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难得的共同休息日。阳光透过沈听雨家客厅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红茶和烤饼干的甜香,沈听雨的吉他靠在沙发旁,谱架上摊着几张手写的曲谱。
“所以,你就直接跟科室主任说,那个用药方案不合理?”沈听雨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书瑶,手里还捏着一块刚烤好的、形状略显歪斜的小熊饼干。她最近对烘焙产生了兴趣,成果时好时坏。
宋书瑶靠在沙发边,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她穿着舒适的居家服,长发松松挽起,比在医院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柔和。
“哇!书瑶你也太帅了吧!”沈听雨夸张地做出一个崇拜的表情,“然后呢?主任没生气?”
“生气了。”宋书瑶抿了口茶,语气平静无波,“但数据支持我的观点,他最后采纳了。”
“厉害!不愧是你!”沈听雨把饼干递到她嘴边,“奖励你的,宋大胆医生。”
宋书瑶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黄油和糖分的香气在口中化开,虽然边缘有点烤焦了,但味道意外地不错。她看着沈听雨笑得弯起的眼睛,心里那片常年冷静自持的湖泊,也泛起了温暖的涟漪。这种有人分享琐碎日常、为她的每一个小小成就真心喝彩的感觉,太好了。
“你呢?”宋书瑶放下茶杯,拿起旁边一本《基础乐理》,随手翻着,“新曲子写得怎么样了?”
“卡住了。”沈听雨叹了口气,向后一仰,躺倒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副歌部分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找不到那种……嗯……怦然心动的感觉。”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可能是我太久没谈恋爱了,缺乏灵感源泉。”
宋书瑶看着她毫无形象躺平的样子,唇角微勾。“灵感不一定非要来自爱情。”
“知道啦,宋医生。”沈听雨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凑到宋书瑶面前,笑嘻嘻地说,“我的灵感现在大部分都来自你。比如,我可以写一首《致我那位总在值班的闺蜜》,或者《论一块饼干如何征服冷酷医生》……”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沈听雨侧过头,捂住嘴咳了几声,肩膀微微耸动。
宋书瑶放下书,看向她:“怎么了?感冒还没好利索?”她记得上周沈听雨就有点轻微的咳嗽。
“没事没事,”沈听雨摆摆手,呼吸很快平复下来,“可能就是刚才说话太急,呛了一下。”她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脸上恢复了血色。
宋书瑶的职业本能让她多问了一句:“咳嗽多久了?有痰吗?什么颜色?”
沈听雨失笑:“宋医生,现在是休息时间,禁止问诊。”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好啦,别用那种审视病人的眼神看我。我真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睡眠不太好。”
“睡眠不好?”宋书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持续多久了?”
“唔……大概一两个星期?”沈听雨歪头想了想,“就是容易醒,醒了就不太容易睡着。没事,估计是前段时间赶项目压力大了点。你看我精神不是挺好?”她说着,还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划出轻盈的弧度。
宋书瑶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除了似乎比前段时间清减了一点,眼底也确实没有明显的青黑。她稍稍放心,但还是叮嘱道:“注意休息,别熬夜。如果咳嗽超过一周不好,或者出现其他症状,记得告诉我。”
“知道啦,我的专属家庭医生。”沈听雨拉长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比我家老太太还啰嗦。”她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让更多的阳光涌进来,“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下午出去逛逛吧?听说中心公园的郁金香都开了。”
“好。”宋书瑶点头应允。她喜欢这样计划着和沈听雨在一起的时光。
然而,下午的公园之行并未能完全如愿。春光正好,大片大片的郁金香竞相绽放,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美不胜收。沈听雨一开始还很兴奋,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拉着宋书瑶在花丛中穿梭。
但走了不到半小时,宋书瑶就注意到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呼吸声也有些粗重。
“累了?”宋书瑶停下脚步,看着她。
“有点。”沈听雨笑了笑,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可能……可能昨晚没睡好,体力有点跟不上。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她们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沈听雨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胸口轻轻起伏。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显得有些过于白皙,甚至透出一种易碎的质感。
宋书瑶心中的那点疑虑再次浮了上来。沈听雨平时的体力不错,不至于走这点路就如此疲惫。她想起之前那阵咳嗽,还有她提到的睡眠不佳。
“听雨,”宋书瑶的声音放缓,带着不易察觉的谨慎,“你最近……除了睡不好和偶尔咳嗽,还有没有觉得其他地方不舒服?比如,有没有觉得特别容易疲劳?或者……身上有没有出现不明原因的淤青、出血点?”
沈听雨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笑了起来:“书瑶,你真的职业病入骨了哦。”她挽住宋书瑶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没有啦,都没有。可能就是所谓的‘春困秋乏’?你别担心,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带着全然的信赖,仿佛宋书瑶的担忧只是小题大做。宋书瑶看着她依赖的姿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许……真的是她太敏感了?作为医生,她见过太多疾病,难免会多想。沈听雨还这么年轻,平时身体素质也不错,应该只是普通的亚健康状态吧。
她压下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抬手轻轻理了理沈听雨被风吹乱的发丝。“嗯,那再坐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好。”沈听雨满足地闭上眼,声音带着倦意,“书瑶,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点,阳光的味道。”
宋书瑶失笑:“这是什么奇怪组合。”
“是安心的味道。”沈听雨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要睡着了。
宋书瑶让她靠着,一动不动,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们身上,湖面波光粼粼,远处孩子们的嬉笑声隐约传来。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美好。
可她心里那根名为“职业警觉”的弦,却无法完全放松。
接下来的几天,宋书瑶暗中留意着沈听雨的状态。她看起来似乎一切如常,依旧会发搞怪的表情包,会兴致勃勃地计划周末去哪里探店,会在深夜发来一段新编的吉他旋律请她“试听”。
但宋书瑶还是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
有一次视频通话,她注意到沈听雨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不像平时那样红润。沈听雨解释说是因为刚洗完澡。还有一次,她们一起吃饭,沈听雨的食欲似乎没有以前好,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说是“要保持身材”。宋书瑶甚至隐约记得,有一次沈听雨弯腰捡东西时,小腿上似乎有一小块淡淡的青紫色,但当时灯光昏暗,她没能看真切,沈听雨也很快用长裤遮住了。
这些碎片化的迹象,单独看似乎都不算什么,但组合在一起,却像阴云一样在宋书瑶心头积聚。她几次想开口建议沈听雨去医院做个全面的体检,但话到嘴边,看到对方灿烂的笑容和“我没事”的笃定态度,又都咽了回去。
她不想破坏她们之间轻松的氛围,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喋喋不休、危言耸听的医生。她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工作压力导致的暂时性身体失调。
直到那个周末的傍晚。
她们约好一起去一家新开的书店。宋书瑶提前到了,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沈听雨的身影。发信息没回,打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书瑶……”电话那头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明显的喘息,“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宋书瑶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你在哪里?”她的声音瞬间绷紧,属于医生的冷静本能压过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家……家里……地板上……”沈听雨的声音断断续续,“刚才……想起来……头晕……摔了一下……”
“我马上到!保持通话,或者把手机放在身边!听雨,能听到我说话吗?”宋书瑶一边飞快地冲向路边拦出租车,一边对着手机那头喊道,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嗯……”沈听雨应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微弱。
去沈听雨家的路上,宋书瑶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停地催促司机,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低血糖?体位性低血压?心律失常?还是……她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她用颤抖的手解锁手机,拨通了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和她推测的地址,请求派出救护车。
冲到沈听雨家门口,她用力拍打着房门:“听雨!沈听雨!能开门吗?是我,书瑶!”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宋书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沈听雨说过,为了方便她过来,在门口的脚垫下面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掀开脚垫,摸到那把冰凉的钥匙,颤抖着插进锁孔。
门开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沈听雨蜷缩在玄关与客厅交界处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她的呼吸浅而急促,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听雨!”宋书瑶扑过去,跪倒在地,第一时间去探她的颈动脉。脉搏快而微弱,触手一片湿冷。
“救护车……马上就到……”宋书瑶的声音哽住了,她紧紧握住沈听雨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听雨,看着我,保持清醒!”
沈听雨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涣散地聚焦在宋书瑶脸上。她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书瑶……冷……”她气若游丝地说。
宋书瑶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她能感觉到沈听雨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这一刻,什么医生的冷静、专业,全都土崩瓦解。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抱着沈听雨,像是抱着一件即将碎裂的珍宝。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她一遍遍地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沈听雨,还是在安慰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
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刺耳又令人心安的鸣笛声。
然而,这声音听在宋书瑶耳中,却像是命运的号角,吹响了一场她从未预料到的、残酷战争的序幕。怀里的沈听雨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宋书瑶低下头,将脸埋在她冰冷的发间,滚烫的泪水终于失控地涌出,砸落在沈听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阳光明媚的午后,书店的约定,那些关于饼干和吉他的玩笑……所有平静的假象,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裂痕,早已存在。只是她,或者说她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而现在,裂痕之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正张开了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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