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觉少。
东边刚露白,欧爷爷就起床煮粥,欧奶奶腌青木瓜酸。两人合作,半个小时备好一家早、中餐食。
把鸡和猪伺候妥当,把屋子、天井打扫干净后,相携去知青院。
知青们还没起床,天井静悄悄的。
大门忘记顶门了,被风吹出一条缝儿。
两人没喊人,自己进屋背起辣椒去水井边清洗。
“哟,小妹崽昨夜摸黑剁辣椒了。”
三背篓满登登的辣椒只剩一背篓,生姜和大蒜也少了泰半。
瞅瞅墙角,酸坛整齐排列。
“这妹崽勤快嘞。”
两人笑眯眯小声说着话。
苏月听到声响迷迷糊糊起床,见屋里竟然进人了,而知青们还全部都睡着。
一下子吓清醒了。
“欧爷爷、欧奶奶,早~”
“早~”欧爷爷和欧奶□□一回这样跟人打招呼,而不是说“吃了没?”
觉得新奇洋气,开心地笑了起来,又怕吵醒知青们,捂着嘴巴小声乐呵。
背起背篓,比划着要去洗辣椒。
“你剁了那么多,今天就歇着吧,剩下的我们剁。”
苏月没跟他们客气,送二老出门,自己胡乱刷牙洗脸梳头发,进厨房煮粥去。
最近都是苏月负责一日三餐,因为她的活儿最轻省。
捞一把酸豆角切成丁,摘几个青辣椒加盐擂碎,和酸豆角拌匀,就是一道咸酸脆超级配粥的豆角酸。
桃山镇人民早餐午餐爱喝粥,搭配各种生酸熟酸,基本上只有晚上煮一锅干饭配菜。
知青们刚来的时候特别不习惯。
粥水粥水,哄一肚子水饱,一泡尿就撒没了。
生酸味道好,配粥绝绝子。
但是生酸生酸酸酸酸,促进消化也是绝绝子。
吃酸肚子饿得特别快。
很多时候,他们只夹一丁点酸喝一大碗粥,就为了消化慢一点,饱腹感维持久一点。
现在来了两个月咯,肠胃适应了这种饮食习惯,一天不吃酸喝粥就觉得少了滋味儿。
小鹅仔醒得很早,这会儿跟在苏月后边,苏月走哪儿,它们跟哪儿。
毛茸茸的,可可爱爱。
苏月喜欢极了,一只只捧在手心里把玩。
一边玩,一边喂它们。
小狸花也是喂粥,晚饭的时候喂点菜。猫粮没有的。肉的话等它长大了自己捕猎去。
辣椒酱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苏月便跟大伙儿一起去割黄豆。
这年代的黄豆不像二十一世纪的转基因大豆那样植株高大丰产,而是小小一株,营养不良的只有十几厘米高,长得好的有三四十厘米高。
每株结的豆荚很少,豆粒也很小。
生豆子嚼着腥味浓重。
可这种土黄豆炒熟了超级香,磨豆浆很醇厚,做成豆花儿,哇,嫩滑爽口。
轻松了十天的苏月全副武装,头戴草帽,身穿长袖长裤,脚穿解放鞋,手戴手套。
弯腰割黄豆。
这会儿黄豆叶子全落完了,剩下干枯的杆子和豆荚。
杆子上和豆荚上有毛,缠在皮肤上痒痒的。
黄豆杆矮矮小小的,弯腰得差不多弯到地面上才能割得到。
不想弯腰蹲着割吧,不受力。割一根黄豆杆得好用力才割得断。
黄豆夹尖尖特别硬、特别尖,能穿透劳保手套刺破人的手。
苏月才割一个小时,手已经被扎破了好多处。
手套上晕染点点红梅。
肖亚楠吭哧吭哧:“割黄豆辛苦吧?我要是你我就偷懒不来了。你真老实。”
苏月笑:“能偷懒我也会偷懒,这不条件不允许啊。为了吃饱饭,只能辛苦了。”
想到两个月以来苏月从没收到过家信和包裹,自家接济的也有限,不努力干活儿,明年真可能饿肚子。
扁扁嘴,更加用力割黄豆。
黄豆不能沤,得立马摊开晾晒,不然容易发芽、发霉。
晾黄豆杆需要点力气,老人和小孩干不来,安排青壮年又浪费。
韩保国就安排苏月四个女知青和村里其他几个年轻娇小的女孩去晒黄豆杆。
用牛车将黄豆杆拉到晒谷场,苏月她们就用禾插把成堆的黄豆杆摊薄,均匀铺在晒场上。
等一面晒脆了就翻另一面。
全部晒脆至黄豆家爆裂,老乡们牵牛套石磙,一圈一圈滚黄豆杆,黄豆夹被石磙碾过炸开,圆滚滚的黄豆就会落在黄豆杆下面。
滚几圈之后用禾插把黄豆杆翻个面,继续用石磙碾压。
几圈之后,黄豆夹基本全部裂开了,九成以上黄豆落出来。
用禾插把黄豆杆插到一边的空地上,接着用竹竿敲打,把剩下的一点点黄豆全部打落干净。
差不多了之后,黄豆杆就丢在晒场周围晾晒,等晒干了堆起来,留着烧饭用。
以为这样就可以晒黄豆了?
不。
还要用四子耙耙干净碎叶、断杆。
风大的时候扬灰。
一整套下来,苏月灰头土脸,不比割黄豆轻松多少。
有时候天边飘来一朵乌云,生怕下雨,急急忙忙收黄豆。
结果收完了,乌云散了,太阳出来了。
重新晒黄豆。
有时候太阳辣辣的,云朵白白的,一丝风儿没有。
人安逸的想睡觉。
突然来一场太阳雨,淋得人措手不及。
急忙慌收黄豆,黄豆被雨淋了。
人被韩保国骂的狗血淋头。
淋了雨的黄豆百分百发芽。
好吗,家家户户有口福了,有新鲜黄豆芽吃。
被雨淋的黄豆杆会长出一种菌,叫黄豆菌,手指一样细细长长的,味道很是新鲜。
黄豆刚割完,还没完全晒干,又开始挖红薯。
村里牛少,有些面积小的坡地红薯就人工挖。
老岩生产队喜欢在沙地种红薯,因为沙地土质疏松,留不住水分,太干旱,种不出别的作物。
韩保国把知青们和村里几个年轻仔分成一组,去雷劈山挖红薯。
才来到地头,邓超文踢踢红薯藤下开裂的泥土,笑道:“这儿红薯结哟。”
苏月不懂。
邓超文解释:“底下红薯结的多,结的大个会把泥土顶开裂。”说着,他邦邦几锄头挖出一棵红薯,红薯藤根部果然缀着六七个红薯。
大大小小,大的两斤左右,小的一二两。
只这一棵,就有五六斤。
这么一大片两亩地,起码有六七千斤。
丰收的喜悦让大家干劲满满,分工合作,手脚麻利的割红薯藤,力气大的挖红薯,力气小的捡红薯。
挖累了就换人。
这样轮流挖了半上午,挖了五六分地。
地头红薯堆成小山。
邓超文、李永昌几个笑嘻嘻招呼知青们:“窑红薯不?”
“窑啊!”
传说中的窑红薯啊,知青们盼望好久了,今天终于等到,一个个兴奋不已。
“怎么窑?”
“先捡两捆柴火先。”
一大群人奔赴山脚,每人捡一小扎就够了。
然后邓超文几个在挖过红薯的空地上用土块搭起一个中空带门口的金字塔。
把干柴放里头,扯两把甘蔗叶引火,不一会儿,火就烧旺旺的了。浓浓白烟直上云霄。
老乡们隔老远望见浓烟,笑骂:“那几个馋猫肯定打红薯窑了。”
“等熟了我们去要几个吃。”
等柴火烧完,土块烧红了。
邓超文几个把两竹筐红薯一股脑儿丢进窑内,然后推翻土窑,让火炭和土块焖熟红薯。
这要等好久。
大家继续干活,一边挖红薯,一边等红薯熟。
土窑温度高,没一会儿红薯就发出焦香的味道,甜丝丝的,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太阳越来越大,肚子越来越饿,那香味越来越诱人。
“熟了没?”
武绍庭第N次问。
“差不多了。”邓超文估摸时间:“等半个小时。”
没到半个小时,红薯窑周围围了一圈等吃的乡亲们。
中午了,肚子饿了。
大家干脆休息等待。
有人去山脚摘了桃金娘分给大家吃。
熟透了的桃金娘果红紫色,卵状壶形,很多籽,甜甜的。吃多了容易屙不出屎。
红薯吃多了容易窜稀。
两种东西一起吃,就可以多吃一点。
窑红薯外皮焦脆碳化,内里果肉香甜流糖,比蒸红薯、煮红薯、烤红薯好吃一百倍。
大口大口咬下去,甜甜的,糯糯的,饱腹感强。哇哦——
老乡们说,红薯晒几天晒蔫了窑,更加甜,更加好吃。
新鲜出土的红薯窑起来都这么好吃了,蔫的红薯窑起来有多好吃,苏月不敢想。
等有空了,一定要试试。
吃着素的,老乡们畅想荤的。
“窑鸡最好吃咧。”
“三年老母鸡肚子里塞香菇、干笋、芋头、糯米,拿干荷叶包好糊一层泥巴,丢窑里窑熟,神仙都流口水。”
“对,我小时候得吃过一次,十几年了都还记得那个味道。”
“等日子好过了,高低整一只过过瘾。”
“再配一碟花生米,二两酒,啧啧。”
“做梦呢吧,饭都吃不饱现在。”
“就是做梦才吃得着啊。”
“哈哈哈哈——”
因为红薯体积大,重量大,大队留足上交的部分,剩余的全部分给队员们。
红薯不耐久存,而且遭老鼠。
每晚睡觉,苏月都听见老鼠啃红薯的声音。
小小狸花终于吃上肉了。
忙农活和辣椒酱作坊的同时,苏月见缝插针晒笋干。
知青们问,她就借口寄给家人。
知青们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他们都知道,两个多月了,苏月没收到一封家书。她是个渴望亲情的可怜娃儿。
只有晏驰知道,苏月也没给她家人写过信。
她和她家人好像默契地彼此分离。谁也不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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