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谧静。
兰草揉揉身后觉好些,便未再理会,轻抿抬头看看人,又抱回,而后半晌思虑,不知如何才能教人不生气,也不知自是如何想得不对,却忽闻清脆声:
“琤琮……”
极好听。
兰草即懵出,侧看,就见是宣齐洲提着一串的漂亮黑石头在轻轻晃。
水光流转,深如温渊。
漂亮石头……兰草稍瞠直教引去神,眼珠圆乎乎一眨不眨,半刻,抬叶子触了触,又缩回。
宣齐洲无声看,微再晃。
“琤琮……”
好听。
石头相撞出响声,兰草见状一眨,伸叶抓住一块,便不闻声了。
宣齐洲顺佩垂臂,看苗儿传意才轻启唇道:
“捕猎得来的石头。”
“何时知其意,便知我遇何事。”
先朝律天子全玉,现朝另定天子白玉,储君瑜玉。太子玉璜组佩,上佳墨色不及,其中多少腥风血雨,此皆归温流静深。
亦有私心。第四日兰草断发时,便是已无半分气息,耳下发间垂坠绿玉帝佩不松,世子恐人能觉痛,未敢再深断,而后看佩许久。
兰草觉意即愣。而后愣愣看石头。
宣齐洲……捕猎……得来的……
又愣愣抬头:给……给我吗?
“嗯。”宣齐洲微颔。
兰草微瞠耳尖即觉烫,发尾不住抖了抖,托着石头稍显无措,半刻反应一怔,才疑惑抬头看人——后一句未明白。
宣齐洲说……它若有一日知道石头来由,便知道他捕猎遇到什么了。
“啊……”你对我说便好了。兰草不明问。
宣齐洲稍默,未多言,便看人道:“江山易主,我居东宫。”
“……”
兰草懵懵眨。
什么什么……宣齐洲住在新的地方。
兰草又眯目。
宣齐洲缓低头,垂眸潭深明灭,心中不知何滋味。
若是一世不知,倒也好。
“兰澧。”忽有声。
兰草抬头即认真看,当人有事,却听:
“两块石头,喜欢哪块。”宣齐洲面色无异。
兰草反应言意,却稍懵了片刻,觉有一抹奇怪意飞快过,未能捕捉……
喜欢这个。兰草叶子举黑石头对人说。
“为何。”宣齐洲问。
兰草抬叶子指指发间,轻抿纯澈看人回:这个不是我的。我喜欢我的。
一瞬愣,微光过潭,宣齐洲眉眼渐笑。
兰草即瞠愣,心中蓦觉惊喜轻快:宣齐洲不生气啦。
笑间发尾亦欣然晃晃。
“并未。”忽闻缓言。宣齐洲眼中又成深潭静静看人,抬手握上兰草垂发传意启唇:“你觉疼,我便不欲再罚。”
“我已觉疼极,你却未停……我不可恼吗。”
兰草顷怔,久未动。
青罗柔幔层层围,殿外骤雨渐渐歇。
“莫再自亏长叶。”宣齐洲道。
“嗯嗯!”兰草急点头。
“生花亦不可。”宣齐洲道。
“……唔?”兰草愣。
宣齐洲不语只看。
“嗯嗯!”兰草急点头。
半刻,看人未再言,兰草看看拿着的石头,又小心问:“宣齐洲……”你找到食物了吗?
宣齐洲觉意,默顿片刻,看人慢问:“你要帮我?”
“啊……嗯!”未觉此前阻意,兰草蓦惊喜瞠呼,笑点头应,又即跨叶转身下床。
宣齐洲又未阻,只亦移被缓起身,看人轻灵无碍足跑出许多,抬步道:“兰澧,换衣再出。”
兰草闻有言语声,瞬停转身要看,却忽觉明此句意,便愣,心中顷间弥难言喜,未反应便已张口脆应:“好!”
声若青穗,方苏生机。
宣齐洲蓦微愣,顿片刻,眉眼又过笑。
此殿无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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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云芳照,湖绿林水明。上御园。
“唉,这宫中如今,冷冷清清啊。”石道人背手行间忽一声悠悠叹,端自得旁观意。
笑言者玄麻长靴稳过水不沾,往上着轻逸靛青细葛衣,腰间绦带平纹熟丝织银系双环,小臂束褐兽纹鞣革护腕缝缀细铜,发顺面洁云冠轻——再精致不过,怎显半分粗糙。
身旁并肩行者衣佩愈贵,不过无人赏,便多自哂幽怨:“啧,你说……我若是放言太子将娶妃,她可会回来?”
靛衣闻言扬眉乐:“哦?”即眯目似思虑又面诚赞:“自然,陛下不妨一试。”而后替人作难忧道:“不过洲儿若是又恼了要走,陛下届时……有暇无暇?”
楚王,现是宣帝,闻言直和笑睨身旁:“此又乃大将军的好主意,与我何干,总是将军押着宝,较我赤手空拳强些。”
“诶嘿,恕不奉陪。”李阙将军回笑睨,背手一自在躬:“臣这宝贝可不禁押了,已然恼三年,今春见妹子高兴,才给些好脸,臣总该为自己打虑打虑,陛下若觉深闺寂寞,总是有法子,莫要憋坏便是。”俨然妯娌好劝。
有两事。其一,王妃入夏出宫暗访今未归。其二,韩城将军未死。
彼时世子十二,朝中多谏留京不合仪,请准往楚,府中食署入夏午献世子院凉饮,世子不喜未用,王妃恰至,用后险死。
宫中不自在,又有先皇托请,楚王前未有反念,直至知事。不论是不想王妃养身烦忧,还是知其念旧心柔,此事只说与饭食相撞偶至毒。
其后一年韩城将军伪死衣冠回京,只李阙楚王知,一要宫中与民离心,二要清军中敌奸,此事若对说世子……总是低估了孩儿,于是后世子极怒,楚王无言。
韩将军确有旧伤在胸肺,彼一年暗至楚地温养,三年前楚王未离京,韩城仅引轻骑北上围城,无人料想。围城前,太后忽病笃,楚王经查有通敌证,入王狱待审,北境关外忽犯,少帝发诏北境守土,旧相扣诏,改令议和,割二十六城,而后入宫“佐帝侍太后”。
少帝禅位诏将发,世子携丞相经年通敌证入宫,楚王遂出,清君侧,准守土。
宣帝正要再言,忽闻沿湖岸不远处儿子显紧声:
“小心!”
“兰澧——”
“莫再动了!”
李将军讶然挑眉亦循声看去,瞬愈惊笑:
石榴老树两丈高,徒儿下立仰看,树干枝杈上垂一道白软纱,小狐狸尾巴似的,不晃不摇。
兰草一入园便新奇到处跑,至见石榴树高大繁茂,又看树上结许多果子,未等宣齐洲反应,抱树踩干连翻跳两下便攀上去了。
给人摘了两个又大又红的果子,见欢喜也欢喜,便要下去,蹲身退时却踩着衣摆,直仰坐倒就翻——
宣齐洲心瞬提至喉间张臂欲接,却见人双腿一勾盘——倒挂在树上了。
“啊……”我没事……
兰草惊慌一瞬便松气,此倒挂着眼前尽白朦朦,不见人只闻急切声,忙先提起白朦朦咬着不教遮眼,看清树枝一用力便翻起双手抓了树干,又松腿顺力荡身,即落回了树主干,而后又未清动作便——踩着虬干轻巧跳下来了。
“嚯?”李阙将军惊喜一扬瞠,眼中精光瞬过,只似冬狼见羊羔。
“宣唔——”兰草站起身拍拍叶子,方要抬头看人传意无事,即瞬教抱起。
宣齐洲面沉似铁,紧抿不发一言离园。石榴内侍已收。
“……”兰草脑中空片刻,攥叶子心紧看人。
又生气了……
“并未,”觉苗儿怕,宣齐洲抬手抚上脑袋,低头眼中渐浮温:“明日再来,今已够了。”
怀中温热不易,轻软真如草叶,睡三年方醒来,才算有生机……宣齐洲未料兰澧如此灵巧身轻不似常,觉有人看,惊见师父眼光便知心思,瞬只生惶,抱人便离。
北境何等寒苦,军中……想都莫想。
宣帝看一番先微讶,而后见儿子急忙火燎抱人便跑,不住心笑嗤,垂眼眉间自得:
便如此吧,太子将娶妃,教卿卿快些回来。
“几时有这样一号人,我怎不知?”李将军心痒连好奇打探,脑中又想那孩儿轻俏动作,只差追去将人连哄带骗叼回军中。
宣帝闻言愈乐,好整以暇背手眯目开口慢泼凉水:“我劝你……莫打这孩子主意,你若是将他带走,太子殿下准要清算新旧账了。”说罢颇为乐颠颠,悠悠转身又走。
“诶?”李将军反应半刻,即赶上人兴致冲冲问道:“还有旧账?”
“嗯……应是有。”前夜将军府树下站半宿想舅舅,第二日便冷心冷情要将人遣出去。宣帝顿步悯然看一眼“好妯娌”,但笑叹不语走了。
留李阙将军两厢看独懵。
兰草教抱至高处,反倒看见不远处有一人朝这头看,似想要言语,心即不明唤宣齐洲,又看人指示身后:“啊……”有人在那。
宣齐洲微顿却未停,只启唇声平:“去摘些石榴送去大将军府。”才又低头温看苗儿全然正色:“那人专喜诱骗少儿,奴役搓磨为其捕食,往后若独见他,不可停留。”
兰草不知觉何意,瞬惊瞠,只又看,果真见那人笑得有些奇怪,于是心一颤不住缩了缩叶,发尾无意又微动。
宣齐洲不教人再走,一路抱着苗儿行至出园欲回宫中,却见师父——恰也从此出。
“臣李阙,参见太子殿下——”李将军面似未料,此见太子声阔笑和躬身只寻常问安,对懵乎乎怯生生扭头打量自己的乖巧白嫩小家伙更是全然未看。
宣齐洲顿步停,眼中潭静,只缓放苗儿,直身微淡颔:“李将军。”
这人……十分可怕?眼前人是方才那人,兰草眼珠浅澈看半晌,未觉脑袋稍歪,嗅到了这人身上与宣齐洲有些相似的冷香味,不过更像方才大树上冲了凉雨水的绿叶子。
“臣方遗一物,此正寻找,殿下先请。”李将军躬身笑道。
宣齐洲未再言,抱起苗儿便走。
而后兰草便见那人……从泥土中的雨水小池捡出黑淋淋一物——拍了拍,取下一块,喂至口中吃了。
兰草惊瞠。
而后便不见人了。宣齐洲出园入复道。
“……”兰草撑叶子至人身前,看宣齐洲,有欲言又止意味。
“怎了?”宣齐洲稍抬一臂托着人后背问。
兰草轻抿看人,不过未传意。
宣齐洲稍愣,心瞬反应了然,垂眼一瞬潭过微光,只对苗儿轻道:“你摘来的果子,自定便是,我们食物尚够。”
兰草眼中瞬亮,随人动作站至地,接过果子便轻快跑往回。宣齐洲看着,缓抬步跟上。
师父……倒也合适。
太子殿下眼中潭深,不辨心绪。
及见那人还在,兰草不由停步站了站,回头看看见宣齐洲站得不远,便又朝那人跑去。
一块“宝贝”自楚地带回的梅子糖未吃完,李阙将军即闻轻灵步,于是压下唇边深笑,收了水里捡回的牛革糖包,未背手看去,便见小家伙抱着一石榴跑过来——
“啊……”快吃吧!兰草塞给人果子,未敢看便转头跑了。
好大一人……兰草急跑回宣齐洲身边,教抱起至高处缩叶子才心安,方才只觉……那人全似从前水边的巨石,水风皆挡,其余却也什么都挡得看不见了。
太子殿下抱苗儿便走了。
李阙将军面改慈笑抬臂张口看小家伙正要言语,却只及见惊慌背影与徒儿淡瞥,于是噎了片刻,而后想起京中传的狼将军喜吃孩童……手中留一沉甸甸的红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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