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为你做了这些事，我们就是朋友了。”
既然不愿意当她的朋友，不愿意同她结伴同行，甚至还用剑刃抵着自己，那是要当自己的敌人么？
希华把剑刃从自己的脖颈处推开，燕无歇倒也没有拒绝，只是收剑入鞘。
“你是觉得，我是在挟恩图报。”
希华的声音终于还是让他停住了脚步，盖因希华的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以为，你对我的好，够的上恩么。”
燕无歇这样回复，“你说的图报又是什么。你想要怎样的报答？别告诉我，你所谓的报答，就是让我和你结伴同行。”
“……是。”希华这一次回答的倒是极其迅速。听见燕无歇这样略略不太和平的语气，她倒是放下了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放心，总之就是觉得放心。
燕无歇：“……那你还是找别人吧。”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燕无歇，琅環洞天的叛徒，弑师夺宝，人人得以诛。你和我在一起，别人会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哦，也不能用朋友这个词，这么温暖的词汇，怎么能用来描述我们。他们只会把我们视做狼狈为奸的同党。他们会杀了我，然后，杀了你。”燕无歇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十分的寒冷，唇角却是勾起一个很清浅的弧度。
“如果我说，我并不在乎这种东西呢。”
希华这样说着，随即就仰起了脸，看向燕无歇，燕无歇此时才注意到她的瞳色有些不同寻常，颜色偏浅，看上去很是清透。
“所以，你愿意和我结伴同行了，对么。燕无歇。我的同伙？”希华从燕无歇的无言中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
燕无歇觉得希华压根没有在听他讲话。希华希华，希有之华，她确实是人世间很希有的物种，不知道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
其实，想一想她还是很有用处的，带上她也不是一件坏事。
血很有用，肉也很有用，以后遇到搞不定的大妖魔，就把她献给那妖魔，自己就可以寻隙出逃；毒发的时候，可以随便喝她的血，反正她把这件事情当作与他同行的筹码；她的衣服首饰看起来都很贵，他大可以骗她把这些东西换成银子供他花销；实在觉得她累赘，还可以随随便便抛下她就走。
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啊。
其实，带上她，也是不错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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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涂县城。进城之前，希华把自己的披风递给他，示意他穿在身上。
“你的衣服的下摆，都是血，仔细一看便看的出来。穿上这件披风吧，不要节外生枝。”
白色鹤纹的披风很干净，款式简洁大方，乃是男女通用的款式。燕无歇想了想，接过这披风，自己这样子，确实比较引人瞩目。先前盖在身上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感触。但，把它围在自己的身上就能闻到一股很清淡很舒服的花香味。
他们成功的过了城门，没有经过太多的问询。进了城，才发觉城内的气氛有些低迷。燕无歇微皱眉头，示意希华站在原地，不要乱走，自己便去不远处打探情况。
此时，却有一个人缓缓靠近希华，周围还带着四个家丁。来人肤色白皙，穿一身绸衫，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瞧着像是什么富家子弟。来人正是县令家的公子，名叫宗泽。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招猫逗狗，看见貌美的女子，也总是想……同她谈谈话。
这些天，当涂县内发生了不少事，疑是妖魔作乱，难免人心惶惶。他也被自己的爹拘在宅子里拘了几天。他天性喜欢热闹，今天还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当涂县么。瞧着有些面生。”宗泽靠近希华，警惕中带着讨好，讨好中带着警惕。讨好是因为希华长的实在美丽，同她多说一些话都觉得是好的。警惕是因为希华这样子不像是什么易与之辈，穿的这么好，看起来这么柔弱，周围还没有带婢女侍卫。
大白天的，妖魔应该不至于这么肆意妄为，所以，她大概率是哪里出来历练的子弟。
但，万事总有例外。眼前的这位姑娘，说不定只是个富家小姐，是与侍从走散了也说不定。
“是第一次来当涂县。我想找间客栈，有什么推荐的么。”希华决定在客栈修整一下，至少也要让燕无歇洗个澡。
宗泽听见这样的话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她好像是把自己当成那种人了。他明明穿着绸衫，带着家丁，再怎么看都是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吧，怎么可能是城门口那些专门……
“不知姑娘是哪里来的。如果可以，不妨去我家府上小住一段时日。我爹是当涂县的县令，在本地也算颇有资产，在我们府上居住，一定比其他的客栈酒楼什么的要舒适的多。”
“罗浮山。”
希华回答了他最初的那个问题，却见他容色微动。
宗泽实在是没想到这一点，罗浮山？这不是道门的十大洞天之一么。道门势力，粗略划分，便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又在此基础上延伸出诸多的派门。
道门多避世，七十二福地的修真者都可以被称作仙人，更遑论，十大洞天的人。观少女神清骨秀，气质不俗，说不得还是洞天里的天才人物。
宗泽倒也没有怀疑这少女是在撒谎，天下间，谁有胆量撒这样的谎，更何况这少女看着就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而且，各大洞天福地虽然避世，在尘世里却也有他们的驻所，用来处理一些妖魔作乱。
宗泽：……怎么办，要跪么。
他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家丁想一个办法，那些家丁又能有什么办法。此时，却听见一个男声传来，“这位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来人语气平缓，却自有一种抚慰人心的气度，好像所有的困难在他的面前都不算困难。他走来，带动清风，风却也只是轻柔的拂过他那洁白不染尘的衣袖，衣袖在日光的照耀下露出一点不喧宾夺主却也足够引人瞩目的金色咒文。
衣上符咒。这是苍括山的手笔。苍括山与罗浮山同属于十大福地，面对世情的方针却截然不同。罗浮山讲求“避世”，苍括山却讲求“入世”。
“在下陆卿云。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陆卿云看着希华，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城内公子欺负的姑娘。希华握了握腰间的玉佩，这玉佩具有隐藏气息修为的作用，也许是这个缘故，陆卿云才没有意识到她与他同属道门子弟。
很久之前，她就听说过他的名字。道门的天骄。
此时，燕无歇也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这三方对立的场景，不知发生了什么。目光却是牢牢的看向陆卿云。穿的很贵。相貌堂堂。修为亦是不俗。
燕无歇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又离开了，走到巷子里的拐角，靠着墙壁抱起了臂。他在心中暗暗思索，希华与这人可是旧识？可是在谈论什么？是来……杀自己的么。应该不至于。琅環洞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洞天，除了他的师兄弟们，谁还会废心来杀他？不能太草木皆兵。燕无歇摩挲上剑柄。
这边的希华注意到他站定了一会儿又拐进巷子，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中十分疑惑。
陆卿云似有所感，回头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我并没有什么难处。我只是，在向他询问客栈如何走。现在想想，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总会遇到客栈。劳烦你们费心。我还有一个同伴，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不来。现在，我要去找他了。陆公子，宗公子，再见。”
希华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向那个小巷子走去。燕无歇就是进了这样的小巷子吧……难道，他是跑了？不应该吧。她拐进巷子，便遇见兀自抱臂的燕无歇。燕无歇见她来了，向她询问道，“你认识他？”
“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括苍山的陆卿云，道门的天才，惹无数人崇拜嫉恨。我的师姐崇拜他，我的师兄嫉恨他，他们还因此吵过架。”
“哦。那你呢。”
“我，我觉得无所谓。”
那一边，宗泽与陆卿云面面相觑。
“别这样看我，我也没有欺男霸女的勇气啊，我真的是在给她推荐客栈。这位侠客，您又是哪里来的？我爹是当涂县令，我是县令公子……您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可以给您收拾出一间客栈。”
等等。陆卿云。
“您是……括苍山的那位陆卿云？”
“嗯。”
“罗浮山、括苍山……一天之内遇见两尊大神也是没有谁了。”
“什么。”陆卿云眉头微皱，“罗浮山，你遇见了罗浮山的人？”罗浮山向来避世，怎么会派弟子下山，难道，是因为近些年妖魔越发猖獗的缘故？连罗浮山都自认不能置身事外。
“就是那位白衣姑娘啊。”宗泽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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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无歇。我们得找一间客栈。”
“嗯。”燕无歇低低应了一声，“你对陆卿云，有多少了解？”
“嗯？哦，陆卿云是括苍山的大师兄，修为不俗，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他四处游历，斩杀妖魔，闯下了不小的声名，雍国的王上曾以国师之礼请他入钦天监……他都拒绝了。再多的，我也不太理解，总之他就是四处除魔卫道吧。应该。”
希华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于是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很快，他们就找到一间客栈。
有间客栈。
希华在案几上放了几两碎银，要了两件房间，还示意小二去一旁的成衣店里挑一身男装。小二问对颜色款式可有什么要求。希华思忖了一下，回复道，“黑色的吧，款式简洁一些。”
燕无歇则是上了楼，示意小二打热水上来，他要沐浴。希华则在酒楼的二楼包了一个包间，又挑了些饭食蔬果，从二楼的窗户往下望。从这个角度往下望，正巧能看见行走的人群、忙碌的小贩。还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
突然，她的眼神微微一凝。原来是楼下有人在争吵。争吵便也罢了，她分明嗅到了一点微末的独属于妖魔的气息，攀附在那个蓝衫人的身上。她开始细听楼下的争吵。
“就是因为你家的饭菜，否则，我儿如何会一睡不醒。”蓝衫人一身文士装扮，看着很是儒雅，如今却是极力的在争辩什么，都有些面红耳赤。原来，这蓝衫人乃是一个秀才，自考取功名之后，就在这当涂县定居，当当夫子，倒也攒下来不少家业。昨夜，他与他的独子、夫人在酒楼吃酒，谁料那独子却是在饮酒之后一睡不起。
他们原以为那独子是不胜酒力，于是就搀着他回了家。谁料今早入房间喊他吃早饭，他却毫无意识，身躯软软，再摸脉搏，竟是艰涩沉滞。他们寻了大夫，大夫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病急之下，他们就找到这酒楼。非要寻求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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