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月,春天已然悄然到来,病房外的枯树枝上抽出了新的嫩芽。
姜意像往常一样吃饭、采血、躺在床上发呆。
但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
小护士跟随医生出去后并未锁门。
姜意盯着门把手看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这些人看他看得很严,就算不锁门他也无法离开这层楼。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姜意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以为是小护士进来了,视线连动都没动一下,依旧盯着天花板。
直到听到滚轮声,他才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这一看,让他彻底愣住。全身的血液翻腾,涌入脑海。苍白的脸上染上绯红,额头发烫。
来人是程岑。
程岑坐在轮椅上,头上依旧裹满绷带,只露出一只右眼。
推着轮椅的,则是半月前来过病房的沈抿。
直到轮椅被推到病床前,姜意还是一脸茫然的状态。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面前之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上次见面时,他还躺在隔离室的床上,靠着呼吸机才能检测到微弱的心跳。
如今,这个人栩栩如生地来到了他面前。
程岑看着他呆滞的神情,忍不住勾唇,柔声道:“我被裹成了粽子,还认得出来吗?”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姜意轻飘飘的身体终于有了实感。
他从床上坐起,目光紧紧盯着程岑,一秒钟都不想过错。
片刻后,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出声,眼泪就先一步从眼眶中流出,落进口中,又涩又咸。
程岑伸出手,摸上姜意的脸颊,用粗糙的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有些无奈道:“别哭啊。”
姜意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涌出。
他扑进程岑怀中,放声大哭。
这是他第一次哭的这么失态,从恢复记忆起到现在,所有堆积在身体中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他抛弃了所有的理智和体面,哭声再也不是压抑的哽咽。
或许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
姜意刚扑过来的时候,碰到了程岑腹部的伤口,程岑脸上的血色立即褪去,冷汗直冒。但他并未出声,姜意哭的太过伤心,也不曾注意。
倒是一直站在程岑身后的沈抿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没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他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门口,无声地叹了声。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比不过程岑了。
扪心自问,他做不到抛下一切带着姜意离开,也做不到拼尽这条命也要保护姜意。
所以他没有资格得到姜意的心。
——
房间内,姜意哭够了,终于抬起了头,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程岑,语气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伤的这么重,不好好在病房里躺着,来这里干什么?”
程岑笑着抬起手捏了捏姜意愈渐消瘦的脸颊:“来看看你,没有我照顾的日子,怎么变得这么瘦了?一点肉都没有了,抱着都硌得慌。”
姜意耳根泛上红晕,嘟囔道:“还不是你一直不醒,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程岑闻言,笑意更甚:“看来我对你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啊,还好我活下来了,不然小猫绝食了怎么办?”
姜意拍开他的手,佯装生气:“少装蒜了,谁会为了你绝食啊。”
程岑低低笑了两声:“好啦,不闹你了。”顿了顿,他抬头,直视着姜意的眼睛,认真道:“姜意,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助人类。”
姜意抿了抿嘴,低下头,小声道:“什么嘛,你也会露出这幅表情啊。”
程岑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出了房间,他坚强的伪装破碎,弓着腰,用力捂住自己的腹部,额头冒出的冷汗几乎将纱布浸湿。
沈抿立刻叫来护士,联合几人一起将程岑送往了急救室。
刚才姜意扑过来的动作太大,程岑腹部的伤口裂开,血当即浸透了纱布。还好他穿的是黑色衣服,没让姜意看出异常。
不然姜意又该愧疚了。
——
时间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着,姜意不能离开房间,程岑每隔几日就会过来看他。
他脸上的伤口渐渐长好,尽管伤口缝合的非常细致,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三道疤痕,看起来有些骇人。
医生提议给他的左眼装上义眼,虽不能获得视力,但从外表看并不会和普通人有太大区别。
程岑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已经习惯了左眼没有眼球的生活,只让护士给他找来了一只眼罩带上,遮住了瘪下去左眼。
拆了脑袋上的纱布后,他一周多都没有去见姜意。
他怕姜意会对他如今的容貌感到失望和害怕。
姜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周没见到程岑让他有些心烦。于是在某次小护士为他收拾餐桌的时候忍不住问起了程岑的情况。
小护士是专职照顾姜意的,平时不会离开这层楼,并不知道情况。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去其他楼层打听,然后强行推着程岑的轮椅把他带到了姜意所在的病房门口。
程岑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踌躇半天,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他不想让姜意看到自己如今这幅狰狞的样子。
小护士可不管那些,直接替他打开了门。
姜意听到声响抬头望了过来,看见的就是满脸写着犹豫的程岑。最显眼的,还属他脸上狰狞的三道疤痕。
他没感觉到任何反感或厌恶,只觉得心疼。
他放下书,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快步来到了程岑面前,颤抖着手指去摸男人的脸。
他哽着声音问:“怎么会留下这么严重的疤,治不好了吗?”
程岑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是不是很丑,害怕吗?”
姜意摇头:“不丑,不怕。”
小护士将程岑推进屋,识趣地关上门离开了。
见到程岑脸上的疤痕,姜意明白了为何程岑这段日子没有来找他。
他不想再触及程岑的伤口,于是避过了这一话题,将轮椅推到床边,给程岑看他最近在阅读的书。
程岑还没醒的那段日子,他完全无法思考,大脑自动屏蔽外界信息,完全看不进去任何文字。
自从程岑醒了以后,他的生活重新涌现光明,胃口比先前好了,偶尔还能读一些书来打发时间,不再总是躺在床上发呆了。
但通过读书,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大脑的问题。前一天刚阅读过的部分,会在阅读新内容时忘记,他只能反复阅读,才能勉强记住。
以往一周左右他就能阅读完一本小说,并记住里面的内容。现在他需要半个月才能阅读完,读完后也不会记住什么东西。
至于以前的记忆,在他脑袋中也逐渐变得模糊了。唯独对程岑的情感,还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两个人久违的安静地待在一起,享受午时的静谧时光。
过了不知多久,程岑读完了一个章节的内容,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抬起头,姜意昏昏欲睡的脸映入眼帘。
他轻笑,戳了戳姜意的肩膀,柔声道:“困了的话就休息吧。”
若是从前,他可以把姜意抱回床上。可如今,他连照顾自己都变成了一件困难事。
姜意猛然惊醒,晃了晃脑袋,甩开脑中的困意:“没事,我不困,讲到哪了?”
程岑有些嗔怪道:“还说不困,讲到哪了都不知道。”
“只犯困了一小会,现在已经清醒了。”
姜意伸出手指,食指和中指悬在空中,比出了一点点距离。
程岑打趣:“真不困?”
“当然是真的!”姜意放下手指,双手搭在程岑的膝盖上,脸上浮现出些许期待:“只是呆在这里太无聊了,不如你给我讲讲外面发生的事吧,疫苗研究出来没有?”
“外面的事啊。”程岑想了想说:“是有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我拜托司令调查的关于物资去了东池基地的事?”
其实姜意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司令已经查出来了,文件是从沈忠那里出的问题。他不仅是研究院的研究员,还是京海高层之一,京海所有的大指令文件都要全部高层签字。高层们看到并签署的文件是将物资运往其他小基地进行支援的文件,但运输物资的是沈忠的人,他们只听从沈忠的命令。如今全部都在审讯,有了口证后京海将对沈忠进行审判。
疫苗已经研制成功,目前还没有大范围推广的原因是原材料不够,每一支疫苗都需要用你的血液来完成,抗体离了你的血液无法存活,研究院的人正在研究复制你的血清。”
提起沈忠,姜意想起半个多月前沈抿告诉他的事,于是将此事一五一十说给了程岑听,然后问:“程岑,或许你觉得我很残忍,但是我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沈忠。”
程岑握住了姜意的手,粗糙的拇指在男人柔嫩的虎口处摩擦,哑声道:“姜意,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现在不依靠京海,我们很难动到沈忠的根基。司令不敢直接动沈抿的原因也是因为不清楚沈抿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要是这些人察觉到风声临死反扑会伤到很多无辜的人。他犯了这么多罪行,京海不会轻易放过他的,相信我好吗?我不想再让你陷入危险当中了。”
姜意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半晌,终于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配合沈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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