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并不讨厌周锦。
尽管他浮夸、轻佻、虚伪,还代表了难缠的麻烦,但他同时也给我带来了机会,要不是他,我早就在垃圾站里被清理了。
现在他想演,我也可以陪他:“你真的会帮我吗?”
他含笑点了点头,明艳容貌看起来简直在发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加了什么神奇插件的特效。而在他的旁边,对我的好感度数值始终不变,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是0,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动,他难道不知道我能看到好感度吗?
我也反握住他的手,真诚地道:“那我可以加入你们玩家的队伍吗?”
既然玩家也是借由角色登录这个世界,那我为什么不能伪装成玩家呢?
我以为周锦至少要惊讶一下,然而并没有,他说:“这是个好想法,所以当然也有其他人这么想,事情做起来有点麻烦呢。”
他微微皱起眉,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以为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没想到他转眼又笑起来,继续说:“但也不是不行,姐姐等我消息吧。”
按理来说,玩家杀数据幽灵应该算是他们的义务,周锦这样帮我不就是跟他们自己人作对了?
我仔细看了看周锦的表情,发现他还是一脸轻描淡写的笑意,不由问:“你要做什么?”
“帮姐姐完善一下插件就好了。”周锦伸了个懒腰,窝在我的沙发里像只大猫,“你现在应该看得到好感度吧?但是那个很低级,我要做一个绕开监测的插件。”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傲慢,还是对他而言真有那么简单,这样的话他轻而易举地就说了出来。
我突然有点好奇他的年龄,文夕确定是已成年了,但我直觉他的年龄也不大。经历太多会让人变得麻木,而文夕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敏感的,那天我掐着他的脖子指责他,他竟然也动容,脸色白得像鬼,就像我的话是刀戳到了他的身上。
事实上,我只是表达我的愤怒,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什么反应,毕竟我知道加害者大概很少记住自己带来的伤害,但文夕记得。
周锦是文夕的弟弟,他还总是叫我姐姐,而我也才二十一岁。
这么想着,我也就问出来了:“你老叫我姐姐,你多少岁?”
“两个月前刚十八岁,成年礼的时候文夕还来给我送礼物了。”周锦笑了一声,反问:“怎么?姐姐要和我发生关系吗?这么在乎年龄。”
“没有。”我立刻否认了,说:“只是觉得很厉害。”
我见过所谓的天才,就在天使学校的同级之中,那些我看不懂的公式和图形,在他们眼里都不值一提。每一段的升学名额都有限,大家大都拼了命地学,我也一样,但有些人就是甩出我一大截,甚至提前毕业进入安吉瑞拉的实验室实习。
大概周锦也是天才,我不觉得给这样逼真的虚拟世界做插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那是当然。”周锦扬了扬下巴,笑眯眯地道:“所以你能被我选中,也是很厉害的。”
我看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没说话。真是漂亮的一张脸,真是一句好听的客套话,我都有点想爱他了,也不知道现在我对他的好感度数值是多少。
周锦也不需要我回答,又对我摆摆手,说:“我先下线了,等我好消息。”说完,他扭扭腰,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一闭就不动了,脸上出现“已下线”几个字。
我之前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往好感度的方向看,现在他下线了,我再看那个方向,好感度的显示也消失了。
看来,那个好感度数值就属于周锦本人。
我再去看手环上的事件提示,突然发现今天的提示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束缚我的规则消失了。
这并没有让我觉得更轻松,我忍不住去想,为什么规则消失了?今天有什么特别的?是因为周锦?
我站起身来,盯着周锦现在的这张脸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端倪,好感度没有在他的身边再出现。我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周锦用过的厨房,我昨天睡过的卧室,还有落地窗外正对着的粉红区。
似乎一切如常,厨房里堆积着还没洗的餐具,卧室的床铺也没整理,清洁机器人没有启动,停在卧室的基站里。
落地窗外各式广告还在播放,明星的虚拟影像不断浮现又消失,我又看到图灵了。
没有面孔的幽灵在0和1的数据流中穿梭,就在我的目光聚焦在它身上的时候,幽灵身后蛛网般的长发突然扭曲起来,闪动的黑线和扭曲的彩色光斑在其中消失又浮现,就像是我那天刚从虚无中逃出,回到自己身体里时看到的那些混乱的幻觉一样。
很快,像是精神污染一样,那些幻觉从远处的虚拟形象上逼近到眼前,我瞬间头晕眼花,脑海里一阵刺痛。
什么东西?病毒吗?
我捂着头连连退了好几步,忍着痛去看外面的“图灵”。
“图灵”居然转头“看”我了。
奇怪,明明“图灵”没有五官,那自然也没有眼睛,但我竟然确信他刚刚在看我,可“图灵”明明只是一个虚拟形象罢了。
不对,我的世界也是虚拟的,那我所以为的虚拟真的是虚拟吗?
“图灵”是谁?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终于难以忍受剧痛,眼前黑了下来。
我做了个梦,这也很奇怪,我是因为疼痛而昏迷,又不是睡了一觉,居然也会做梦。
梦里我在一个很狭窄的空间里,这个空间仿佛一个铁皮笼子,除了我坐着的一把椅子空无一物,抬头低头就能看到逼仄的银白色平面。
我问:“这是哪里?”
声音回荡着,无人回答。
但我并不慌张,反而有一种怪异的平静,只是接着问:“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终于,我面对着的墙面上跳出一行字:因为你本就在这里。
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竟然离不开这把椅子。
但墙面上的字仍在浮现:离开这里。
这算什么废话?我当然想离开,问题是怎么离开?
仿佛是响应我的话,银白的光滑平面上突然出现一条条闪烁的黑线,还有大片大片的彩色光斑。但之前我认为那是幻觉,像光屏的故障反应,现在却突然发现那像是裂痕和腐蚀的痕迹。
这个铁皮笼子开始变化了,我窥见外面一角,无数这样的银白色方块散落在空间里,有的是完好的,有的也出现了类似的变化。这些银白色方块落在交错的白线之间,无边无际,像是蜘蛛的巢穴。
我朝着远方眺望,这才发现这些白线是“图灵”那蛛网般的长发,就在最远处无脸的电子幽灵静静地“看”着我们。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有点恍惚。说实话,我差点没想起来昏过去之前看到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
我下意识看向落地窗外,有“图灵”的广告甚至还在播放,但这次没有异常,它也没有转头看我。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数据幽灵也会做梦吗?
也许是我见识短浅,如果这个恋爱游戏的世界真是我所想的那种虚拟世界,就姑且当做它的真实度非常高,但一串数据会做梦吗?如果会做梦,梦的内容由什么决定?如果说梦是潜意识的延伸,那虚拟的数据会有潜意识吗?
我下意识去看躺在沙发上的周锦,他还没醒来,要不是“已下线”几个字,就像是单纯只是睡着了。
再看看时间,距离我上次看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也就是说我只昏厥了一会儿。
我不由陷入沉思。
简单梳理一下:我第一次被玩家杀死后,出现了三条规则。接着因为规则未完成,我的意识被抽离,这具身体被玩家登录,直到我从“垃圾站”跑出来。就算这是我第二次死亡,最接近真正的死亡,“复活”后我看到了那些幻觉,并且能够看到好感度。
接着,我“杀”了一次文夕,遇见周锦,然后发现规则消失。
之前我在想,既然我可以复活,那么生死应该是不需要在意的东西。但从这些经历看来,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死亡”,就像有两种力量在相互博弈,我的死和玩家的死都会直接影响到我的处境。
在虚拟的世界里,时间、生死甚至空间都变得不那么严苛。就像玩游戏可以存档或者暂停游戏进度,死去的人物能够复活,只需要修改一下坐标,就能够从地图的一点瞬移到另一点。
这不就是虚拟的魅力吗?
死亡可以不是真的,但其影响是真实的。在玩家的眼里,虚拟的世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而在我看来,就算知道一切都是虚拟的,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玩家又是怎么将虚拟和真实自洽?
那个梦又是什么?数据幽灵会做梦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