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细胞缺乏伴发热！”值班医生迅速判断，语气严峻。这是化疗后最凶险的并发症之一，在自身免疫力几乎为零的情况下，任何微小的感染都可能是致命的。
宋书瑶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看着护士们忙碌着抽血做血培养，更换更高级别的抗生素，用酒精棉片不断擦拭沈听雨的腋窝、腹股沟进行物理降温。沈听雨意识有些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冷……好冷……”，身体却在持续的高烧下微微抽搐。
宋书瑶爬上病床，从背后紧紧抱住沈听雨，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又拉过厚厚的被子将两人裹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听雨嶙峋的脊骨，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没事的，听雨，我在……我抱着你，就不冷了……”她在沈听雨耳边反复低语，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沈听雨似乎听懂了，向后瑟缩了一下，更深地埋进她怀里，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那一夜，宋书瑶几乎没有合眼。她时刻监测着沈听雨的体温，配合护士物理降温，观察着她的呼吸和意识状态。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是导管相关性血流感染？肺部感染？还是肠道菌群移位？每一种可能都指向更糟糕的方向。
后半夜，沈听雨的体温终于暂时降了下来，陷入不安稳的沉睡。宋书瑶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腰背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痛。她走到病房外的小阳台，凌晨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焦灼和恐惧。
她拿出手机，再次查阅着粒细胞缺乏伴发热的最新处理指南，对比着沈听雨用的抗生素方案是否覆盖全面。她知道，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在和死神赛跑，感染的进展可能快过药物的起效。
天快亮时，沈母红着眼眶来找她，手里端着热了很久的粥。“书瑶，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来守着。”
宋书瑶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阿姨，我不累。血培养结果还没出来，我不能离开。”她接过粥，勉强喝了两口，味同嚼蜡。
白天，沈听雨的状况依旧反复。高烧退了又起，精神萎靡，连睁眼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化疗的副作用和严重的感染双重折磨着她，呕吐变得更加频繁，甚至开始吐出黄绿色的胆汁。
宋书瑶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感觉自己也在被凌迟。她握着沈听雨的手，一遍遍地给她描述窗外的天气，读她以前喜欢的诗，甚至笨拙地讲起医院里听到的趣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听雨，还记得我们说要一起去听演唱会吗？”宋书瑶轻声说，用棉签蘸水湿润她干裂起皮的嘴唇，“等你好了，我们第一时间就去，买最前排的票。”
沈听雨闭着眼，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微弱地“嗯”了一声。
这细微的回应，却让宋书瑶瞬间红了眼眶。她还有意识，她还在坚持。
第三天，血培养结果终于出来了——革兰氏阴性菌血流感染。药敏试验显示，正在使用的抗生素是敏感的。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方向是对的。
但抗感染治疗的过程依旧漫长而艰难。沈听雨的身体像一个破碎的战场，化疗药物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摧毁了她正常的免疫防线，而抗生素则在和入侵的细菌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眼神也是空洞而迷茫的。她开始拒绝进食，甚至连水都喝不下去。宋书瑶只能用小勺子，一点点地将营养液滴进她的嘴里，像哺育雏鸟一样耐心。
“书瑶……”一次喂食时，沈听雨忽然极其微弱地开口，声音气若游丝，“我……是不是……好不起来了……”
宋书瑶的手猛地一颤，勺子差点掉下来。她看着沈听雨眼中那丝几乎湮灭的光，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她放下碗，双手捧住沈听雨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沈听雨，你看着我！”宋书瑶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甚至有些凶狠，“我不准你放弃！你答应过我的，要一起面对！这只是第一关，我们一定能闯过去！你听见没有？！”
她的声音很大，在安静的病房里甚至显得有些突兀。沈听雨似乎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茫然地看着她。
宋书瑶的眼泪终于决堤，但她没有松开手，依旧死死地盯着沈听雨：“你说过……我是你的专属天使……天使不会放弃她想要守护的人……你也不准放弃……求你……”
最后两个字，带上了卑微的乞求。
沈听雨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空洞的眼神里似乎一点点凝聚起焦点。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尖轻轻碰了碰宋书瑶湿漉漉的脸颊。
“……别哭……”她用尽力气，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就是这两个字，让宋书瑶所有的坚强再次溃不成军。她俯下身，抱住沈听雨，失声痛哭。这是自沈听雨生病以来，她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宣泄自己的恐惧和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宋书瑶感觉到一只虚弱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安抚一个无助的孩子。
第七天，在强效抗生素和全力支持治疗下，沈听雨的体温终于稳定在正常范围，血象也开始有缓慢回升的迹象。感染，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暂时被击退了。
当李教授查房时宣布“感染控制住了，诱导化疗可以继续完成”时，宋书瑶靠在墙上，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从溺水的状态中被捞起。
她看向病床上依旧虚弱不堪，但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的沈听雨。沈听雨也正看着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疲惫的、脆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炼狱七日，她们携手闯了过来。
宋书瑶知道，前面还有更多的关卡，更严峻的考验。但这一刻，看着沈听雨眼中重新燃起的那点星火，她觉得，她们拥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沈听雨光秃秃的头顶——她的头发在几天前开始大把脱落，为了减少麻烦和心理刺激，宋书瑶亲手帮她剃光了。此刻，那光洁的头颅在阳光下，像一个刚刚经历过洗礼的、新生的符号。
脆弱，却蕴含着不屈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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