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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微动。妖魔之气浓烈。小小的希华蜷缩在小小的暗室里,那暗室很小,只够一个孩子以抱膝的姿势坐在那里。那原本也不是藏人的地方。
殷九歌蹲下来,嘱咐希华藏好。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记得么。”窗外,妖魔的气息愈来愈浓烈,殷九歌运起手中的符咒,微微一点,那纸张便从门缝里钻出。窗外阴云密布,不时有雷光、狂风。那纸张一下子飞到室外,几乎要被风吹跑,于是便转成一只纸鹤的形状,在狂风中颤抖而去。
“……不。”希华垂下眼睛,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滚落,溅落到殷九歌的手上。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分离,却已经学会读懂这凝重的气氛。
“孩子,乖。”殷九歌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双手却是运起灵光,封闭了希华的五识,又用术法拘住了她的行动。只要不听、不看、不喊、不动,便不会有任何事情。这术法,若是无人解,便会在五个时辰后自动解开。随即,她又把希华打晕了。她只希望,自己的师兄,可以早点到。她把自己随身的玉佩扯下来,放到沉睡的希华的旁边。
江应雪贴好符咒,谨慎的看着窗外巨大的影子。
“我已经给师兄送了信,让他,救救无忧。”殷九歌有些沉默,“我给她取名无忧,就是希望她一生无忧。现在想来,却是……希望师兄可以如我所言,封印她关于我们的记忆,再把她送到凡间,过普通的日子,不要为我们报仇。”
“父母一生所求,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么。”
江应雪叹息着看了一眼暗室,强忍下再看她一眼的想法,将视线转向那巨大的影子,却是一笑。
“看来,我们要死在一起了,都没有办法看她长大了。常年说三岁看老,我们的女儿是个感情充沛、既骄傲又敏感的孩子啊,希望她的眼光和你一样好。”
“……江应雪。”
“好好好。一致对敌,好吧。”
风雨大作,震的窗子作响。巨大的雷声像是在自己的耳边炸开,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道,希华恢复意识恢复的实在是太早了,远远的早过殷九歌预估的时间。
一片空寂。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希华蜷在那里,发不出声音,连动都动不了。而这样的场景,为何又那么熟悉,熟悉的让人愤怒。但愤怒,又是什么滋味?
希华指尖微动。
“明明是这么美味的梦,为什么,吃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味道。”一点莹金的光芒突然自虚无的黑暗中升起,缓缓勾勒出一个蝉的形状,希华惊异的发现自己能看见它,也能听见它。
“……你,你难道是神么。”希华明明说不出话,只是在心里默念,那家伙却颤抖了一下,“根本不是什么神,是邪恶的东西哦。是为了吃你的梦。”
“我,我动不了了。你可以,让我动起来么。”希华在无尽的黑暗里看着这点莹莹,随即又说,“我会报答你的。以后,我的梦,都可以给你吃……”
情丝缠凝了一瞬。它根本什么也做不到,毕竟,这不是由它掌控的梦境,这是眼前这个人的梦境,是她的过去,什么人可以改变过去呢?没有人。
“我做不到。”它如实说。出乎意料,希华并没有吵闹,只是安静的垂下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它发现她的指尖居然是运起了一点灵光。那灵光一闪,便窜进她的经脉,顺着她的筋络游走。所谓的封闭五识,也不过是把那些联通五识的筋脉用灵气封住。希华五识被封,感觉不到痛楚,额间却是渗出细汗来。误打误撞间,居然真被她恢复了五识。
情丝缠:“……”哇哦。
希华先恢复的是听觉。风声,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做法的声响。同时,还有长剑划过金铁之物的声响。殷九歌与江应雪本来是打算把妖魔引开,谁料那妖魔竟一心的往屋子里撞,他们只能拼死的阻挡。终究不敌。
再恢复的是嗅觉。风的气息与草叶的气息狂乱的交织着,与此同时,还有着新鲜的血的味道。人血的味道。以及妖魔的血的味道。
再然后是视觉。铺天盖地的血。波光粼粼的一片血河。情丝缠从希华的身上品味到了一点情绪,十分美味,下一秒,那情绪却是无影无踪。
“你,怎么都不伤心。”情丝缠愣了一秒,像是刚舔到糖果,糖果就被人收回的小孩。
希华却只是透着那条暗室的缝隙,看着那流淌的波光粼粼的血河,妖魔的咀嚼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味觉也恢复了,在最后,她只品尝到自己咸腥的血。她的触觉,永远也没有恢复。
“原来,你的心,是被封印了。”情丝缠突然说。它通身的金光闪烁了一下,牵连起希华心口的繁复印记,看到那印记,情丝缠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罗浮山的祭品。”
“是,我的祭品。”
情丝缠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希华却恍若未觉。梦境里,依旧是电闪雷鸣。她枯坐在暗室里,没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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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华醒来之后便下了楼,陆卿云已经到了,穿一件洁净的白衫,腰间系着长剑。希华看了看他面如冠玉的脸庞,又将他的脸同他的事迹一一对应。她在罗浮山上,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情,在这里斩妖,又在那里除魔……总是师兄南星在说。
师兄南星并不是说给她听的,他一般都是同师姐白薇说话,偶尔还会在竹林里窃窃私语。
这时,燕无歇也出来了。他穿着那身玄衣,不言也不语,希华却觉得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燕无歇倒不觉得自己的心低落到哪里去,他只是,有些为梦境所困。
燕无歇看了看希华,希华的精神明显有些不好,显得有些疲倦。
“你没有睡好么。怎么,”说话的人是陆卿云,他指了指希华的头发,希华困惑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发带没有拢好,有一缕发丝柔柔的搭在自己的衣服上。
她重新理好了发带。
“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大概。梦里的东西,我都忘掉了。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里。”
希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梦境中的郁气都吐出去。她虽忘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梦,却也意识到,这绝非是个好梦。心间像是有什么淤堵在一起。
她无意识的摸上自己的心口。真难受,但她又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难受。她真恨不得,恨不得怎么样呢。真是暴虐的想法啊。希华闭了闭眼睛,感受到这股情绪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总算松了一口气。
“目的地是杏花村。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希华说。于是他们就出发了。他们坐的是陆卿云的马车。陆卿云的马车很大,足以坐三个人,马车内布置的很幽雅,甚至还有茶点。
“希华姑娘,你是罗浮山的人。”陆卿云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书卷,眼睛里带着探究,“罗浮山的人,不是早就避世了么,只留下一些外门的弟子打理罗浮山的产业。观你腰间的玉佩,你该是罗浮山的嫡传弟子,既是嫡传,下山必有缘由罢。不知希华姑娘是为何而下山。”
在这里遇见罗浮山的人,确实该好好探查缘由。
希华:“哦,我偷偷跑下来的。”
“我是违背了规矩,但我只是违背了罗浮山的规矩。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在违背规矩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有……接受惩罚的觉悟。”
陆卿云微微一怔,他断然没有想的那么沉重,惩罚这个词语,还是太严重了些。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希华说,“别叫我希华姑娘,叫我希华吧。希华姑娘听起来,很累赘。”
“嗯……好,希华。”他倒也不是一个在细枝末节上计较的人。
马车上的三人又变得十足的安静了起来。陆卿云往日倒是与自己的师兄弟讲述典籍,品评剑法,但这样的口才显然不能用在希华与燕无歇身上,他只能不言语;燕无歇很少与人说话聊天,根本没有这个自觉,干脆抱着剑发呆;希华嘛……希华也很擅长发呆。
走着走着,也是时候下马车修整一番。希华从马车上下来,环顾四周,他们走了很久,现在看上去,周围竟是没有城镇了。只在不远处稀疏的立着几座房子,房子前面是简陋的篱笆。前方居然还闹哄哄的。
燕无歇与陆卿云也下了马车,下车之后,便见不远处围了一圈人,走近一看,却是一个老太婆正在对地上的一小摊血迹恸哭痛骂。仔细看那血迹,竟还能在这其中发现一两根鸡毛。
“哎呦,杀天刀的呀,我一个老婆婆……”
希华、燕无歇、陆卿云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始末,事情很简单,就是鸡被偷了。
老太婆的描述却不简单。堪称……人类艺术。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的肮脏词汇都囊括在这场骂声中,如果预言能杀人,眼前的老婆婆俨然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也许是希华的想象力太疏漏罢,她还是在想不出有谁能拥有这样滔滔不绝的口才。
希华:“……嗯,你们两个人,要不上前问问谁愿意让我们留宿……”
陆卿云默不作声的后退了一步。燕无歇低头去看自己的剑柄,看的极其认真。
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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