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后,京市迈入初夏,春天散了个尾巴,像是万般留恋。
工作室里的一切有条不紊推进着,和A创的合作也度过磨合期步入正轨。
喻瑾逐步从“业务员”转向了幕后,更多的工作,她直接下放给了陶槐和严加他们。
都是她自己挑选的伙伴,喻瑾没什么不放心的。
有缘相聚就是缘分,从他们入职第一天起,喻瑾便从来没有要求过谁一定要始终待在她这里,有更好的机会当然值得去试试,不过都是各人不同的追求而已。
天高海阔,其实并无对错。
今天喻瑾照常在他们走后下班,她没有做晚餐的习惯。
电脑上的时钟跳到数字七,整理完明天的最后一份日常安排,喻瑾靠在转椅里,手掌摁在脖颈后揉了揉,低头忙碌了一整天,酸胀的脖颈“咔啦”两声像是抗议。
她的晚餐有时候是在园区里的小摊小店里解决,有时候是直接去便利店买份一人食沙拉。
喻瑾今天不太想吃沙拉,连常去的那家小店也没有了吸引力。
她兴致不高的走进园区里的一家生活超市里。
说是超市,其实远没有那么大,只不过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实在没有想要的,叫个跑腿,半小时也都能送来。
喻瑾拉了个小推车,百无聊赖在各式货架里穿梭。
没有目的,也没有目标。
货架上的琳琅满目在她眼里都仿佛过眼云烟一样。
手机躺在包里,突然震动了下,喻瑾捞出手机,点进去,是小区的物业管家。
新兴园区对面在建CBD,本来已经快完工的工程不知今天怎么把电缆挖断了,现在正在抢修,整个新兴园区里都没电,还牵连到了两条街外喻瑾住的那栋公寓。
通知上只写着一句:恢复时间不定。
对于类似的“倒霉”喻瑾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搬来大约三两年,也是今天喻瑾才知道自己小区竟然还有个管家。
工作使然,喻瑾每天要接触各式各样的甲方,本来就长草的微信朋友圈也没什么值得人看的,喻瑾便干脆把手机微信的添加方式设成了【均可添加】。
看见物业管家的时候喻瑾才发现,原来物业早就有了这项服务,从今年年初她就添加了物业管家的微信,只不过这是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不论如何,喻瑾还是对物业管家表示了感谢,并请对方在恢复供电后给她发个信息。
对面很快回复:【好的喻小姐,给您带来不便十分抱歉。】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遑论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改变,短暂地插曲过后,喻瑾推着购物车去了另一边的食品区。
从零食架上拿下两包薯片,又从冰柜里抽出瓶可乐。
有种荒诞扭曲的满足。
她突然想去看场电影。
现在回到家也没电,她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连小小估计都处于休眠状态。喻瑾皱了下眉,心底漫上丝自己都没发觉的抵触。
电影院就在超市楼上,并非很大的影院,一共加起来只有三四个影厅,人流量也很稀少。
喻瑾把随身的东西放进置物柜,在手机购票软件上快速浏览最近上映的电影。
打打杀杀的爆米花电影、文艺小清新爱情片、人物憨态可掬的动画片……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然算了”四个字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有人从身后轻轻戳了下她,言语间满是诧异:“喻瑾?”
喻瑾回身,同步将手机屏幕按熄,看向来人,同款惊诧。
“卫歌?”
两人走到一处露台上,花香混合树叶绿意,扫在鼻腔深处,痒痒的。
卫歌在喻瑾身边站定,随意捋了下垂到肩头的长发,让它们不要在风里肆意飞扬。
喻瑾挑眸望向远处,整个新兴园区没有之前的灯火通明,只几条主干道上亮着应急路灯。
“这几天休息的还好吗?”喻瑾问。
从那天归国聚餐以后,喻瑾还是第一次在新兴园区附近碰见他。
卫歌转眼看了眼喻瑾,女孩的眼眸似是浸着水雾,举手投足间漫上来年岁沉淀,他认识的那个在医学院门口被梁砚舟逗得脸热的姑娘也成了现在站在眼前高挑又沉静的漂亮女人。
他顿了顿:“还行。”
调整时差不是个轻松的活,不然他也犯不着老晚跑出来药这边店买褪黑素。
“老大……”出口的两个字忽然跑调一般,卫歌连忙清了下嗓子:“梁砚舟后来和你联系了吗?”
听闻他开口的二字时,她整个人似乎僵在原地,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从上次吃完饭,梁砚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卫歌牙疼似的半捂着脸,只能硬着头皮帮梁砚舟卖惨:“老大这几年过的不太轻松。”
喻瑾看向他,半晌敛目,心里道,我知道的。
饭局上他们寥寥数语,三言两语间喻瑾只闻得他孤身带组远赴瑞士,里面的辛酸有多少,又怎么能靠短短几句话就诉说完全。
“那你呢?”卫歌问她。
话头不着痕迹的转到了她身上,喻瑾本与卫歌并不熟,了解也乏善可陈,唯一的交集就是当年一起去柳蓟镇那会儿。
像是个交集没那么多,却又时不时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喻瑾苦笑了下,回神看着卫歌,淡淡道:“一般,说不上很好。”
说来神奇,原以为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对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朋友,竟能说个七七八八。
卫歌是个很好地倾听对象,他站在那里,不远不近,接纳着她所有的诉说。
喻瑾隐藏了一些事,七七八八把这些年铺开在眼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跨不过去的鸿沟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卫歌喉头漫着哑涩,原本的所有打算登时化作泡影。
太难了,他想。
不论是喻瑾又或是梁砚舟,都太难了。
只是,他没有为任何人做决定的权利,不管是梁砚舟又或是喻瑾。
短暂的交谈后,和卫歌道过别,最后喻瑾还是选了那部憨态可掬的动画片。
今晚全场只有她一个人,算是包场级别的待遇。
动画片像是一段脑海里从未被污染的净土,能让她想起还没有那么多左顾右盼的时刻。
呈现给小朋友的世界,与呈现到大人眼前的,又是完全不一样,好与坏泾渭分明,评判一个人最简单的衡量标准就是简单的一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喻瑾失言笑了笑,现实生活里,哪里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
只不过有人愿意包容你的所有优劣残缺,呈现到眼前的均为自己想见而已。
很快,喻瑾跟着动画片里的主人公开启一场奇幻历程。
好像电影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又一次拥有了站在全世界面前的勇气。
复杂的问题简单想,在不知不觉里,繁重的问题也能化作虚幻的泡沫。
电影结束,喻瑾走出超市大门。
偏向公寓那侧的脚步顿住,不远处的路边,那人手上的烟雾盘绕而上,眼睫低垂着,空闲那侧的手指在手机上打着字。
不徐不疾,不忙不乱。
一缕发丝顺着他的眉眼垂落下来,落在额间。
像是他一直在这里,等了她很久。
见她出来,梁砚舟几步走到她面前,站定。
“好巧,吃饭了吗?”
他一副刚结束工作的模样,手机上的微信消息接二连三撞在屏幕上,叠摞在一起。
喻瑾诚实摇摇头:“我接到公寓通知停电了,就打算出来买点吃的。”
倒置了先后顺序,算不上说谎吧。
梁砚舟的目光迈过她,兀自看向她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面有两包薯片,一瓶可乐。
梁砚舟戏谑的撩起一侧眼角,显然是不信。
喻瑾等了片刻,见他好像并没有打趣的意思,遂而道:“你吃了吗?”
梁砚舟扬扬眉:“还没。”
他摁灭了手机,收回衣侧的夹层。
“不知道老板娘今天有没有出摊。”喻瑾打算带他去自己常吃的那家鱼粉店。
梁砚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跟在她身侧。
两个人各怀心事,无人在意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常。
喻瑾缩了缩脖子,想要将脖子缩进整个围巾深处。
没想到今天会遇见他的。
梁砚舟落后她半步,一步一起,正好踩在她影子的尾巴上。
他骤然出声:“喻瑾。”
喻瑾回过身,梁砚舟半俯下身,双手杵在膝上,正看着自己。
街道路边宛若一条波平如镜的河,蜿蜒曲折在浓密的树影里,看不分明。
深蓝色的天幕倾洒出万点灰银,红绿灯永不熄灭的街口,灯火交替闪现,如奔跑,似跳跃。
远处看去,像是想要同小顽皮掰扯道理的大哥哥。
“怎么了?”她不自然的转过一点脖子,想要往幽暗的阴影里藏。
梁砚舟顶了顶腮帮,耐人寻味的在她耳垂上转动了下目光。
“耳钉很好看。”
他眯了下眼,片刻后,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直起身,拐进了那家鱼粉店。
鱼粉店的电路不是新兴园区这片的,天气晚,下班的人群蜂拥而至,小店里坐着密密麻麻下班的打工族,老板娘热情招呼两人进去。
喻瑾脚下一步一顿,短短五米的路走的异常艰难,像是直面着她的某种脆弱。
撩起帘子时,喻瑾失笑地摇摇头。
他还是认出来了,喻瑾想。
难得的,两人间的一顿饭吃的很平静,鱼粉小店里,不时有星零汤汁裹在碗边沿碰撞出来的好听声音。
喻瑾心里惴惴的,像是不知道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什么时候会毫无征兆的斩下一样。
梁砚舟安安静静坐在她对面,最大的动静,就是从她手边的调料碟里拿出一瓶鱼露,往自己碗里加了几滴调味。
再一次走在回家的街道上,心境又完全不一样。
他走在她身边,隔了一会儿,悠悠开口:“当年那个耳钉,是我还完债以后自己买的。”
喻瑾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他。
买了一对,前脚离开店铺,后脚就被他往垃圾桶里扔掉一只。
混合着那些包装纸和发票盒子。
梁砚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磕了支烟出来,点燃后夹在指间,让它静静燃烧。
“我需要一点痛觉,来提醒自己。”
与其说是一只耳钉,更像是他亲手刻在自己灵魂上的烙印石。
提醒他活着,还有曾经。
所以这么些年,他一直带着,从未取下。
是他的枷锁。
时至在女孩那里看见了另一只。
他突然有点后悔起来,后悔那天轻松在鼎福楼轻易放过她,后悔自己装作没看见的绅士体贴。
大抵是刚才看的那部动画片给了她一点底气,又或是从卫歌那里知道的不那么坚强的他。
破天荒的,喻瑾走到他身侧,从梁砚舟两指间取走了那支烧燃一半的香烟。
他的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缠上去。
发丝被喻瑾捋到一侧,围巾松松绕在脖子上,右侧的耳垂漏了出来。
素色耳钉乍然映入他眸底,与他黑亮的眸搅在一处,疯吠着私心。
喻瑾纤细的手指握着那支香烟,凑至唇边,烟雾流离。
预想中的沸辣没有吞噬思念,徐徐白烟反是擦出脑海中的一点清明。
烟雾盘旋缠绕着散在夜空里,星辰也黯淡下去。
“梁砚舟”,喻瑾唤他:“这是我的想念。”
好心的物管是谁好难猜哦~ (嬉皮笑脸兔)
晚安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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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枷锁与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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