是,你的免疫系统在攻击自己的大脑,会反复发作,而且,因为免疫系统攻击的大脑区域和细胞不同,每次的主导症状也有差异。”
许瑷达本来只是随便一听,一笑而过。但是当他讲到疾病成因的时候,她突然僵住了。
如果,她只是说如果,万一她真得了这个什么脑炎,免疫系统一直在对大脑进行攻击,那么,妄想,是不是也是一种可能的症状?
她后背浮起一层冷汗。她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接受自己是重生了,而丝毫不怀疑自己出现了离谱的错误信念呢?这不科学!
那些都是妄想吗?可是那飞机失事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剧烈的摇晃,耳膜的痛。
她喝止自己,Ada,冷静,你又不是没上过普通心理学,精神疾病发作期的患者,就是会相信那些荒谬的东西是真的。
她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向他确认,声音已经有点颤抖:“那,幻觉或者妄想呢?”
梁思宇本来还试图修正自己的过激判断,免疫性脑炎的基础发病率不高,首发通常更严重,如果Ada之前没有相关病史,他确实不该妄下判断。
可是,她说了什么?幻觉?妄想?
他的心沉下去,“也是常见症状。”他费力吐出这几个字。
他心如刀割,原来是这样,她知道自己出现幻觉了,所以这几天情绪不稳定,还突然决定要和他分手。
她突然去扫MRI,是不是意识到有些感受是幻痛?
就是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在发抖,她慌了。不行,他得稳住。
“Ada,别怕,别怕,没事的,我马上预约检查。”他抱住她。
他又安慰道,“也许什么都没有,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才有点精神恍惚,恰好遇到感冒发烧,心情不好。”
她颤抖着、纠结着、害怕着,但最终下定决心:“Ned,只需要脑部MRI就可以确认对吗?实验室有设备,我们自己做,你帮我看片子。”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我?我还没有执照。”这不符合医疗伦理要求。
她有点着急,不能让别人知道,万一不是脑炎,还是重生呢?不可以让其他人看到片子,只能回实验室扫描。
“你可以的,你是MD candidate,你只是还没有去临床轮转,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好吗?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也不会抗拒就医,但是,如果没事呢?帮我,Ned。”
他突然意识到,她是不想被别人知道,即使是保健医生。
他揉着她的发丝,“好,先做EEG(脑电图),再做MRI(核磁)。”
“我马上订机票,我们回学校。”他掏出手机。
需要的设备他们实验室都有,假期正好人不多,他可以找管理员通融一下,去其他地方,都不可能自己操作。
“不,不行!”她突然又惊呼。那场空难的记忆和感觉是那么真实,她怀疑,自己根本不敢靠近登机口。
怎么办?她需要回去检查,但这里是西海岸的西雅图,学校在东海岸的巴尔的摩(Baltimore),回去的飞机要六小时,横穿全美。
他一愣,她又反悔了?不想回去检查了?
可是,她现在脸色苍白,眼睛发红。他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环住她。
“那就先什么都不想。”他尽力在安慰中带点轻快,“还没吃晚饭对不对?在房间吃好吗?”
她得告诉他一部分情况,她现在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了,她只能先相信他,如果有任何反常情况,起码Ned会保证她的安全,也会为她保守秘密。
“Ned……”她抓住他的手,“我不想坐飞机,怎么办?我不敢”
“那个梦,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梦,你懂吗?”
他闭了闭眼,他居然忘了这件事,她明明说过的,“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
他当时什么没意识到,还以为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噩梦。
是有幻视对不对?甚至可能有幻听、幻嗅,会让她怀疑自己真的遇到过飞机失事——有些画面会极其真实,突然出现,让患者非常痛苦。
“对不起,我现在才懂。”他心口发疼,“没事的,不坐飞机,我们开车回去,就是路上多几天而已。”
那得开六七天,她轻轻反驳:“不行,太累了。我,我可以试试……”
可是她都没能说出飞机两个字,那自由落体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比每天做八小时实验更累。况且,累了就休息,我们假期那么长,对不对?”
她没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飞机,如果在飞机上失控,胡言乱语——假如真是脑炎,那就算了,不过丢人而已。
可是,如果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是重生,她惊恐时透露了未来的信息,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根本无法估计。
等等!未来!信息!!
她突然想到什么,她根本不需要跑那么远回去检查,她明明有其他方式来验证,到底是妄想还是穿越,答案就在这个房间里。
——她简直是太蠢了!
都怪他语气太认真,又满嘴专业名词,她又睡得头晕脑胀,开始怀疑自己有病。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现在恨不得再穿越回一分钟之前,把那些话都收回来。
算了,沉没成本不进入决策考虑。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她得验证自己是不是重生。
她推推他:“我饿了。”
他顺着说:“对,我们吃完东西再聊,叫room service好吗?”
她摇头:“不想吃酒店的东西,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亚洲食品,有点热汤那种。”首先,得把他支开。
“好,我去买回来,有具体想吃的吗?”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随便买吧,都行,我有点累。”她随口应付。
等他出去了,她就可以看一下他行李箱,如果真有求婚戒指,这不就说明,她是重生了,而不是得了脑炎在妄想吗?
他换了衣服出去了。
许瑷达暗数十秒,迅速去把门反锁,开始偷翻他行李箱,心跳飞快。
她还从来没这么做贼心虚过——他们结婚后,她都没乱动过他东西。
她这重生,可真是狼狈,短短两天,都快把上辈子的体面丢光了。
她一开始没翻到,心跳都漏了一拍,害怕自己是真的得了什么脑炎,发生了精神障碍。直到,她在角落里摸到了一只小袋子。
她手指颤抖地拉开,里面是红色天鹅绒戒盒。她长长出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手心都是汗。
按理来说,这已经足够证明她的重生不是妄想了,她该放回去的。
但她鬼迷心窍地打开,果然,那不是常见的白钻,而是一颗方形的黄钻,亮晶晶的,像蜜糖一样。
后来,他送过更大颗的钻石,经典的石上鸟高珠,但这只简洁小巧的Bezet戒指,一直是她的最爱。
可惜,这辈子,恐怕与她无缘了。
“啪”一下,她把戒盒盖上,妥善放回行李箱,把衣物复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人生也可以这样轻易复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好了。
她歪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痛。
梁思宇选了家韩式豆腐汤,他一边快步前行,一边努力推测,她的幻觉里有些什么。
她说了三句话:“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你对我很不好”,“我好痛。”
她以为自己死掉了?或者处于重伤昏迷状态?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医疗决策?坚持抢救让她很痛苦?或者,放弃了抢救让她很受伤?
所以她才要分手?所以她在出租车上说,她在乎,他不在乎,走不到一起。
不是这样的,他绝对是在乎她的,她不能这么草率地判他离场。
他想象不出自己到底做了哪种选择——即使是再理智的头脑,再成熟的医生,为自己的挚爱做这种决定时,都会心如刀割。
他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不管哪种选择,他都是带着爱意选的,他都是想对她好的。
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想留住她是爱,不舍得折磨她,放手也是爱。
他带了两份牛肉豆腐汤回来,她还是很低落,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总觉得无力。
她心不在焉,吃的也少,只有平时的一半多。
晚饭结束后,她缓缓地说:“Ned,我刚才仔细想过了,我没事,不用回去检查了。”
这两天冲击太多,对她的反复无常,他已经有点习惯了,还能保持冷静:“Ada,不要讳疾忌医。”
她一口咬定自己没事,就是普通的发烧,普通的心情不好,以及,飞机失事的噩梦真实到有点可怕。
她没睡醒,脑子不清楚,被他的严肃语气和医学名词一吓唬,真以为自己病了,但冷静一想,她当然一早就知道那是噩梦。
“你这是误诊吓唬人,懂吗?我还没要精神损失赔偿呢!”她现在像只翘着尾巴的猫。
梁思宇摇头:“好,不谈飞机失事那个噩梦,那你左肩的幻痛呢?”
巧了,他要是真和她纠缠那个飞机失事的噩梦,许瑷达真有些心虚,怕自己撒谎水平不到位——她不是那种能睁眼说瞎话的人,很怕他询问具体细节。
但是左肩,她可是有充足的影像学证据:“我都说了是旧伤了,怎么到你嘴里成幻痛了?”
她迅速翻开手机相册,“你自己看,下午拍的肩部MRI。”
他拿过来看,确实能看出软组织损伤,偶然触痛,后续消失,倒也合理。
但是刚才,她谈到“妄想和幻觉”的表情,真的很怪,突然要和他分手,也绝对另有隐情。
即使不是自身免疫性脑炎,也不能排除其他疾病,是精神障碍或者心境障碍?
她不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直接起身,语气轻松:“好啦,我回房间啦。”
他下意识地拦住她:“你不能一个人,除非检查后排除病变可能。”
她冷下脸:“你再这样疑神疑鬼,我就怀疑你才有妄想症。”
反正互相伤害嘛,谁怕谁。
她这是抢他台词!梁思宇闭了下眼,如鲠在喉。
最烦人的,他可不敢说她,她自己无知无畏,他却满含担忧,万一说重了,刺激到她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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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乱想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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