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冷宫后，郭树还没开口问，就看到了平安脸上阴沉的神色。
他有些疑惑的说道：“怎么了？跟太子有关的事贺端都没说？他不像嘴那么严的人啊。”
“不，他说了，但我不敢信也没法信。”
“为什么？”
“他听我说我得罪了您，就想帮着您除掉我，并且趁机投靠贵妃娘娘，这样的人您却跟我说他是宫里公认的老好人，那您觉得他说出来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可信？”
郭树觉得有些不对，虽说他常年守在冷宫不怎么离开，还是见过贺端几面的，也说过话，他记得贺端并不是心思这么深的人。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记得贺端他不是这样的人。”
“公公，”平安挑了挑眉：“人是会变的，再说了，您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您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在您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您放松对他的警惕，从而达到他的目的呢？”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要近距离见见太子，不被他察觉到存在的那种，最好还是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样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我可做不到。”郭树翻了个白眼：“你这要求除了太子贴身的宫人谁能做得到？我要是有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你顶替太子贴身宫人身份的本事，还用得着倚靠贵妃娘娘？还用得着你去到太子跟前做我未来的保障？”
也是。
平安叹了口气问道：“那不说单独，能够近距离观察太子言行举止的地方总有吧？”
“这倒是多得很。”
郭树一边掰着手指一边数了起来。
“早朝五天一次，所以每五天就一定能在上朝下朝的必经之路上看到太子，不过那个时候太子往往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怕是观察不到什么。”
“再来就是藏书阁跟箭亭了，虽说太子已经开始参与朝政，不用每天去上书房读书或者去箭亭练习骑射，但太子三不五时的会去藏书阁逛逛，或者去箭亭跑跑马，问题在于不确定，我能每天把你扔到那里去，但等不等得到太子就得看老天爷对你有多少眷顾了。”
“接着就是御花园了，除去每个月固定一天出宫去贫民窟的日子，平日里太子跟公主殿下不是在承乾宫里讨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是在御花园里赏花，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太行，”平安否决道：“御花园是大庭广众之下，太子的言行举止一定是时刻注意着的，未必能观察到他的真实性情，还有别的地方吗？”
“有倒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没法帮你进去。”
平安想了想说道：“公公是想说东宫？”
“不是，是坤宁宫，”郭树解释道：“先皇后是产下太子后血崩而亡的，所以每年先皇后的生忌死忌太子都会去坤宁宫里祭拜。”
“那先皇后的生忌跟死忌是什么时候？”
“先皇后的死忌也是太子殿下的生辰，才过去没两个月，下一次还远着呢，生忌也不近，在半年后。”
听到这个回答，平安松了口气。
半年，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她找到办法进去坤宁宫。
从这天起，平安在郭树的帮助下开始频繁出入冷宫，借着为郭树办事的名头在宫里各处打探消息，既是打听崔慎知的为人处世，也是打探先皇后的往事，以及坤宁宫的情况。
崔慎知的故事她听了很多，听来听去都离不开‘风光霁月’以及‘心怀天下’这八个字，仿佛崔慎知是个完美的圣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平安只觉得好笑。
这些宫人是傻子吗？一群只能低着头在崔慎知面前张口闭口都是奴才的人，居然把踩在他们头上发号施令的崔慎知当成了圣人顶礼膜拜？活该一辈子出不了头。
再说了，真要心怀天下，这位好太子怎么不可怜可怜冷宫里那群废妃呢？她们一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的不说，三不五时的还要挨一顿打，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这个时候那位好太子怎么不出现了？
至于先皇后的事平安打听到的就不是很多了，毕竟先皇后已经去世十几年了，这宫里的宫女都换了几批了，加上离先皇后最近的那批宫人都去世了，所以还记得先皇后的人并不多。
总之他们说来说去都是一句话。
先皇后是个好女人，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好到近乎完美的女人。
没了。
这话跟清雅天天挂在嘴边吹捧先皇后的废话有什么区别？
平安只觉得无言。
且不说先皇后要真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那皇帝怎么会不爱这件事，毕竟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或许皇帝就是看到过于完美的皇后自惭形秽所以没法爱上她呢？
但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会蠢到明知道产子就是过鬼门关，却什么准备都不做，以至于她拼了命生出来的孩子沦为贵妃手里的棋子，被贵妃哄得把仇人跟仇人的女儿当做亲人一般亲近照顾？
平安可不信。
至于坤宁宫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坤宁宫里伺候过的人不是到了年纪出宫去了就是没了，所以别说是溜进坤宁宫的办法了，就是坤宁宫里的房屋布局都没几个人知道的。
看来得从清雅身上想办法了，毕竟清雅可是在坤宁宫里待过的，总该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可以避人耳目进到坤宁宫里去的法子吧。
平安在心里暗暗想到。
*****
平安揉了揉脸，摆出清雅最喜欢的天真单纯，在她看来是傻得冒泡的样子后才去到了清雅身边，挽着清雅的手娇滴滴的喊了声娘。
清雅知道平安是装的，也知道平安这幅模样必然是对她另有所图，但是看着平安跟傅韵锦本就有三分相似，加上神情后变为五分相似的脸，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
“说吧，又想问我什么，还是要我做什么。”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您的女儿，怎么可能有事才来找您呢？我就是寻思自我们母女已经很久没有正经说过话了才来找您聊聊天的。”
清雅斜睨了一眼平安：“那好，你待会儿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真的吗？”平安脸上笑容不变：“我想要去坤宁宫为您最为崇敬的先皇后上柱香，您也不愿意告诉我溜进去坤宁宫的法子吗？”
“你说什么？！”
清雅震惊的看着平安，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这还是平安第一次主动跟她表示想要靠近傅韵锦。
以往清雅不是没有跟平安提起过傅韵锦，但不管她说什么，平安的脸上都只有不屑跟不耐烦，被她罚过几次后才收敛了些，变为了不在意，却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会…平安，你为什么…”
看着清雅语无伦次的样子，平安有些嫌弃的扁了扁嘴。
不是嫌弃清雅，是嫌弃先皇后。
明明是她跟清雅在冷宫里相依为命，明明是她讨好郭树清雅才能在冷宫里岁月静好，明明她跟清雅才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结果到头来在清雅的心里她永远都在先皇后之后。
所以她讨厌先皇后，哪怕先皇后早已作古也一样讨厌。
“我这不是听人说先皇后的生忌快到了么，就想起了您平日里在我耳边夸先皇后夸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的那些话。”
“如果她真像您说的那么好，那她死后应该是到天上当神仙去了吧；如果她真像您说的那么好，那她应该会有求必应吧；如果她真像您说的那么好，那我求什么她应该都会答应吧。”
比如荣华富贵，比如太子的心，比如至高无上的权利。
平安虽然没有说出来想求的是什么，但是看着平安脸上的神情清雅也能猜到一二，必然不是她所希望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平安是傅韵锦的亲女儿，是傅韵锦唯一的女儿，是傅韵锦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女儿，难道她还能拦着平安去祭拜傅韵锦吗？
她不能。
只是…
“平安，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溜进坤宁宫，但是你光知道这个也没用啊，你又不能离开冷宫，也不知道坤宁宫要怎么走，你就算知道了…”
平安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说起来，有件事我忘记告诉您了，我在郭公公的帮助下已经出去冷宫好多回了，这宫里只要宫人能去的地方，要怎么走我都已经烂熟于心了，包括坤宁宫。”
“什么！你已经出去过了？！那你有没有遇到贵妃？！”
“有啊，那天…”
“她有没有注意到你？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清雅一脸惊恐的打断了平安的话，问都不问就扒起了她的衣服，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着气，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平安眯了眯眼睛，心里因着清雅这异常到极点的行为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娘，您实话告诉我，您跟贵妃…是不是有仇？或者说您求着郭公公进冷宫，不惜违反宫规犯下秽乱后宫这样大的罪过，试图母凭子贵让人把您带出宫去，是不是因为得罪了贵妃？”
清雅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说您一个好好的宫女，到年岁就可以出宫去了，怎么还巴巴的跑冷宫来葬送了一辈子，合着是这个原因，不过您不用担心，我跟您可不大像，贵妃她看不出来什么的。”
“再说了，我之于贵妃不过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她才不会管我长什么样呢，所以您就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把溜进坤宁宫的法子告诉我吧。”
清雅定了定神，这才仔仔细细的把她当年带着平安偷溜出坤宁宫的路径告诉了平安。
按捺不住的平安第二天就按照清雅说的，跑到坤宁宫附近的小树林等着，一直等到天都黑了，才趁着值守宫人换班的间隙跑到那个狗洞附近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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