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仙是知道崔慎知的待遇不怎么样的,毕竟崔肃恭后来完全没有遮掩过对崔慎知的不喜,但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她更没想到她的待遇会是崔慎知的数倍,以至于崔慎知跟平安加一块都比她当年的待遇差。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她说是跟崔慎知一起照顾贫民窟里的人,实际上一直在榨取民脂民膏,她就觉得自己虚伪到可怕,不仅比不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崔慎知,就连平安都比不上。
崔凌仙越想越难过,游历的兴致都没有了,整天待在她跟陆逢平的落脚处自怨自艾。
陆逢平见不得崔凌仙难过,只能想尽办法开解她。
“凌仙,那不是你的错,你是不知情的,是太上皇跟你娘蒙住了你的双眼,才会让你奢靡而不自知。”
“不是的,”崔凌仙满脸痛苦的靠在陆逢平的怀里:“我应该知道的,我跟慎知从小一块长大,是能够清楚的看到我跟他的用度差距的,但是我却从未放在心上过。”
“而且慎知去贫民窟的时候我也是跟着去的,一路上是能看到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在意过,逢平,我到底是我爹跟我娘的亲生女儿,骨子里跟她们是一样的卑劣,只是她们知道自己的卑劣,而我卑劣却不自知罢了。”
“不是的凌仙,你冷静点,你在宫里的时候月例银子是比慎知的高出不少,但你用来享乐了吗?你没有,你全部用去改善贫民窟的生存环境了,至于你的用度,那是你娘跟你爹安排的,你又插不上手。”
“可是…”
“凌仙,”陆逢平打断道:“你只是个人,你不是神,你不能苛求自己凡事都做得尽善尽美,更不能因为过去的失察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你不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崔凌仙没有再说,只是脸上依旧愁容不减。
陆逢平见状叹了口气,牵着她就去了前些日子她们帮过的一户人家。
“大婶,您在家吗?”
“在的在的。”一位中年妇女打开了门,十分热情的招呼着两人:“你们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叫娃她爹去村里买点肉回来给你们弄两个好菜。”
陆逢平赶紧制止:“大婶,我跟凌仙吃过饭才来的,您不用忙活了,我们是来看看您女儿的腿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大婶的眼里满是感激。
“好多啦!真是多亏了你们,我和娃她爹什么都不懂,还以为她嚷嚷着腿疼是偷懒不想干活所以胡咧咧,要不是沈姑娘路过,坚持让陆大夫您帮我闺女看看,我们夫妻俩就把孩子给耽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那就好,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一家吃饭了。”
说完,陆逢平又牵着崔凌仙去了另一户人家。
“大叔,我跟凌仙来看您啦,您的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一个看起来有些沧桑,介于中年跟老年之间的人笑着开口道:“有还是有一点,但是比先前可好多了,虽然还是不能干重活,但是帮着家里的人打打下手还是够的,我已经很知足啦!”
听到这话,陆逢平赶紧提醒道:“大叔,打下手也得注意分寸,毕竟您的伤是陈年旧伤,一时半会儿是肯定好不了的,得慢慢来,还有,我跟您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你都要记在心里,吃食上也得注意着,不然您的手又会疼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吧嗦的,真不知道沈姑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受得了你。”大叔脸上满是揶揄的笑着说道。
陆逢平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大叔!我好心来关心您,您怎么…”
陆逢平牵着崔凌仙落荒而逃,背后是大叔带着善意的笑声。
之后陆逢平带着崔凌仙拜访了村里每一户人家,帮过的没帮过的,都厚着脸皮上门叨扰片刻,才回了住处。
“凌仙,就算我因为心悦你所以偏心你好了,村子里的人们呢?她们都是有眼睛的,如果你是个卑劣的人,她们是不会这么喜欢你的,所以你以后不要那样想了。你娘是你娘,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他们做错的事做下的孽,都与你无关,不该由你来自苦。”
崔凌仙浅笑着点了点头。
*****
那次上朝之后,朝堂上,以及乾清宫里,平安的身影就成了固定的存在,但是跟第一次上朝的时候不同,之后平安再没有闹出过幺蛾子。
——主要平安压根不关心那些政务。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平安压根没法理解政务为什么要那么处理。
遇到了天灾**,那就祭天,再发个罪己诏,做做样子得了,为什么要傻乎乎的又是免除赋税又是拿国库的钱去赈灾,又是派人去监督,费心费力的。那些灾民受了那么大的罪,活下来都成问题,难不成还能聚集起来反抗朝廷不成。
总而言之,平安只想享受皇帝的权利,才不想承担皇帝的义务,更不想管天下人的死活。
可是当她真的上了朝,却发现所谓的最高权利好像也不过如此,她能把大臣们弹压下去,不过是因为大臣们没有防备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之后大臣们有了防备,别说反对大臣们的奏议了,她连听懂都费劲,自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臣们也看出来了平安的外强中干,对平安的态度从防备慢慢的变回了轻视,崔慎知只能手把手的教平安处理政务。
但还是那句话,平安压根没法理解,所以崔慎知教得再努力,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至于大臣们的轻视…她自有她的办法。
*****
“慎知,”平安的手肘撑在桌面上,脸轻轻巧巧的置于交叠的双手上,一脸无辜:“这位就是那个奏折一写就是啰里吧嗦十几页,全无重点,以至于你每次都要来来回回看个十几次才知道奏折到底要说什么的赵大人?”
赵大人羞愧的低下头去。
平安歪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一旁:“那位就是不管多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拿来问你,装模作样假装自己尽职尽责,实际上什么事都扔给你去做,沽名钓誉的王大人?”
王大人面沉如水。
平安拉了拉崔慎知的袖子,声音里满是发现宝藏的雀跃:“至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应该就是那个逢年过节隔三差五都要给你上折子吹马屁,你跟我抱怨说再怎么跟他说不要上这样的折子他都不听的张大人?”
张大人跟崔慎知一起涨红了脸。
平安想着林一默给她的那本册子,巧笑倩兮的问道:“对了,那位畏妻如虎,但是在外边包养了好些外室跟青楼粉头的贺大人来了吗?还有那个看不上庶出官员,但是自己庶子一大堆,还宠妾灭妻的江大人呢,他也来了吗?”
贺大人跟江大人的脸色变得铁青。
平安扫视了一圈,发现所有大臣眼里的轻视都消失无踪后,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几分慵懒的斜倚在了软榻上,满脸得意。
可是平安没想到,大臣们是不轻视她了,但是因着她说的这些话,以及崔慎知毫不遮掩的偏心,大臣们开始觉得她是个比沈眉妩还不该出现的存在了,只是眼下的情况,大臣们是没法像黄家当年那样强逼崔慎知远离平安的,只能徐徐图之。
*****
全国各地开始频频出现异象。
某地有位百岁老人白发转黑,但是与此同时,老人的眼中流出了血泪。
某县出现了一茎多穗的稻禾,但穗中的稻种却不是健康的,而是黑乎乎的一团死气。
某块菜地里出现了一个宝鼎,却不是青铜亦不是黄铜,而是红得像血一样的红铜。
这些是祥瑞,亦是不吉。
等到这些异象积累到足够多后,大臣们发难了。
“圣上,您是天下之主,这些带着不吉的祥瑞自然是因为您。”
“您虽然是因为先皇后的庇护才成了今天的明主,但您的亲人到底是被太上皇所杀,您如今却坐在崔家的皇位上,继承着崔家的江山,维护着崔家的统治,您的亲人当然会觉得不平,从而流出血泪。”
“如今时日尚短,她们还只是用这种无关痛痒的方式表达她们的不满,等到日后,她们或许会引起更多的动荡,比如先前的雪灾,比如南州那场大地震,还请圣上为天下百姓着想,另立新朝。”
说完,满殿的大臣们都跪了下去。
看到这情形,崔慎知的眉头皱得死紧。
他是不信什么祥瑞什么不吉的,也看得出来这些所谓的‘带着不吉的祥瑞’不过是人为制造的,为的就是劝他,或者说逼他改朝换代,可他不明白大臣们为什么先前接受得好好的,却又突然发难。
坐在崔慎知身边的平安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所谓的改朝换代,不过在为之后对付她铺路而已,只是她并不认为这是大臣们要对付她,而是…
崔慎知。
原来崔慎知给她上朝的权利,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她的不堪。
原来崔慎知任她在朝堂上胡来,是为了尽快获得对付她的大义和支持。
原来崔慎知对她看似百依百顺,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得意忘形然后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平安只觉得身体里生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凉意,顺着骨头在她的身体里游走,冷得她好像回到了在冷宫只能赤足走在雪地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发抖,心里也蔓延上了一股细细密密的疼,不至于痛彻心扉,但就是忽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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