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失踪人口回归，卫绮怀破获大案的喜讯也渐渐传了出去，一时间，登门道谢、感激涕零的百姓堵满了她下榻的驿站的门口。
只不过，那些牛马猪狗皆能解除邪术，唯独那群被马戏班主圈养的狼，却迟迟没有动静。
但卫绮怀不信它们就是寻常郊狼。
不仅是因为她对王掌柜恐惧心理的推测，还因为那日在他幻境看见的那头直立行走的狼。
能够直立行走，还有神智。
它是人。
也许是中了别的邪术、也许是受了咒……
卫绮怀苦思冥想之际，撞上了一出表演。
——为了庆祝她的大义，城中百姓自发地举办了表演，这其中的重头戏便是羊神传奇。
那故事据说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乱世，一群国破家亡的难民走投无路，被困山中，前有猛虎，后有追兵。正值这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一群灵羊从天而降。
灵羊的头领为难民引路，其余灵羊为他们保驾护航，阻断身后追兵。
就这样，经过千万艰难险阻，人们跟踪头羊登上山崖，见到世外仙境。可是他们之中却有人贪图祂的神力，夜晚，他趁头羊不备，斩下了它的头颅。
头羊的神力传入他手中，叛徒欣喜若狂，却被人目击恶行，索性便将神力分给了目击之人。就这样，这神力传给了一个又一个人，得到神力的人都默默闭上了嘴。
然而，一夜过后，太阳再次升起时，世外仙境却随着羊头的垂落而消失殆尽，而背叛者也被重逾千斤的羊头而砸成肉泥。
羊头滚下山崖，人们慌不择路，却被其余灵羊围了上来。
灵羊头抵山崖，登时，羊角化为通天石阶。
峰回路转，人们涕泪横流，纷纷感恩灵羊们的网开一面。
但是灵羊们随即道，背负罪孽者，不得登天。
如蒙大赦，人们又将那些同流合污的叛徒同伙一一杀死。
他们踏上石阶，却跌下云端。
很好，灵羊们宣布，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手染鲜血了。
……
早知道这是后世人杜撰的羊神故事，但听到这里的时候，卫绮怀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本来还以为是一个教化民智的故事，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开展。
恐怕会吓到小孩子吧？
不过那羊角，她倒是和百姓们想到一处了——它确实有妙用。
羵羊的金角，恐怕就是那次十方大阵中孕育出的宝物。
戏台上鲜红遍地，灵羊面容森然可怖。
就在卫绮怀将其定义为某种民俗邪典性质时，一个孩童忽然登至台前。
她收殓了头羊的头颅，交还给了灵羊们。
她登上了通天路，安然无恙。
孩童拿取了云端的宝剑。
台上念白悠悠唱了又唱，少年换上铠甲。
台上江山变换几番，青年披上龙袍。
卫绮怀终于明白这位迟来的主角是哪位大人物了——这整个羊神传奇，竟是为前朝太祖立的前传。
得，还是教化。
她哭笑不得，转身又见街心有人哄闹起来。
人们簇拥着一辆五彩缤纷花团锦簇的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是羊神游街。
卫绮怀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一同来逛街的夏珏却像是很喜欢这种热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央求道：“卫姐姐，这样好的表演可是为了你开办的呀，赏个光，再看一会儿，好不好？”
“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卫绮怀失笑，“好咯，这下我不看也得看了。”
“啊呀，我可没有强求，不过是想让卫姐姐再陪我片刻——”夏珏张口争辩，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脸色猛地红透了，慌忙顾左右而言他，“卫姐姐快看，那只羊羔！刀！刀要砍到它身上了！！”
叛徒砍下羊神的头颅，只是方才故事里的桥段，他却惊叫不已。
路过的好心阿婆笑他：“哎唷，不要怕啦，那刀不是真刀，没开过刃的。”
“当真？阿婆你可不要骗我，”夏珏别过脸，不敢直视那个场面，“可是那棍棒打在羊身上！可不是假的呀！”
“嗨哟，你这娃儿，棍棒都是能躲的，怎的连这也能当真？”阿婆笑着给他鼓气，“那羊也不是真羊，都是披着一层羊皮，人扮的！”
事实如她所言，台上的“羊神”头颅垂落，转身蹦出一个手捧头颅与宝剑的孩童，赢得满堂喝彩。
披着羊皮，人扮的？
人扮的？！
卫绮怀脑中灵光一闪。
这么简单的可能，为何她没想到？
先前被卫洋于闹市中杀死的那条狼，它古怪的体型、头颅和下颌……她当初以为那是历代饲养退化的结果，现在想来，会不会它也只是人裹上狼皮后无法伪造的缺陷而已？
想起那马戏班主特意问她要来那匹狼的尸骨，卫绮怀不敢大意，急忙叫人将它拖去仵作检验。
夏珏见她脸色忽变，不敢多言，乖乖跟着她走去验尸房。
*
初步勘验后，仵作一边用皂角搓洗着双手，一边给出了一个隐晦的答案：
“仙师，您可听说过‘采生折割’？”
夏珏摇头：“我未曾听过，采生，采的是草药么？不过这折割又是什么？”
“与草药无关，这‘采生折割’乃是拐子常用的一种手段，把人弄成残废。”
卫绮怀面色沉沉。
老仵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鼻尖不存在的血腥味：
“‘采生’，采的不是草药，是生人！专指那些拐子拐来的童子！”
“至于‘折割’，那就更……更不是人干的事了！”
老仵作的声音变得干涩：
“那是用刀用药，故意把人弄残、弄废、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夏珏眼瞳震颤，几乎哑然：“莫非、莫非眼下这个也是？”
“不错，眼下这个怪物，不是狼，是人！”
“这法子歹毒得紧啊，他们先用药毒坏了娃儿的嗓子，让他说不出人话，只能嗬嗬作响。再烧坏娃儿的皮肉，剥下刚宰杀的狼皮，趁热紧裹在娃儿身上，使之血肉粘连，长成一体……最后挫骨扭筋，让他只能像狼一样爬行吠叫。这其中的苦楚，唉，便只是想一想，都觉着钻心的疼啊！”
卫绮怀彻底明白了。
经过这般折腾，难免怨气冲天，说不化厉鬼索命都是不可能的。
夏珏难以置信地大叫：“可那两个人为何要这么做呀？！这与杀人又有何异啊！”
“据说他二人早已认识，并交易了五六年，结合这一点来看，这也许是王掌柜处理的第一批‘货’，”卫绮怀道，“恐怕也是钱班主发现的第一个商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不过，即便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这采生折割损耗率也很高，她不信现在马戏班主养着的这批是五六年前的货物。
王掌柜后来有了那将人变作牲畜的法术，为何与他交易时依旧使用采生折割之术？
是因为经由那邪术变作狼的人也会沾染狼性，不好驯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需要用这样经历过巨大痛苦的“人”，或者说魂魄，成为别的什么东西的引线吗？
卫绮怀若有所思。
“仙师。”
老仵作沉默良久，向她一揖，语气沉沉：“老身验尸数十载，也算见识过人心险恶，可唯有这‘采生折割’，此生也不过见过两例。这是真真正正的损阴德、败人伦之事，仙师，您若追查此事，必是功德无量，但也……务必当心。”
“多谢提醒。”
卫绮怀拱手还礼，转身离开。
狼与羊的故事尘埃落定。
接下来就是扩大搜寻、救治、等待、观察等一系列善后工作。
之后的两个月，仲吕夷则陆陆续续击破了几个窝点，卫洋寻到了无香花，卫崖对周遭大小城市的牲畜的封锁排查也有了进展。
受害者的数量和规模都超乎人们的预料。
破解了邪术，受害者渐渐恢复，人贩子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落网，其中虽无魔族，却有堕入魔道的修士，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还会绑架修士。
当初燕春梧穿越过来时发现原身受到的伤害，便是这帮为非作歹的魔修所为。
经过拷问，卫绮怀得知，将人变作牲畜的邪术也是他们传授的，不过这样古怪的奇术究竟是谁人首创，却无人得知。
这个问题，在她看到收缴来的东西时，心中疑虑更深。
这些释放邪术的道具，只是数枚不起眼的石子。
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卫崖当时道，“属下亲眼看见，他们将人变作牲畜时，只是胡天胡地一通乱舞，然后将一枚石子放于人头顶，如同作法一般胡诌了几句，顷刻便成了。”
“事后属下又见了几个施法的过程，发现他们舞蹈与作法时所念的口令全然不同，都是障眼法——只有这些石子，真正有施术之力。”
可是这邪术并不由魔力驱使，寻常凡人也能使用，甚至险些瞒过了她们的眼睛，这真是太过古怪了。
卫绮怀这样想着，直到在石子底部摸到几个不起眼的符文。
这个文字她不并熟悉，但是这文字的格局、笔触走向，都熟悉得令她心惊不已。
巫族文字。
上古巫族的传承、甚至有可能破解十方大阵封印的神圣文字，在今时今日，竟然被用来做如此腌臜的勾当。
这背后的真相究竟只是一个寻常邪修见到了巫族遗物的奥妙，随手为之？还是不怀好意之人的有心传播？
向这篇文的读者们道一个歉，是这样的，作者现实生活太忙了，时间零零碎碎的，忙得毫无意义，又一事无成，感觉精神和身体都很无力，加上灵感枯竭，很可能近期挤不出时间及时更新了。所以这一卷告一段落后，暂时要停更一个月左右。
感谢喜欢阿怀并为此留下评论的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1章 羊首（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