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好像很不舒服,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呼吸很轻很缓慢,就像是稍微呼吸得重一点就要再次晕过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观察他的状况。毕竟我现在知道玩家确实不会死了,但是看起来死亡对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我想知道到底有什么影响。
他终于缓过来一点,睁开眼睛看我,大概知道我想了什么,于是说:“我跟别人不一样,我生来不太健康,情绪起伏过大会导致身体负担,其他人在这里死亡不会死。”
我发现我的脑子好像聪明一点了,至少我知道他不是想跟我交底,而是故意透出消息来让我信任他。我不知道这种突然的开悟到底是因为蒙蔽我的迷雾散去了一些,还是我本就不算蠢,只是境遇让我以为自己毫无反抗之地。
这都不重要了,我已在他身上撕开了裂口,现在应该是我收获的时候。
我也不打算对他交底,只是问:“你凭什么说你的处境跟我相似?周锦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情况特殊,角色和本体的连接度很深,再来几次这样的情况我就真的要死了。应该也有其他人要杀你吧?”他轻叹了一口气,顿了顿才道:“我不知道你怎么逃脱的,但现在你想杀我,周锦也想杀我,我们都是别人的猎物。同样的,我们也都不过是被周锦利用了而已,那天他顶替我的角色并不是我授意的。”
听听这话,不愧是聪明人,他甚至还在试探我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别强行把我们混为一谈。”我也学他以前那样冷笑,“周锦不是你弟弟吗?”
“但他是个反社会人格,父母更喜欢我,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我跟他的关系更像是仇人。”文夕坐直了一点,神色认真地看着我,“我从没想过玩弄你的感情。”
“但你想过杀了我。”我想起伊登,怀疑他在拖延时间,于是立刻站起身来,威胁性地把手重新掐在他的脖子上,“我不想听这些,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文夕眉头一皱,但语气冷静地反问:“我说了,你就不会杀我了吗?”
我还真不能保证,原来主动告诉我他会死这件事,反而成了他保命的办法。如果我还需要利用他,从他的嘴里获得信息,就不能用杀他来做威胁。
我的手指不由收紧了一些,咬牙道:“我可以什么都不用从你嘴里知道,自己去找答案。”
文夕难受地向后仰,却笑了一声:“你真的要杀我?你之前应该赌的是我不会死吧?真正想杀人不是你现在的表情。”
表情?现在的我是什么表情?我看不到自己的脸当然不知道,我只能看见文夕的眼里有一个小小的我的影子。
我当然不愿意杀人。
污染蔓延之后,人类的数量锐减为原来的十分之一,生育率一度跌到负数并保持数年。人口越来越少,生命越来越珍贵,自由政府将生命视为至高无上之物,将律法修订得越来越严苛。死刑被删除,但体罚被提上议程,强制劳动服务年限极长,一旦被捕我只有想办法自杀才能获得解脱。
而生命至高无上成为净土上的共识,玩家不会将NPC的生命放在眼里,我也能够不将他们的生命放在眼里吗?
来之前的路上我无数次问自己的这个问题,最后的回答是:除此之外我毫无办法。
尽管我的人生实在乏善可陈,没有什么优秀之处,但我并非一无所知。与人博弈自然要拥有相对的能力,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有所畏惧,他们敢杀我,我却不敢杀他们,那我只有失败一种结局。
我也知道,人生的境遇只是一场赌局,若不在天平的一端放上足够筹码,怎么让胜利向我倾斜。
我收紧手指,说:“我当然敢。”
文夕立刻被掐得说不出话来,他努力挣扎,似乎还想说话,但我不想听他说话了。
他们这些人都很聪明,自然巧舌如簧,智谋万千。当了那个所谓的周锦的棋子又怎么样?我现在杀了文夕,下一个就杀周锦。
我不能再死了,不能让我在自己的身体里做一个幽灵,看着别人占据我的一切。
但在文夕再一次窒息死亡前,房间的门猛然打开,有人闯了进来。
我立刻回过头,看到了伊登。
说实话,我想过最坏的情况,是文夕提前报警,政府的警务冲进来阻止我,但显然文夕并不能未卜先知。但我没想到,伊登反手就立刻将门合上,没有半点要报警的意思,只是极冷静地道:“放开他,你想要什么?”
我的手微微一松,文夕立刻挣扎着说话:“交易……”
我可没把握对付两个人,当然不可能放手,于是保持着能让文夕喘一口气的程度,决定退一步,对伊登说:“那我们做交易,我可以放了他,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相比算计过我的文夕,我还更愿意听伊登回答我的问题。毕竟我两不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说谎,他对我的行事也没有把握。
伊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应允道:“你说。”
他答应得太轻松了,我不由有些怀疑地看着他,手上也下意识用力了一些。
文夕大概恢复了一点力气,连忙拍我胳膊,像只被卡脖子的大鹅。
“我跟他不一样,有些话他不能说,但我的父亲就是主系统的负责人之一,所以我可以回答。”伊登语气平淡,目光静静地与我对视,“我从不说谎话,由你来做选择。”
我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为了修正系统错误,NPC的自主性太高就会脱离控制,也会阻止现实的意识登入角色。”
“第二个问题,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系统擅自开放了NPC的自主度,并关闭了现实对虚拟世界的控制接口。”
“就这样?这个虚拟世界对你们而言这么重要吗?”
伊登沉默了一瞬,然后反问:“这是第三个问题?”
“不是。”当然不是,我根本不关心系统怎么样了,我只想保有我所剩不多的自由。
我想了想,又看了看已经缓过来不少的文夕,问道:“我能不能杀了你们?不止是他。”
我知道,如果我问怎么才能杀了他们这些玩家,伊登绝对不会回答我,但如果我只是问能不能呢?
伊登说:“能。”大概他也知道迟疑就是默认,回答得干脆又利落。
反正想要的答案都已经得到,我也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了,于是松开手,放开文夕。
文夕终于不扑腾了,倒在沙发上喘气,伊登上前去扶了扶他,神色始终冷淡平静,也没有要针对我的意思。
明明应该抓紧时间离开,我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伊登斜睨我一眼,说:“你们迟早会知道的,我从来不支持猎杀数据幽灵。”
数据幽灵?这是玩家对我们的定位吗?
我刚刚要杀文夕,还问过能不能真正杀掉他们,伊登还能好好跟我说话,也确实稀奇,难道我看起来真不像会杀人的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看这些人都有些不正常,我也该离开了。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伊登对我的好感度,竟然是不高不低的一个0。
0:你对他而言像个陌生人。
也就是说,他对我既没有厌恶,也没有喜欢。
一直到走出公寓,我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谁知道呢?我可是刚从一个差点变成凶案现场的地方走出来,而且凶手还是我自己。
我很好奇自己现在的表情,抬起手腕,打开光屏呼出镜像模式看了看。
怪不得文夕说我不像是要杀人的表情,我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眨了眨眼,才有一点水液润润地溢出来。
大概有那么一刻,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可眼泪一无是处。
天已经黑了,我在文夕家里耽误了太久,回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F区的夜晚从无宁静,粉红区的灯光还亮着,不远处的宣传广告也还在播放,暧昧的声响和**的细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精疲力尽地走出电梯,刚有些放松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电梯总是直达门口,而门前窄小的停留区本该空无一人,现在却有了一个不速之客。
对方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斜靠着墙,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直直地横在我脚边。他穿一件无袖的紧身短衣,在门口略显昏暗的感应灯下皮肤依旧白得发光,裸露的手臂和腰腹线条流畅优美。
我第一反应竟在想,好在下半身穿着还算保守的工装长裤,否则真像是粉红区的哪个工作人员。
这莫名熟悉的仪态气质和穿衣风格,让我在他抬起头朝我打招呼之前,下意识叫出了一个名字:“周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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