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谁也没让步,各自关门睡觉。
许瑷达晚上还在头疼,找酒店前台要了止疼片,醒来时发现比计划晚了一小时,赶紧手忙脚乱收行李。
不敢坐飞机,火车票也售罄了,想回家,她只能租车开回去。
从西雅图一路往南,沿着I-5高速到圣何塞,大概需要十五个小时,按她的体力,分三天刚好合适。
她已经查好路线,看过天气预报,预定了今晚的住宿。
等出了西雅图,她会发条短信告诉梁思宇,说自己先回家了,让他赶紧回纽约去,免得再多纠缠。
结果刚下电梯走到大堂,她就看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人——眼睛发红,目光灼灼,直盯着她,让她感到一丝害怕。
许瑷达给自己打气,挺直脊背,她又没做什么,他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吗?
从早上五点,梁思宇就已经坐在前台沙发区了,这里是酒店出入口,一眼就能看到来退房的客人。
他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本来都快以为自己想多了,但她还是出现了。
最差的预感居然真的实现了——她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管路况和驾驶经验,为了避开他,连安全都不在乎了。
若是以往,他早就直接把她拎回房间,但现在,他对自己说,稳住,别乱发脾气,不能吓到她。
“Ada,我们好好谈谈。”他离她一步站定,给她保留了些许安全距离,免得刺激她。
他自以为已经足够体贴,但在常见社交距离下,他们极大的体型差仍给许瑷达带来了明显的压迫感。
之前甜蜜时,没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他一旦冷下脸拦在自己跟前,简直是一堵墙一样。
她只能平视他的肩膀,要看他表情都得费力仰视,她干脆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想回家,没什么要谈的了,假期后再说吧。”
他弯了腰才听清她说话,又深深叹口气:“你怎么回家?自己开车回去?你知不知道,这多不安全?”
昨晚他查了半天资料,免疫性脑炎可能是过度猜测。
但是,排除发热这个干扰项,只考虑头痛、妄想,那就太多可能性了,比如双向情感障碍的躁狂活跃期,她随时可能发作,根本不能开车。
许瑷达退后一步,稍微让开点距离,让自己更舒服,昂头看着他:“别危言耸听,我只是头痛而已,一盒止痛药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不由提高了音量,习惯性按上她肩膀:“我危言耸听?Ada,你太任性了。”
她连连后退,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马上松开,还举起双手示意:“抱歉抱歉,我不碰你。别担心,好吗?我们聊聊,就五分钟。”
他一阵懊恼,明明昨晚想好了,不能随便越过社交距离,一定要让她觉得安全。
“没什么好聊的,我要去取车了,你别跟着我了!”她绕开他,往外走去。
他急死了,但不敢暴露自己怀疑她有精神障碍,那就完了,会让她更不信任他。
他跟上去,“这两天Shasta山区路段有雨夹雪预警,非常危险,你都没开过冰雪路段。”
这确实也是他担心到早起堵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Ada从小在湾区长大生活,哪里有应付冰雪路段的经验?她说不定都不知道要加装雪链。
她轻笑一声,呵,原来是为这个?她可是在巴尔的摩生活了四年半,开过雪路,每年冬天都得换雪胎。
“你看不起谁呢?谁说我没……”
不对,她马上咬住嘴唇。这些,现在的许瑷达,确实都还没经历过。
“Ada,我担心得睡不着觉,你一个人上路,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会后悔死的。我们交替开车,我只想确定你安全回家,好吗?”他弯下腰,低头看进她眼底。
看着他的眼神,她心口突然一酸,上一世,后来的梁思宇,即使难过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么直白地说这种话;而现在的Ned,也幸福得从没这么卑微过。
一阵剧烈的头痛再度袭来,她瞬间冷汗涔涔,几乎站不稳,栽到他怀里——这该死的“穿越后遗症”,怎么还没结束?
“Ada!”他一把将她抱起,回到大堂的沙发上,让她枕在自己臂弯里。
“头痛吗?有没有想吐?”他摸着她的额侧,担忧地询问。他也怕是其他病毒感染。
“只是头痛。”她迅速回答。
“先去吃早餐好不好?吃两口麦片再服药,免得胃疼。”
他摸摸她的脸,从口袋中摸出一盒布洛芬,是快速起效的软胶囊,对头痛更有效,不是他应急药盒中常备的缓释片。
昨晚他出去买晚餐时,也特意买了这个,就是一吵起来,忘记给她了。
“先吃药吧。”她有气无力地说,头比昨晚痛好多。
为什么她的头痛会时轻时重?她有点疑惑,如果这是“时空穿越后遗症”,不应该越来越好吗?难道她真生病了?她心里有点乱。
吃了药,她差不多半小时才缓过来,去吃了早饭。
“Ada,我不是想逼你接受我,我们仍然在冷静期,只是,为了安全,我陪你这一次,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她不至于失去理智,果然,她点头了。
到了租车公司,取了车,许瑷达依旧有些恍惚,状态这么不好,只能接受他的帮助,她还不至于为了躲他,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梁思宇握着方向盘,时不时扫过窝在副驾的她。
他们一路南下,她一直安静蜷着,闭着眼、垂着头,偶尔换个姿势。
他把中午的休息点定在了波特兰市的珍珠区。
这里餐厅多,法式乡村菜和地中海菜系都很健康,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他停到一下法式乡村菜门口,Yelp上面这家店的评分很高,马赛鱼汤、土豆浓汤看起来都还不错。
“Ada,醒醒。”
许瑷达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只想随便吃点继续上路,尽快到酒店休息,却被他挽着,进了一家法餐。
看着走廊的红砖石墙和铸铁吊灯,她略感无语,赶路途中,有必要这样吗?非得正襟危坐、慢慢吃饭?
上辈子,和梁思宇一起用餐时,她大多随他口味。
她对吃的不讲究,只要别太奇怪,吃什么都行。她在湾区的软件工程师家庭长大,一贯实用为先,不太在意这些。
梁思宇不一样,他的用餐习惯很割裂。忙实验时,他和她一样,也是随手抓片披萨、拿个三明治就行;可度假时,他简直会变成另一个人,对食物和酒店都有不少要求。
结婚几个月后,她才知道,他算是个无需为生计发愁的公子哥。
他的家庭算不上富豪,但几代人都从事非常体面的职业。
他的祖父创办了一家小型的高端康复医院,他父亲继续扩大经营。上西区的住宅,长岛的别墅,他妈妈都布置得很有品味。
他低调内敛,很有教养,跟朋友们一起很随和。只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完全放松时,那种对细节的挑剔,才会显出些痕迹。
许瑷达看着有一半法语的菜单,头更疼了。
“你推荐吧。”她直接合上了菜单。
梁思宇昨晚已经发现,她不舒服时胃口不好、喜欢热食,于是做主选了暖胃的马赛鱼汤、温热的烤甜菜沙拉。
他又温声问:“想吃主菜吗?没胃口可以略过。”
她点头同意,没毛病——所以,她真想不通,何必来这里。
她也不是毫无情趣,约会时当然也愿意享受更好的食物和氛围,但今天?
“那一定要吃点甜品,焦糖烤布蕾?或者烤苹果?”
她简短回答:“都行。”
他很快决定:“那两个都要吧,我主菜选小羊排好吗?你要突然有胃口,也可以吃一口?”
她点头,但心里在想,要强撑着,陪他坐在这种落针可闻的餐厅,还得对服务员亲切微笑,她宁可去麦当劳喝杯热巧,在车里睡会儿。
不过食物确实无可挑剔,鱼汤非常鲜美,抚慰了她的胃,烤苹果也绝了,她居然都吃下去了。
他结账时,她拿出自己的信用卡也递过去,他有些诧异,不悦地摇了下头。
服务生对上他的眼神,瞬间明白,只取了他的卡。
她却硬把卡塞进账单夹里:“Splitted, please.”(请平分账单。)
教养不允许梁思宇再多说什么,那就太难看了,他只好对服务生点点头。
但他决定,晚上休息时,要跟她好好谈谈,他买单的时候,她不应该这样。
没想到,服务生一走,她又补了一句:“对了,Vegas的机票和酒店退订费用呢?我转账给你。”
他想说,你就非要和我这么生分,过去的事,都这么急着划清界限?
但他压下去了,晚上到酒店房间再谈好了,小事而已,别跟她在公共场所弄得不开心。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付这个钱的。
他僵硬地转移话题:“你不是预定了晚上的酒店吗?地址发我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皱起眉头——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固执?
“那不是一位女士该操心的事。”他语调微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早在他青春期时,父亲就特意和他谈过,关于恋爱和风度。一位绅士,当然无需靠金钱去取悦别人,但总要安排好一切,让女孩安心。
随后,父亲提高了他的生活费和副卡额度——虽然那时候他都没用上。
“你在教一个女孩,她‘应该’关注什么?”她语调也变了——她说这么明白了,为什么他就是可以听而不闻。
她这话说得,好像他在搞性别歧视似的,他绝没有这个意思。
他揉了揉眉心:“Ada,我换个说法,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可以吗?”
“Ned,我们在冷静期。”她当然可以接受一顿饭、一场电影、一份小礼物,但度假旅费可不是小数目。
“是我邀请你来度假的,客随主便。”他不明白,之前不都有共识吗?
“Ned,不要兜圈子,之前我就说过要跟你分摊费用,是你一直在拖延。”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潜台词。”他皱着眉,他一直没回答,都暗示那么多次了,他以为她懂了。
许瑷达突然想起,上辈子,她也没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他在西雅图就求婚了,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她居然一点也没意识到,他们这时候就是有分歧的,只是结婚把这些都一下抹过去了。
她很快搬到他的公寓,开始使用联合账户,后来知道了他的家庭状况,度假时也就习惯了他的安排,哪还有什么AA的问题。
她一下坐直了,金钱观念、沟通方式、边界问题,一堆红灯刷刷亮起。
“Ned,你不能这么……”自以为是。
她怒火快要发作,但强压了下去,这要掰扯清楚,恐怕不是一时半会。
她勉强控制语气,“我们先上路,但今晚必须好好谈谈。”
“嗯,晚上聊,给我看看酒店预订单吧。”——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梁思宇盯着预订单,微微皱眉,怎么会选在安布尼镇(Albany)?这么无聊的地方,晚上吃什么?
再开40分钟的尤金镇(Eugene)才是最好的选择,小镇文艺复古,餐厅和酒店选择都更多。
他本想和她商量下,但又怕她执着于和他分摊费用,干脆借口去洗手间,直接取消了她的预定,重新订了家尤金的酒店。
没人会不喜欢这家复古酒店的,装饰优雅,度假氛围充足,房间也更舒适,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许瑷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下午,他们经过安布尼镇,还在继续往前。
“Ned,是不是错过出口了?”她疑惑地提醒他。
“再开一段,我们到尤金休息。”他仿佛在说天气不错,而不是告诉她行程有变。
“可是我订了安布尼的酒店啊。”她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点。
“已经取消了。别担心,尤金有很多不错的选择,我先选了一家,你要不喜欢也可以再换。”他眼里带笑,语气轻快。
这是再换的问题吗?她气得目瞪口呆,简直想敲一下他的头,看看是哪里进水了。
她想大吼:“你到底懂不懂最起码的尊重!”——可是,不能在车上和司机吵架。
为了安全,她硬是咽下去了。她喘了几下,胸口很闷。
大家别急,到酒店马上开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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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回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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