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的第一个清晨,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阳光透过熟悉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家中特有的、略带书卷气的味道。
九天。不过是生命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瞬,却足以让某些坚固的东西悄然松动。
我起身拉开窗帘,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楼下早点摊的吆喝声,汽车驶过的声音,邻居家传来的新闻播报——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却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手机开机,提示音接连响起。我忽略掉江西辰的未接来电和一连串信息,先给苏晴和梁知予报了平安。
苏晴立刻打来电话:“怎么样?治愈之旅有效果吗?”
“比预想的要好。”我实话实说。
“听说你遇到那个哲学老师了?”她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
我失笑:“你的消息真灵通。”
“梁知予告诉我的。他说感觉你要被拐跑了。”
提到梁知予,我的心轻轻一动。在云南的这几天,他每天都会发来简短的问候,从不追问,只是确认我的安全。这种恰到好处的关心,与另一个人的连环追问形成了鲜明对比。
洗漱后,我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煎蛋时,手机再次响起——是江西辰。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第一次没有感到心跳加速。铃声固执地响着,像是在考验我的决心。
最终,我任由它转入语音信箱。
这不是赌气,也不是报复。而是在云南的那些清晨和深夜,在洱海的风和泸沽湖的星光中,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我值得被认真对待,而不是在别人需要情感慰藉时才被想起。
接下来的日子,我刻意保持着一种规律而充实的生活。上班,下班,画画,阅读。周末和苏晴一起看展,或者独自去公园写生。我甚至开始学习烘焙,让厨房里充满黄油和糖的香甜气息。
江西辰又尝试联系了我几次。从最初的质问,到后来的困惑,最后变成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恳求的语气。但我始终没有回应。
直到一个周五的下午,他直接来到了我们公司楼下。
我走出大楼时,他正靠在车门上,穿着那件我熟悉的深蓝色风衣,脸色有些憔悴。看到我,他直起身,眼神复杂。
“终于肯见我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不是“拾光”,而是一个我们从未一起去过的地方。落座后,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像是要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就因为我那天晚上喝醉了说了些胡话?”
我摇摇头,搅拌着杯中的拿铁:“不是因为那一天,而是因为那九年。”
他愣住了。
“你还记得大四那年,我发烧住院的事吗?”我平静地问。
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你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的声音很轻,“但你记得那三天你在做什么吗?你在为尤欣悦准备生日惊喜,跑遍了全城找她喜欢的那款限量版香水。”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我生日那天,你说好要陪我吃饭,却因为尤欣悦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你甚至忘了给我准备的礼物,它就那样在你车上放了一个月。”
“这些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怪你。”我看着他,第一次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些话,“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这些行为让我多难过。我一直在等你发现,等你看懂我的眼神,等你意识到那个一直站在你身边的人。但我等了九年,你始终没有看见。”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清晰的分界线。
“我以为……”他艰难地开口,“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不会在对方需要时永远缺席,朋友不会把对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我轻声说,“西辰,你把我当成一个安全的选择,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避风港。但这对我公平吗?”
他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愧疚和不知所措。
“如果我……”他抬起头,眼中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如果我说,我可能一直……”
“不要说。”我打断他,摇了摇头,“不要在你可能失去我的时候,才说出那些话。那对我们都不公平。”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喝完了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正好。我们站在街口,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我还能……偶尔找你吗?”他问,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
“我们需要一些时间,西辰。”我说,“不是惩罚,而是为了让我们都能想清楚,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这一次,我没有目送他的背影。
回到家,我收到周明轩的信息:「平安到家了吗?」
「到了。」我回复,「谢谢你在云南的照顾。」
「不客气。周末有个小型的哲学沙龙,有兴趣来听听吗?」
我看着那条信息,没有立即回复。走到窗前,望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忽然觉得它变得陌生而又充满可能。
九年来,我第一次感觉到,生活可以不只是等待一个人的回头。
我拿起手机,回复周明轩:「好,把时间地点发我吧。」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像是为这个崭新的开始点亮的灯火。
「周六下午两点,思南书店。」周明轩很快回复,「期待你的到来。」
放下手机,我开始准备晚餐。厨房里飘着番茄意面的香气,收音机里播放着轻音乐,这个独处的夜晚意外地令人安心。
门铃在这时响起。透过猫眼,我看见陈梁知予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外卖袋。
“听说你回来了,”他走进来,很自然地把外卖放在餐桌上,“给你带了小龙虾。”
我看着他熟练地找出碗碟,摆开餐具,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些年,他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却从不追问原因。
“在云南玩得开心吗?”他边剥虾边问。
“很开心。”我递给他一张纸巾,“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我:“比如?”
“比如我不能再活在等待里了。”我说,“九年太长了,长到我都快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梁知予点点头,把剥好的虾肉放进我碗里:“早就该这样了。你知道吗,大学时每次看到你跟在江西辰身后,我都想把你拽回来。”
我惊讶地抬头:“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因为那时候的你听不进去。”他笑了笑,“有些路总要自己走过才明白。”
我们边吃边聊,从大学趣事到工作近况。梁知予说起他在北京的新项目,神采飞扬的样子让我想起大学时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
“你变了很多。”我忍不住说。
“人总是要成长的。”他看着我,“你也一样。”
饭后,梁知予主动帮忙收拾。站在水池前洗碗时,他忽然说:“下个月我就要调回上海了。”
水流声哗哗作响,我愣在原地。
“总部在这里,项目也需要人负责。”他关掉水龙头,转身面对我,“所以,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蹭饭了。”
夜色渐深,送走梁知予后,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城市的夜景。手机里,江西辰发来了一条新信息:「我想我开始明白你的感受了。」
我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这一刻,我忽然明白,结束一段漫长的等待,并不意味着失去,而是为了给新的可能腾出空间。
夜风拂过面颊,带着初秋的凉意。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那块压抑了九年的巨石,终于开始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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