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不知道眼前的崔慎知就是太子,官员们却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在说出名字后,崔慎知就没有在当地久留,而是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暗访。
就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那个跟他搭话的老人家拦住了他。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后生,你应该是太子殿下手底下的人吧?为的就是来探查灾区跟受灾百姓的真实情况。”
崔慎知暗暗瞪了在背后偷笑的齐康一眼说道:“是,老人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从你身上看出来的了,”老人家笑着说道:“虽说你身上的衣服有不少的破损,但是你看看周围的人,大家衣服上的破损都是在手肘、膝盖、屁股这些经常磨损的地方,哪里像你们一样不是在胸前就是在背后的。”
崔慎知的脸红了,他撕坏衣服的时候光想着哪里显眼撕哪里了,完全没有想到这茬。
他向老人家拱了拱手道:“老人家,多谢您的指点,我之后会注意的。”
“光注意这些可不够,”老人家继续道:“你们这身上的衣服,虽说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的布料,却也是我们这些农家不会穿的,因为太容易坏了,你看看你才帮着挖了多久,袖口就已经破了。”
崔慎知脸上出现了几丝羞赧。
“老人家,不瞒您说,我买的时候已经很注意了,买的是成衣店里质量最差的,没想到反而因为过差而露了馅,我这就回去换一身。”
“哪那么麻烦,拿着。”老人家递过去几身衣服给崔慎知:“这是我儿子的衣服,你们要是不嫌弃就直接换上吧,再在脸上抹些灰,眼睛再黯淡一些,保准没人发现不对。”
崔慎知却有些迟疑。
“老人家,您把您儿子的衣服给了我们,那您儿子怎么办?”
“他呀?就在这废墟底下,哪里还穿得上这些衣服呢?”
崔慎知想到了那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妇人,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其他的家人呢?比如您的妻子跟儿媳或许还有孙子孙女?”
“都在这废墟底下啦,不过你放心,老朽我不会寻死的,我还等着太子殿下的庙建起来,留下他们的名字呢。”
老人家脸上的笑依旧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从容,崔慎知却只从他的笑里看到了苦涩。
他捋起袖子,不顾老人家的阻拦二话不说就在废墟上扒拉了起来,直到帮老人家挖出所有的亲人,并且将他们好生安葬后,才换上了老人家儿子的衣服。
看着崔慎知换上衣服,老人家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好看,比我儿子穿着好看,我就说我挑的衣服不会错,是那小子长得像我,不像他娘,才会穿不出来。”
“对了,后生,我提醒你一句,光盯着抚恤银子可不够,老朽我年纪这么大了,经历过的天灾也不止这一回了,你知道我在天灾过后见过最让人不敢置信的事是什么吗?”
崔慎知觉得这个答案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仍旧开口道:“…是什么?”
“是观音土跟易子而食。”
“灾后的粮价高啊,朝廷发的抚恤银子不过杯水车薪,吃不到半个月就没了,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吃观音土,或者易子而食,我的母亲跟弟弟就是生生被观音土给撑破肚皮没的。”
“然后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那种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又来了,崔慎知连忙开口道:“老人家,不管您做了什么都不是您的错,发生这样的事既是天灾更是**,是朝廷赈灾不利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并不是您的责任。”
“我拿我弟弟去换了别人家已经死了的孩子。”老人家没有回应崔慎知,而是淡淡的说道:“后生,人肉真的不好吃,你跟太子殿下一定不要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崔慎知红着眼向老人家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老丈,慎知向您保证,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说完,崔慎知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慎知不是在这个村里帮人重建家园,就是在那个村子里帮忙清理废墟,与此同时还让齐康不断地以他这个太子的名义邀请天下所有的商户前来南州。
等到愿意前来的商户都到了南州后,崔慎知在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燃起了篝火。
他走过已成废墟的城镇,跨过地上那些深不见底的沟壑一步一步站到了中间,向赶来的商户行了个大礼。
“南州灾情严重,慎知也就不跟诸位绕弯子了,这次邀请诸位来是有事相求,南州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希望诸位能利用你们的能力,为南州送来米粮,帮助南州的百姓共渡难关。”
听了这话,有些胆大的、想要趁机傍上崔慎知的商人立马站了起来表示了支持,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坐着没有动,毕竟南州的受灾人数这么多,需要的米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面对这预料之中的情况,崔慎知不过失落了一瞬,就淡定的说道:“诸位放心,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让你们白拿,朝廷之后会按照市面上的米价给你们的,只是…”
“只是什么?”有人问道。
“只是收下了银子的话,就不能在之后我所修建的庙里的功德碑上留下名字了。”
功德碑?也就是说只要捐出米粮,就能让自己的姓名流传下去?这样一来南州百姓肯定会念他们的好不说,日后不管是在哪里做生意,人家都会对他们高看一眼,岂不是都有便利了?
这下子在场的商人们大多数都动心了,既是为了留下一个好名声,更是为了可能到手的利益,不过还没有下定决心。
崔慎知看着周围的商人们窃窃私语的样子,等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捐赠米粮最多的商人还可以得到我的一个承诺,不是太子的承诺,是我崔慎知的承诺。”
崔慎知顿了顿,等到商人们的视线变得急不可耐之后才神情严肃的说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反律法,不会对天下百姓不利,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慎知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这个承诺份量可不轻,而且他的要求并不算高,中间的操作空间可大了去了。
比如让他纳了自家的女儿呢?或者干脆让他把自家的女儿立为太子妃呢?甚至…甚至让他把自家女儿所生的孩子立为继承人呢?
那他们岂不是能够成为第二个奇货可居的吕不韦?!
相比之下多少米粮都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商人们的视线都狂热了起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个赛一个拼命的往南州送来免费的米粮,加上足额发放的抚恤银子,南州受灾的百姓虽然多,却并没有出现观音土或者易子而食这样的人间惨剧。
*****
南州的消息传来后,崔肃恭是有些不开心的。
他倒不是对崔慎知擅自许下那样的承诺有什么不满,甚至与之相反,他对此非常满意,因为这注定不会兑现的承诺可以换来数不尽的民心,等到崔慎知‘英年早逝’后,这些民心又会由崔慎知和崔凌仙的儿子继承,可以说是无本万利。
他不开心的原因是崔慎知擅自篡改了他的旨意,他只减免了南州五年的徭役,而不是十年。可现在崔慎知话已经说出去了,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打崔慎知的脸,说没有免十年只免了五年,那黎明百姓会怎么看他?史书上会怎么说他?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沈眉妩敏锐的察觉到了崔肃恭的不快,连忙按下心里的波澜,上前安抚。
“崔郎,虽说慎知擅自做主增加免除徭役赋税的年限,但是你知道的,他向来不是这样冲动行事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灾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才贸贸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比如…”
崔肃恭挑了挑眉。
“比如?”
“比如灾区的情况远比我们想的要糟糕,受灾人数也远比报上来的要多,受灾范围也远比我们知道的广,他才当机立断的做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你想想,他发现了这样大的事却没有不管不顾的闹出来让朝廷没脸,也没有一来一回的拖延时间,让百姓对皇家、对你产生怨怼,还懂得以小博大,用个无关紧要的庙宇以及一个小小的承诺博得百姓的称赞。”
“这样聪慧的他,日后一定能够治理好你的江山,史书上还会留下你与他父子两代皆为明君的佳话流传后世,这不是很好吗?”
崔肃恭脸色稍霁,沉思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沈眉妩说的有道理。
再说了,虽说崔慎知擅自增加了免除徭役赋税的年限,但是用的到底是他的名头,天下人称颂的也是他而不是崔慎知,区区一个州五年的徭役赋税就能换来这样好的名声,算不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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