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斯刻完把许愿牌递给兰渊,他不说话只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兰渊,比远处正在祷告的虫目光都要殷切,双拳虚虚地握着,等着兰渊宽恕他的无礼。
兰渊心脏“咚咚”狂跳,掌心捂着才没有跃出胸腔,他小口小口地缓和着呼吸的节奏,在阿纳斯关切的目光中摇摇头,又见不得他失落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镇定道:“我刚刚在路边看到一家卖冰淇淋的小店,如果你能找到合我口味的那一支,我就不和你冷战了。”
阿纳斯眸光亮起,深浓如夜的颜色此刻泛着细碎的光,“雄主那您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阿纳斯一走,兰渊肩膀一松,立刻抖着手翻出一支精神镇静剂,蜕变期里一点点饵料都能勾起精神力的动荡,身体无法适应精神力在短时间内的暴涨,兰渊大口喘着气,尝试好几次才让针尖对准手臂合适的位置——
恰好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欢呼,火焰灼烧空气的声音透过敏锐的精神力清晰地传入兰渊耳中并迅速烙进骨骼,镇静剂蓦地脱手,咕噜咕噜滚进草丛。
燃烧的篝火点燃庆典的氛围,也映出兰渊震惊惨白的脸,欢笑声在火焰爆裂的声响中扭曲成痛苦地哭嚎。
“没事,没事。”兰渊背对着欢庆的队伍,在脸上拍了拍,低喃着安慰自己,“不是起火……没事的……”
相携围着篝火绕圈的游客们舞步轻快,他们挥舞着手臂,用不知名的语言颂唱着心愿,如梵音入耳。
兰渊忽然踉跄着向前,声嘶力竭地呼喊:“快逃啊,你们在干什么!”
低哑的声音被微风轻轻卷走,兰渊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瞪大眼睛,却毫无焦距,那些走进大火中的虫踩在焦黑的土地上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盯着他,双唇翕动不断追问:“你为什么没被烧死?”
“我为什么没被烧死。”兰渊轻声复诵,他对上一双苍绿的眼睛,那眼睛问他:“你活着为什么不替我们报仇?”
兰渊腺体钝痛,他霍地转身单膝着地,在草丛里摸索,拂过的青草转瞬化成跃动的火焰,兰渊捂着被灼痛的手向后倒,被逼得节节后退。
“雄主?您怎么了?”
身后的退路被巨物挡住,兰渊抱着头,发出急促的惊叫。
“雄主?兰渊!”阿纳斯单手抱住他,“你冷静点!”
兰渊猛地抬头,藏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过去。
阿纳斯腾不开手只能用手臂抵挡,冰淇淋上顶着的雪球晃落砸到兰渊身上。阿纳斯开始还在怀疑这是兰渊要报复他的新手段,权衡着要不要让这一刀扎下来,又或者兰渊是想借着冰淇淋被破坏了的理由又想点折腾的新法子?
但他从来没见过兰渊这种被逼到绝望后破釜沉舟的眼神,恶狠狠地,带着殊死一搏的杀意。哪怕现在把他的匕首夺了,他也会用牙咬穿敌人的喉管。
兰渊,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贵族雄虫,长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玉质金相,让大多数虫光是对着脸就走不动道,从而忽略他眼底的冰冷蔑视,唯有落到部分特定对象身上的时候会有一些特别的情绪……
在这种时候,阿纳斯灵光一现很是不合时宜地意识到:其实兰渊看我和看别的虫眼里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兰渊总是用那种温和得像春水、像柔软的手的目光,一层层地把他的衣服扒掉,想拆吃入腹的心思其实根本掩藏不住,还倒打一耙怪他自己太敏感。——但拆吃所使用的工具不同,两者就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兰渊手上还在用力,薄薄的嘴唇被啃咬到撕裂,阿纳斯用一根手指撬开他的嘴唇抵住牙关,将冰淇淋上最后一个完好雪球塞进兰渊嘴里。
冰凉一入口,兰渊被冻得牙根发酸,懵懵地看着阿纳斯,像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下雪了吗?快救火!”
“火已经灭了。”雪松味的安抚信息素铺满整片草地,兰渊坐在雪松林里,情绪逐渐安稳下来,他腮帮冻得发僵,腺体却烧得发烫,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捂哪边。
“雄主,您是再找这个吗?”阿纳斯将找到的镇静剂塞给兰渊。
兰渊捂住针筒迅速扎进手臂,掩耳盗铃般地把用空的镇静剂扔远。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静默半晌,阿纳斯单手抱起兰渊:“我送您去医院。”
“别!我没事。”兰渊轻咳一声,“这是蜕变期的正常现象,不用去医院,你放我下来吧。”
阿纳斯怀疑地看着他。远方篝火烧得更旺了,焰苗和它的影子向着天空地面生长,兰渊往阿纳斯怀里缩了缩,撇开眼睛。
阿纳斯忽然想到了塞莱斯特上一任家主及其雌君因实验突发意外葬身火海的新闻,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兰渊之前的噩梦和他突如其来的崩溃在阿纳斯脑海里串成一条线。
揽着兰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阿纳斯抱着兰渊走进公园深处。难怪之前兰渊的梦里都是大火,提到他雄父和雌父时兰渊会那么生气,这次忽然情绪失控肯定也受了昨天那些话的影响。
直到完全见不到丁点火光,阿纳斯才停下来,他抱着兰渊在栏杆上坐下。湖边的萤火虫飘过来在兰渊身边打转,兰渊伸手去接,却被塞了一支秃顶的冰淇淋甜筒。
“再不吃就化光了。”现在这种状态已经是阿纳斯用信息素极力维持的结果。
兰渊倒也不嫌弃,也不吵着要从阿纳斯身上下来,只抱着冰淇淋小口地吃着。
“雄主……”阿纳斯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您是害怕火吗?”
兰渊动作一顿,埋头咬了口甜筒,脆响和兰渊的心跳声同时炸开。
“对不起,我一直没发现,还让您陪我参加什么篝火晚会。”阿纳斯边释放安抚信息素,边继续道,“都是我的错……”
阿纳斯没说完的话被兰渊用甜筒堵了回去,兰渊长吐一口气,慢慢开口:“我做事从来都是依照自己的意愿,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
“如果我没有说不该说的话,您就不会受到刺激,也不会情绪失控。”
“啧。”兰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么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请你忘掉好吗?把这两天的事都忘掉。”
“这很难。”阿纳斯认真地解释,“高等级雌虫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兰渊:“……”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嗯。”阿纳斯点头,“雄主您生气的话可以抽我一顿解气。”
“……”兰渊咬牙切齿地在阿纳斯脸上揉掐一顿,半点痕迹没留下,反而蹭红了自己的手,他泄气地把脑袋往阿纳斯肩膀上一砸,“昨晚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
“有些事情我没想过瞒你,但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你,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那现在您想告诉我吗?”
兰渊思绪顺着夜风回到十几年前,“你应该也知道我的雄父和雌父死于一场大火,这件事一直对外宣称是意外。”
“我亲眼看见了是谁放的火,他们说我的亲虫背叛了家族所以应该受到惩罚,本来那天我也要被烧死,是我叔叔和他们做了交易,留了我一命,但从此他就成了个表面光鲜的傀儡家主。”
“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进奥瑞尔研究院也是为了这个。”兰渊舔了口冰淇淋,尝试让紧绷神经冷静下来。
“所以您查到了他们背地里的实验?”
“他们把那叫做‘曙光计划’,觉得能凭这个为虫族开创新的未来,但这种未来却是用当下无数同族的性命做垫脚石,很可笑吧。”
“所以我不是气你,只是气自己到现在都没办法替他们报仇。那天我看到拉诺手上的培养罐,就猜到你也跟这件事牵扯进去了,我只是……有些害怕又有些羡慕。”
阿纳斯心猛地一颤,兰渊就这样蜷缩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小口地舔着那支化开的冰淇淋,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敛着,企图遮盖住所有脆弱,明明身体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还强硬地逼迫自己冷静阐述心底的伤痛。
许多解不开的疑问串成一团乱麻,理性告诉阿纳斯:兰渊和曙光计划的联系绝不仅于此,如果兰渊只是个无辜脆弱的受害者,对方为什么让他去经手那么重要的秘密,上赶着将把柄送到兰渊手上吗?又或者他们为什么会笃定兰渊不敢揭露真相,兰渊如今的影响力早已今非昔比。
这其中必然还隐藏了其他的信息,但阿纳斯却已经腾不出多余的大脑去思考,他拍了拍兰渊的背,安抚道:“别怕,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你出事。”
“我保证。”
兰渊感受着身下厚实的胸膛里传来的震动,他蹭了蹭,轻轻勾唇,喃喃道:“阿纳斯,我只有你了。”
“以后有什么事您告诉我,不要再独自承担了。”阿纳斯想想都觉得后怕,“当初贸然脱离家族,您就没想过会遭到同样的报复。”
“那个啊……”兰渊忽然笑了笑,“我脱离家族是因为偷听到他们打算对你下手,所以才和叔叔吵了一架,他们估计背地里在骂我恋爱脑吧。再说结婚之后,我又让兰铮顶替了你的职位,所以他们暂时消停了,就是委屈了你。”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我们不会这么仓促地结婚,我会认认真真地追求你,可能你也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阿纳斯下意识想否认,但他当初的确因为兰铮抢走军团长职务这件事对兰渊心存芥蒂,甚至几次三番想对兰渊下手,根本无可辩驳。
午夜十二点,新一轮烟花展览开始,五彩斑斓地从天空落下,阿纳斯手掌搭在侧边挡住兰渊的视线,用衣服往兰渊耳边一裹,低声道:“我不讨厌你。”
兰渊只露出半张脸,眼睛晶亮:“我知道,我最喜欢你。”
阿纳斯低声应了句什么,视线落到湖心,喉结滚动咽了几口唾沫,在兰渊的注视下,嘴角抿成一个紧张的弧度。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兰渊自然而然地给他找台阶。
“骗子。”阿纳斯突然道。
兰渊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摸不着头脑:“什么?”
“最喜欢我的话,当初为什么不选我?”
两点才写完就是对我六点开始坐在电脑前玩手机的惩罚[裂开]明天一定不拖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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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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