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就像一捧被人抛出的沙石,在安静的班级泛起了涟漪。讲台上的老师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墙上的闹钟,再看向有点躁动的班级,略显无奈地下课。
有反应快的学生已经抱起篮球动身。
“走啊,下节体育课,打篮球去。“
“不去,我要写作业。今晚我要回家玩新款游戏。”
“清卿,去接水呀。”
“好。”
在学生谈笑间,顶着地中海的班主任走进班:“同学们稍等一下,我占用大家几分钟的下课时间。”
本来应该对班主任占下课的行为怨声四起的同学们,现在却出奇得安静。抱着篮球的蒋莱蹲在刚刚停笔的宋似明座位旁。
他们的目光聚集在班主任身旁,那个有些瘦弱的男生。
“好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他会和我们一起度过接下来的高中生活,大家欢迎一下。”
学生们的掌声应声响起。在掌声渐渐平息时,男生有点泛白的嘴唇微启:“你们好,我叫苏衔玉。”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清澈透亮,像一冽清泉,为依旧有些闷热的十月增添了几分凉意。
讲台下有些女生已经发出小声地惊叹,看向男孩的目光也亮了几分。
“哇,他的声音很好听哎,很像我最近在看的动漫里的男主角,而且长得也挺帅的。”
感觉有点饿了的宋如晚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和自己的同桌说悄悄话。
旁边的林清卿也因为自己同桌的夸奖,端详着正走下讲台寻找座位的男生。
的确,苏衔玉的外貌还是很值得细品的。虽五官比不上宋如晚的哥哥宋似明精致,但排布在脸上的位置却恰到好处。
就像一位善于排兵布阵的将军,把自己的每一个兵都用在最合适的位置上。脸庞有些消瘦,但和五官的配合却相得益彰。
本应成为亮点的白皙的皮肤,在此时也只是锦上添花。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眼睛,像雨后的深夜,幽邃而清明。
“啧啧,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不过与其说帅,不如说美吧?他做女生肯定比做男生更受欢迎。”林清卿给予好评。
在她们说话的功夫,苏衔玉已经走到了座位上。他被老师安排坐在中间,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坐在这里正好。
随着班主任离开教室,周围的同学也一窝蜂围住苏衔玉。
“你好呀,我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慕沐声,你可以叫我木木。”
“同学同学,你是从那里转学过来的呀?”……
苏衔玉没有面对陌生环境时的害羞,只是面带微笑,用大家刚好能听清的音量一一作答。
也有本来就知道苏衔玉的同学在座位上和朋友讨论着:“我知道他,他是我们村的,从小就在苏城跟着父母上学。”
“苏城?那怎么会转来咱们这乡下小学校啊?”
“唉,他也挺可怜,据说是他妈妈在暑假去世了,他爸工作忙,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把他送回老家给他爷爷照顾了。”
又说了几句,两个同学觉得有些兴致缺缺,便结伴出去打球了。
苏衔玉那儿也接近了尾声。
作为班长的蒋莱把苏衔玉带走了,说是班主任让他带新同学熟悉一下校园。一路上,苏衔玉静静地跟着蒋莱,听着他的介绍。
学校并不大,是由附近的几个村联手办的,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学校从小学部到高中部一应俱全,不过高中部和小学初中之间被一条栅栏隔开了。
这里的学生几乎都是从周围几个村过来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学校的基础设施还算不错。
“我看你这么瘦,平时一定没有好好锻炼吃饭,现在正好体育课,要不要去跟我打会篮球。”蒋莱看着身边有点瘦小的男生发出邀请。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好意思我不会打篮球。而且我还有点事,想先回家了,下次有机会的吧。”苏衔玉表情不变,他的微笑像是画在脸上一样。
蒋莱也不强求,道了别后便奔向篮球场。
学校离苏衔玉家不远,老家放学也不像苏城那般晚。苏衔玉没有再回教室拿书,肩上备着落日,向家走去。
苏衔玉现在和爷爷住在老家,家里分前后两栋单层小瓦房,这两间瓦屋从苏衔玉记事起就没什么变化。
前面是厨房和卧室,后面则是一间客厅,向里走去就是卧室,浴室在出客厅的左手边,不大,但东西一应俱全。
两间瓦房由庭院连接,园里有一口井,还有一棵石榴树。
从学校回家会走过一条修在林间的大路,前两年就铺成了水泥路,路两侧偶尔会有通往树林深处的曲径。小时候的苏衔玉最爱和爸爸妈妈在林里野餐。
想起妈妈,苏衔玉的鼻头已经不再会像之前那样发酸。
看着挂在胸前的玉,是妈妈离世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听说是婚前苏衔玉爸爸送给她的。
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玉,非要说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它的形状有些像圆润的月牙。
苏衔玉捏住玉轻轻地摩挲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一条并不起眼的小路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记得这里是……”
苏衔玉一边回想,一边沿着小路向林子深处走去。走了大概几分钟,夕阳终于落下,但乡下的夜晚并不黑暗,月光与星光接替了阳光,洒在树顶,也落在了苏衔玉的肩头。
他停下了脚步向前看去。一棵至少需要两人合抱的树站在小路的尽头,它比周围的树更高更粗。
最让人奇怪的是它周围大约五米内没有一丝绿色,像被人为清理的一样,刚好形成一个圆形。
苏衔玉知道这并非人为。这棵树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像一个世外高人遗世独立,又或者像一个不合群的人一样孤独乖僻。
或许是苏衔玉有些怀念儿时在树旁玩闹的画面,他向它走去,冒犯独属于它的领域。
就在苏衔玉左脚刚刚踏入那片圆形空地时,一道绿光骤然从一片树叶上射出。
紧接着,旁边的一片树叶也不甘示弱,就这样,片片绿叶发出束束绿光,不一会就爬满了整个树冠。一阵风吹过,光随叶,叶随风,在空中摆动。
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苏衔玉的认知。他抬着头,呆呆地立在了原地,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前的玉也在发出微光。他不敢前进,也忘记了离开。
没过多久,离地最近的树叶开始慢慢变暗。光芒自下而上传递,像一场接力。
直到最后下方的树叶彻底黯淡无光,树顶的绿光夺目逼人,这场光的接力才有了停下来的意思。
苏衔玉无法再直视,低下头,左手放在头前遮蔽着光。
只一刹那,绿光变得微不可见。他恍惚一会儿后,再次抬头望向树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树上,赫然站着一个女生。
说是站,其实应该是说是漂浮在树的上空。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苏衔玉考虑着要不要掉头就跑的时候,树上的女生睁开了眼。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对上,一个恐惧中带着几分漠然,一个平静中透露一丝热烈。
在苏衔玉终于下定决心转身逃跑的时候,树上的人有了动作。
她俯身向下飞来,青色的裙摆随意地飘着,停在了苏衔玉的面前。
苏衔玉也终于看清了树人,姑且算她是人。她的脸上毫无瑕疵,连毛孔都几乎看不到,五官精致到,连世上最好的雕刻师都雕刻不出三分,脸型更是无可挑剔。
不知道苏衔玉抬头看了多久,一阵清凉的触感打断了苏衔玉的欣赏。她伸出右手,轻轻地摩挲着苏衔玉的左脸:“是你唤醒的我?”
她的声音和苏衔玉的相似,都是一样的清冽,不同的是,她的声音中还有几分空灵。明明人就在眼前,声音却像是从远方传来。
苏衔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传来的阵阵清凉倒是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要不你就当做没有看到过我?现在天色有点晚,我该回家了。”
苏衔玉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一丝无法忍住的发颤,从中能闻到一点恐惧的味道。
树女停下了正在摩挲的手指:“你在怕我?”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苏衔玉听错了,却也消除了他的几分恐惧。
“这很难不怕,你正好在太阳落下的时候出现,而且是在这种看不到几个人的森林里面。根据你出现的方式,我很难认为你是人。既然不是人,那……”
苏衔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自己看过的恐怖漫画和小说而言,这种时候是不能点明的。
按照苏衔玉接受过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他也很难接受她不是人,可事实摆在面前。除非是有人设计的,但谁这么无聊会整蛊自己这么一个三好学生。
苏衔玉现在脑子很乱,所以,他放弃了思考,选择静静地看着眼前美丽的有点过分的人。
女生听完他的话微微一顿,将手收回,向后飘去,在离苏衔玉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东西,但我也确实不是人类。我由自然所孕育,人类的情感所滋养,我或许更接近你们人类所说的,妖精。但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我喜欢叫自己神明。”
不管苏衔玉震惊的眼神,她继续说道:“我并没有那么强大,我有一些你们所说的神力,但并不全能。我也需要遵守天地法则,尤其是涉及到人类的生死。所以只是一个小神明。”
苏衔玉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一长串话,大致也算是听懂了,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件事的荒诞:我是不是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看着苏衔玉还在思考的傻样,小神明再次开口:“总而言之,我不会伤害你,你也无需害怕我,懂了么?”
苏衔玉机械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神明继续道:“作为唤醒我的奖励,我可以在我能力范围内,为你实现一个愿望。”
言及至此,苏衔玉也相信了她不会伤害自己,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心里的恐惧慢慢沉下,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只是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并不是有意唤醒你。实现愿望就不必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你不信我?”小神明微微蹙眉。
“我信你,但我确实没有什么想要的。又或者说我太贪心,想要的太多,不知道究竟该选哪一个。所以与其纠结,不如就算了。”苏衔玉微微欠身,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小神明叫住苏衔玉,“既然你暂时没有想要的,那我也不强迫你。七天,如果七天内你有了想要实现的愿望,我还是可以帮你实现,但过时不候。”
苏衔玉转过身应了声好,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家了。只留下小神明独自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熟悉的大路,苏衔玉长呼了一口气。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他终究还是打消了去看医生的想法。
没几分钟就到了家门口,爷爷正站在那等着。
“玉儿回来啦,今天回来这么晚,是不是不太熟悉路线?要不明天我去接你?”爷爷想去接书包发现苏衔玉什么都没拿,抬起的手悻悻地放下。
“不用,我已经熟悉了,今天在学校写作业所以晚了点。”苏衔玉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十月的昼夜温差有点大,所以听起来感觉比白天要冷了一些。
“哎,好,熟悉就好。快进屋吃饭吧,菜快凉了。”
苏衔玉边点头边向屋里走着。饭桌上,苏衔玉挑了挑盘里的蔬菜吃,肉则是能避就避。米饭也只是偶尔扒拉一口,但对于这一碗米饭而言,这一口只能算是轻伤。
爷爷看了看,好几次想开口,但终究是忍了下去。饭桌上只有碗筷的碰撞声,连食物的咀嚼声都很轻。爷爷偶尔的开口也被苏衔玉的轻轻点头敷衍。
“我吃完了。”苏衔玉起身回房,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下次晚回家我会提前告诉你,不用在门口等了。”
房门轻关,老人的叹气声化在了昏黄的灯光里,伛偻的身子似乎又弯了几分。
接下来的一星期,日子又恢复了平常,古树前的事就像一场幻觉,什么也没发生。同学们对苏衔玉的转校生身份也慢慢失去了好奇心。
他们发现,这位长相让男女都有点嫉妒的转校生虽然总是微笑示人,却给人一种疏离感。他会尽可能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但他从不主动和别人聊天。
倘若你邀请他去玩,得到的也只有拒绝。他每天似乎除了在座位上学习,就没有什么别的事做。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会主动约他或向他搭话,曾经向苏衔玉表达过好感的文艺委员木木也慢慢不再围着这位清冷帅哥。
“他真的每天都在座位上学习哎,他的成绩一定非常好。”宋如晚啃着学校门口小卖部的面包,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
“嗯,不过同学都说他从城里来的瞧不起农村人。”林清卿看着时装杂志随意地搭腔。
“会吗?可是他一直是笑着的啊,感觉很有礼貌啊。”
“他确实经常笑,但你不觉得他笑的很假么?”
“有么?还好吧,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在假笑的啊?”
“直觉。”
“我怎么没有这种直觉。”宋如晚小声嘀咕。
到了周五放学的时候,各个学部的学生就像放生了的鱼儿窜流在人海中。
“爸妈,你们从县城回来啦。”
“今晚来我家通宵打新游戏别忘了。”
“今天去县城唱歌去,大家都跟家里人说过了吧?”
“蛙趣,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居然真的下雨了,这次这么准?”……
突如其来的雨并没有浇散大家对周末到来的兴奋与热情,反而为本来湿热烦闷的空气添了点凉意。有些没有背书包的男生直接在雨中狂奔。
苏衔玉只是撑着一把伞,躲着前方的行人,默默地向家的方向走着。雨天好像一直都是邂逅的代名词,只是现在的苏衔玉还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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