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槐花盛期,清虚观所处的西山有一片槐树林,浓浓绿荫中满布槐花香,阳光穿过树冠,映下斑驳树影,清风拂来,枝头垂下的一串串黄白色花穗轻轻摇曳。
宋玄掸下落在肩上的小花瓣,他方才向院长及仙尊传了玉简,将裴涓一事上报,想来应付天机阁够让老头子们烦恼一阵子,也好,能推延些时间。
额间的蚀魂花印若隐若现,他就地调息良久,毒发引起的神魂战栗,筋骨寸断之痛,堪堪压下。
宋玄抬袖擦去额间的虚汗,杵着剑站起。
腰间挂着的玄玉环发着光,他右手食指轻点,“上智用心,开!”
玄玉环,一块手掌大的墨绿色玉环,雕刻有金色符咒,是天衍宗弟子外出历练必带的神器,常挂在腰间。
一则天衍宗乃仙盟之首,弟子外出历练的规矩严苛,玄玉环可压制灵力,杜绝在凡间用灵力谋私;二则生死关头汇聚灵力,短暂提升修为;三则可联系宗门弟子,灵力越强范围越远。
如今便是第三种,以玄玉环为基准,散着一圈金光符咒。
“宋子寻。”
这熟悉的挨骂前调,宋玄扶额静待。
“师尊。”
正心院院长魏衡,亦是天衍宗剑修长老,宋玄的师父,对门下弟子一向严苛,最喜欢罚弟子去悟剑崖思过。
宋玄本性贪玩,修炼不专心,成日在天衍宗上蹿下跳,是以魏衡罚十次,次次都有他。
“玉简我已看过,裴涓之死涉及仙盟丢失的灵石,此间疑点重重,限你们四人七日之内活捉蛇妖,带回昆仑山,给天机阁一个交代。否则,自行回来领罚,二十年刑牢不冤。”
“师尊,二十年罚的太重了,十年成不成?毕竟我们四个人,就是四十年。”
魏衡见他胆大包天,还敢讨价还价,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们去尧都秦家是吊丧的,半路追灵石给老子惹出这么多祸端,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宋玄被骂是家常便饭了,他属于全宗门数一数二的混子,厚颜无耻,一再犯禁,知错不改,还很有自知之明,他轻声提醒,“师尊,清心咒啊。”
魏衡嘴角抽搐,心道,念再多清心咒有什么用,正心院的这群蠢货们,谈个话都得气得七窍生烟。
他深吸一口气,“宋玄,裴涓一死,听闻天机阁派了离肃过去。离肃是裴涓的启蒙师傅,二人交情匪浅,而此人城府极深,千万小心行事。”
宋玄眼睛一转,“师尊,您老人家过来救救我们吧。现在的情况,我们四个人哪里应付得了,谢川二傻子,崔瑶优柔寡断,沈焕,沈焕是个挑剔的哑巴。”
魏衡觉得他说得挺贴切,“就知道说别人,你呢。”
宋玄心知魏衡松了口,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我资质愚钝啊。”
魏衡冷哼一声,“宋玄你记住,此事全因谁而起,便由谁了结。江鹭会过去,好好听你们大师兄的话。”
宋玄剑指收,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重复思忖魏衡的话,“因谁而起,由谁了结,因谁而起……”
将此事丢还给秦家?倒也不失为破局之法!
宋玄用玄玉环联系上崔瑶,结果那边声音嘈杂,听不清楚。
约莫等了半盏茶,想来是崔瑶寻了个僻静地方,道,“宋师兄。”
“你在尧都?旁边出了什么事?”
“我在,秦辽回来争家主之位,老夫人不允,吵起来了。”
宋玄指尖凝滞,直到崔瑶唤了声师兄,才回过神来,“渤海国的事办得如何?”
“成了!”
“好!”宋玄垂下眼眸,难掩惋惜,“昨夜裴涓死了。”
“……啊?他,他怎么死的?”
“你和沈焕先过来,布传送阵法,详细的情况见面再说。”
宋玄就地打坐,玄玉环从腰间垂下,平放在腿上,金光大盛,此为阵眼。
周身灵力涌动,卷起地上花瓣,绕着他形成圆形花幕,鼻尖萦绕着清雅的槐花香气。
蚀魂花印在动用灵力之时重现眉心,宋玄忍着神魂剧痛,向玄玉输入灵力。
玄玉环传送阵法,感应双方同时传输灵力启阵,目标地的人耗费成倍灵力,且中途不能停止,若是灵力无法供应,另一边中途掉落,双方神魂都会遭受阵法反噬。
因此,天衍宗第二条门规:化神期以下不得使用传送阵法。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两个人影,宋玄心神松懈,一头栽了过去。
“所以是为了解蚀魂花毒,阿涓才会铤而走险夺灵石。”
谢川点点头,“蚀魂花毒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神魂简直要被撕裂。每逢此时,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了百了,可蚀魂花是活的,我死后它会跑到周围人身上。”
谢川中此毒,是因为亲生父亲利用血脉将毒转移到他身上,生养之恩无可辩驳,可旁人终归是无辜的。
裴青沅对此略有耳闻,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三百年前,南宁州一处天外秘境开启,灵气波动。
仙盟查阅典籍,认为此处乃神魔大战神族陨落之地,修道之人迎来了勘破道法的契机。
秘境被设了限制,元婴境界以下不得入,遂仙盟三宗五门八大家,能去的都是鼎鼎大名,宗门的关键人物。
彼时的天机阁阁主,裴青沅的祖父,卜算出此行会引来祸端,或可危及天下生灵,劝阻仙盟无果,遂封山禁止出入。
坚持前往的阁内弟子,皆被封印灵脉,丢入思过崖囚禁。
但有一个例外,便是在凡尘游历的裴临风,如今天机阁的阁主。
半年之后,四行殿作为仙盟之首,前往秘境的长老弟子无一生还,宗门就此衰落。
逃出秘境的其他宗门天骄,却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分其中机密。
裴青沅第一次见蚀魂花发作,是在父亲裴临风身上。
裴临风刚回宗门,被老阁主抽了几鞭,丢到思过崖下面壁。
裴青沅过去送药,毒发时的父亲痛得死去活来,那么体面潇洒的一个人,从床榻滚到地上,身体蜷缩着发抖。
他抽泣着,挣扎着,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太痛苦了……”
试图自尽的时候,被裴青沅拦下。
老阁主去请医宗流云宗宗主崔不已诊治,可崔不已查阅古籍,试过数种方法,仍旧束手无策。
幸而天衍宗研制出压制此毒之法。
在当年的仙盟大会上,天衍宗成为仙盟之首,宗主杳冥仙尊任盟主,开创正心院,司惩全仙盟。
同年,裴涓双生兄弟裴牧去世,裴涓被送往天衍宗修炼。
没过多久,天衍宗向仙盟宣告,自秘境寻来的百余颗灵石被盗。
此灵石非同小可,外表呈现纯粹的黑色,但可蕴养神魂,提升天赋,修炼一日千里。
仙盟弟子若捉住盗贼,灵石尽归其所有,天衍宗还奉送一本修炼秘籍。
裴青沅直觉此事不简单,他问道,“灵石可解蚀魂花毒这件事,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正心院的秦拾师兄,出自尧都秦家,他用灵石贯通周身灵脉,去除缠在神魂上的花毒。用掉一颗灵石,额上的蚀魂花便会少一片花瓣,所以五颗灵石化为齑粉之时,蚀魂花毒已解,他便离开了正心院。”
谢川喝了口裴青沅递过来的茶水,继续道,“裴大哥,你不知道,灵石太难找了。虽说蚀魂花与灵石有感应,可是一旦靠近也会引起体内的花毒发作。昨夜那人不知底细,裴涓执意前往,若非担忧他,我和宋师兄定然不会冒这个险。”
裴青沅想起昨夜,宋玄追那人倒是追得紧。
他面上不显露,附和道,“确实太危险了,昨夜那人法力高深,修炼的功法亦是奇特,再加上蚀魂花毒发作,如何能跟他抢灵石?!”
谢川激动地热泪盈眶,“多谢裴大哥理解。”
“我听闻这蚀魂花毒每月十五十六发作,平日里你们如何扛过这毒?”
谢川道:“院长每月十四酉时会给我们发一颗丹药,服用之后可以压制毒性,运功调息便可于常人无异,但是灵力会衰弱一点。”
外面脚步声靠近,女子的声音传来,“川,出来接人。”
谢川开门走出去,“嘿,崔瑶你个没大没小的,要叫我师兄!诶?宋师兄这是怎么了?”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五官柔和精致,皮肤白皙,鼻梁小巧挺秀,身着冰蚕丝混织寒玉髓的青色校服,腰间挂着药囊和一颗金纹银香囊,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身旁背着宋玄的男子,穿着与宋玄和谢川同样的玄色校服,一双丹凤眼凌厉,脸色阴郁。
裴青沅一眼就认出来,“小焕,”
沈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表兄。”
谢川半天没反应过来,“啊?你们认识?”
沈焕的母亲裴婉宁,是裴青沅的姑母。
在裴青沅小的时候便听说,裴婉宁是天机阁创建以来最有灵气的修炼奇才,须臾百年间超越了阁主,人称神算子,与圣手医仙崔虹合称仙盟双姝。
沈焕九岁时,裴婉宁因触犯祖训,被老阁主从天机阁除名,没过一年,便死在了剑阁内乱之中。
说话间,已将宋玄放到四足局脚榻上,他额间的蚀魂花彻底显现,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仍在动用灵力压制。
谢川拧眉,“师兄的药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崔瑶解释,“刚吃了一颗,快!我们一起给师兄输灵力贯通灵脉,要赶紧镇压住体内躁动的蚀魂花,不然神魂受损,恐伤了根基,境界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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