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妩看着眼前这个长得有几分像傅韵锦，眼波流转之间却像她的人，恍惚中带着一丝疑惑道：“你是谁？”
平安轻笑了一声，理了理裙摆，淡淡的说道：“你应该听慎知提起过我才对，我是傅韵锦的女儿，平安。”
听到这个名字，沈眉妩的心里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了两个字。
果然。
果然是傅韵锦那个蠢货会起的名字。
果然是傅韵锦那个蠢货会对自己孩子的期许。
她定了定神，强撑着气势抬起头，高傲的说道：“怎么，你是想来杀我？可是崔慎知答应过凌仙，是不会对我下死手的。”
平安扫视了一下沈眉妩身上的粗布麻衣，嗤笑了一声：“是，慎知是答应了崔凌仙不会动你，可我又没答应，再说了，我现在可是慎知日夜相伴的妻，崔凌仙不过是远在天边的仇人之女，你觉得慎知是会听我的，还是听崔凌仙的？”
听到这话，沈眉妩二话不说就向外跑去，却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平安踩在脚下的裙角狠狠摔了一跤。
她顾不得重重砸到地上的手臂跟膝盖，也来不及爬起来，只一个劲的拉扯着裙摆，试图把裙角从平安的脚下拉出来却无果，但是她头上只有一根木簪子，没有办法撕开裙摆，只能转过头试图用牙咬。
看到沈眉妩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平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蹲下身去拍了拍沈眉妩的肩，半是嘲讽半是真心的说道：“你别这么害怕嘛，我开玩笑的，我能有今天还多亏了你的教导，又怎么会对你下手要了你的性命呢？”
听到这话，沈眉妩愣了愣，但是平安的声音里确实没有丝毫杀意，所以她的脸上还是恢复了些许血色。
“我的教导？我什么时候教导过你？”
“冷宫里那些废妃啊。”平安一边说话，一边不顾沈眉妩的抗拒，姿态亲昵的把沈眉妩从地上扶到一旁坐下，仿佛两个人之间没有隔着傅韵锦的一条命，不过是相熟的长辈与晚辈在闲聊。
“她们是被你给弄疯的，所以整天在冷宫里说的都是你的事，包括你是怎么陷害傅韵锦的，是怎么拿捏崔肃恭的，又是怎么利用崔肃恭害了她们的，我在其中可学会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才有了今天。”
看着平安脸上不似作伪的亲近神色，听着她话语里对傅韵锦的不以为意，沈眉妩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疑惑跟迷茫。
“你…真的是傅韵锦的女儿吗？”
平安笑得眉眼弯弯。
“当然是，我娘…我不是说傅韵锦，是说我的养母清雅，你跟她都是从傅家就跟在傅韵锦身边的，那她有多崇敬傅韵锦你应该很清楚，但凡我不是傅韵锦的女儿，她是不会让我这个像你多过像傅韵锦的人污了傅韵锦名声的，不是吗？”
沈眉妩想到清雅那恨不得把傅韵锦供起来顶礼膜拜的架势点了点头。
“你既然不想杀我，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来羞辱我吗？”
平安摇了摇头。
“你都落到这个田地了，羞辱你有意思吗？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天，顺便解惑。”
“解惑？”
平安松开沈眉妩，撑着下巴眨了眨眼，脸上满是纯善，说出来的话却跟纯善毫不相干：“我想问你，你既然借着崔肃恭的手害了傅韵锦，却为什么没想着杀了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呢？”
沈眉妩有些懵，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公主，我何必多此一举，再说了，崔肃恭虽然因为我的算计不喜欢你，但你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未必会想要了你的性命。”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要不就好了吗？”平安歪了歪脑袋，脸上依旧是一派天真单纯的模样：“比如让钦天监告诉崔肃恭，我是恶鬼转世，生来就是要克他…不，生来就是要夺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的性命。”
“…可你只是个公主。”
“公主又怎么样？”平安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帝传三世，武代李兴，唐太宗那样英明神武的皇帝都会害怕，你觉得崔肃恭那个废物会不怕？则天皇帝没有李唐皇室的血脉都能坐上皇位，我可是皇帝跟皇后的独女，又凭什么坐不上去？”
“对了，说起这个我还有个事想问你来着，崔凌仙是你的独女，也是崔肃恭心里唯一的孩子，跟一无所有的我处境天差地别，你为什么没想过让她成为皇太女或者摄政公主，而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让她依附崔慎知而活呢？难道你觉得依附一个有权势的男人会胜过自己拥有权势吗？你依附崔肃恭过得很快活吗？”
沈眉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平安见状，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里出现了些许不屑的意味：“算了，还是说回先前的话题吧。”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香案，以及香案那头的神像，抬起脚搭拉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姿态十分的不雅，却满是闲适。
“一旦钦天监说出了那样不利于我的预言，以崔肃恭的为人处世，必然不会留下我的性命，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我，你跟崔肃恭还有崔凌仙也就不会因为我失去一切，继而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你说是吗？”
沈眉妩低下头，顺着平安的话说道：“未必，毕竟你没了清雅可还在，她要是把一切告诉慎知，我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听到这话，平安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娘她那个废物性子跟傅韵锦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懦弱无能，除了哭求他人的怜悯什么都不会，要是没有我，她连活下来都费劲，你觉得她有这个本事去到慎知跟前？”
“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我娘，慎知一样可能从旁人嘴里得知真相，比如傅修竹，到时候你们一样讨不了好。”
“所以我要是你的话，才不会放任崔凌仙跟慎知慢慢接触，更不会瞒着崔凌仙这些事，而是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让她心里有数，等她一及笄就给慎知下药，制造慎知兽性大发玷污了她，还让她怀了孩子的假象。”
“至于孩子到底是不是慎知的…”平安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重要吗？”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毕竟你跟崔肃恭是灭了慎知满门没错，但慎知玷污了崔凌仙，还让崔凌仙有了孩子，你们亏欠他，他亏欠崔凌仙，两相抵消下他自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对你们。”
“退一万步说，就算慎知冷心冷情毫无愧疚好了，那你们直接除掉他不就好了吗？毕竟能继承皇位的‘皇孙’已经有了，孩子的父亲消失了也不耽误事。”
沈眉妩没有回答，只能愣愣的看着平安，脸上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平安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好奇的回过头去，却意外发现沈眉妩脸上的神情很是熟悉，却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
——在清雅脸上见过。
——当清雅发现她跟着郭树在冷宫里为非作歹的时候就是这样看她的。
失望、难过、愤怒、不敢相信。
平安眉心一动，脸上带着些许嘲弄道：“沈眉妩，傅韵锦她可是你的手下败将，还是输得一败涂地那种，你居然跟我娘一样向往她这个蠢货，你疯了吗？”
然后她就听到了沈眉妩慌乱不堪的声音。
“我没有！”
“你没有？”平安伸出手戳了戳沈眉妩的胸口：“沈眉妩，这话你信吗？”
平安说话的语调慢慢沉了下去，像极了傅修竹跟她说话时的腔调，慢条斯理中满是见血封喉的毒：“你羡慕傅韵锦出身高门，不像你身份卑贱；你羡慕傅韵锦端庄仁厚，拥有一切你没有的好品质；你羡慕傅韵锦背后有着傅家这样的拖累，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和称颂。”
“这样的人，你当然也是向往的，可你很清楚，傅韵锦是皎洁的天上月，而你是阴沟里的老鼠，你们注定背道而驰，所以在得到了崔肃恭的心后，你没有选择离开傅韵锦，而是借着崔肃恭的手把你们俩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至死难离。”
“崔肃恭的后宫嫔妃们，被你弄得死的死疯的疯，唯独傅韵锦，虽然遭受了你的百般羞辱却一直好好的，不疯也不傻，为什么？”平安逼近了沈眉妩，近到仿佛要亲上去的地步：“因为你只是想要把她拉下神坛，你想要她变得跟你一样，可她始终如同香案那边的神像一般完美。”
“高贵大方，温柔娴静。”
“所以你最终还是害了她的性命。”
“可是人心啊，最是不受控制，你虽然害了她，却压不住心里那隐秘的向往。因此，你掌控后宫的几十年里，傅韵锦的名声从未染上尘埃，甚至越来越好，好到近乎完美的地步。”
“所以你看到我这个流着傅韵锦血脉的女儿没有半点她的影子才会这样接受不了，因为直到这一刻你才清楚的意识到，你不仅害死了她，你还彻彻底底的毁掉了她。”
“你胡说！”沈眉妩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向平安：“我没有…我才不会向往她，她就是个废物，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明明占尽天时地利却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我才不会觉得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绝对不会！”
平安站起身，牵起沈眉妩的手覆在自己脸上，神情变为了温婉，眼中还带上了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眉妩，你真的是这样看我的吗？”
沈眉妩看着面前摇身一变跟傅韵锦有八分相似的平安，甩开手仓惶的退后了几步，不小心踩到裙摆后跌坐在了地上，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也站不起来，只是小声的嘟囔着什么，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平安嗤笑了一声，收起了脸上的假面。
“我原想着你能拿捏崔肃恭十几年，对于帝王心术多少有些了解，又照顾了慎知十几年，跟你聊聊或许会有所收获，能够弄清楚慎知的不对劲是为什么，却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废物，真是浪费时间。”
说完，平安就扔下了沈眉妩，提起裙摆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沈眉妩跟傅韵锦的故事有个三章的番外放在结局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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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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