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易嫁娶，寨子里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带，摆上了十几桌酒席，男人们个个腰上都绑着红带子，欢欢喜喜的张罗饭菜，一派喜气洋洋。
山路不好走，但抬轿的人却很稳当，陶安坐在轿子里头没感受到半点颠簸。一路鞭炮齐响，唢呐鼓鸣，很是热闹。
他紧紧拽住高凛送来的新衣裳，也不敢看外边。新衣裳是大红色的，布料裁剪都很讲究，是他从来没穿过的好料子。
他心底怕得很，一想到待会就要进土匪窝了，听过的那些传言就不受控的钻出来。
他不觉得高凛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不是头一回见他们给山下的人送粮食了，可还是没来由的怕。
等花轿进了寨子，里面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迎了上来，他小脸瞬间白了，伸出的脚一缩，根本不敢下花轿。
“咦，嫂子怎么不出来？”
“嫂子不用害臊，我们都是好人。”
“去去去，一边去，别吓坏嫂子了。”
“嫂子快出来吧，俺们知道你也是个带把儿的，俺们这些弟兄就是觉着新鲜，想瞧瞧。”
“嫂子不要怕，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快出来吧。”
花轿外头，一群大老爷们围着花轿说个不停，高凛出来一瞧见，直接黑了脸，“干什么呢！”
众人一听，瞬间噤声让开了路，这下只剩下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的声音了。先前说话的那个男人笑着上前解释：“大哥，嫂子害臊不肯出来。”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挡在外边，他怎么出来？”高凛沉了声，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媳妇儿，被他们吓跑了怎么办？
他看向花轿，脸色稍缓，上前把手伸进帘子里头，温声说：“别怕，出来吧。”
“噫～”
众人起哄，他们哪里见过大哥这副模样，突然觉得自个儿大哥很陌生，那副模样跟镇上那群喜欢嚼酸词儿的公子哥似的，瞧得人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高凛一记眼刀扫了众人一眼，都不敢闹了。
轿子里的陶安看着那只布满薄茧、宽厚的大手，脸微微发烫，忐忑又小心的把手搭了上去。掌心的温热让他稍稍安了心，这才敢下轿。
他一出去，才发现这寨子跟自己想象的不同，几栋大瓦房，上边挂满了红灯笼，连着红绸带，围在两边的男人们也都穿着整洁，腰上系着红带子，个个都面相和善，带着笑意。
大手轻轻一握，把他的手裹在了掌心里，陶安吓了一跳，抬眼就对上高凛温柔的眉眼，听他说：“走，拜堂。”
身后的众人跟在后边，憋不住话的偷摸嘀咕：“别说，嫂子真长得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那白得哟，我死七天七夜都没那么白。”
“真是男的？哪有男的长这样？”这话刚一说完，就被拍了一巴掌，“你仔细点你这嘴，被大哥听到了有你受的。”
“瞧我这破嘴哟，一时嘴快！”
“俺们觉得这嫂子好，都是带把儿的，大哥就不用担心这担心哪，防着俺们了。”
“啧，那可不一定哟！”
“怎么说？都是男的能干啥？”
“让你们多认几个字偏不肯，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就你会认字，你倒是说啊，还能咋弄？”
“别吵吵，要拜堂了，站好！”
高堂上只摆着菩萨塑像，高凛早年父母双亡，一路摸爬滚打长到这么大，陶安的爹娘也不敢上土匪窝里，思来想去，只在上边摆了观音菩萨像。
陶安拿着红绣球的另一端，紧张得手一直在抖，下意识的看向高凛，目光润泽，瞧得高凛心痒痒，嘴角那个笑就没消失过，轻声安抚他：
“不用怕。”
陶安点了点头，还是紧张。
充当喜婆的男人走到一旁，高声喊：“吉时已到，新人到高堂。”
“一拜天地！”
陶安跟着高凛转身，朝着外边鞠了一躬。
今个儿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山上树枝还算繁茂，一眼望去风景不错。
“二拜高堂！”
高堂墙边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一座观音像静谧端坐在高台，两边的红烛燃着火，烛光晃动，浅浅映在光滑的观音像上，照出了一片红，跟今个儿的日子一样，喜庆。
“夫妻对拜！”
陶安转身面对着高凛，突然有点害臊不敢看他。
拜堂了，以后他就是高凛媳妇儿了。
白生生的脸上一片红晕，垂着眼朝高凛鞠了一躬，刚起身就被高凛抱进怀里了，吓得他浑身一颤。
高凛紧搂着陶安，笑得开怀，忍不住逗他，“今个儿是你与老子的大喜日子，做了老子的压寨夫人亏不了你！”
“亲一个！亲一个！”
众人瞬间起哄，高凛冲他们摆摆手，赶人，“滚滚滚，吃席喝酒去。”
感受到腰间被扯了扯，高凛低头，迎上陶安的眼睛，亮得很，他喉结滚了滚，倒真想亲陶安了。
但他还是歇了心思，拉起陶安的手，眯眼笑道：“走，咱们入洞房。”
弟兄们竖着耳朵听，见他们要进屋入洞房，都跟了过来，高凛瞥了他们一眼，“今天谁敢闹洞房试试？”
众人都忙里慌的停下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两进屋。
“为啥大哥不让闹啊？这大喜的日子闹闹多喜庆啊？”
“没看见嫂子怕吗？害臊了。”
“啧啧啧，大哥疼媳妇儿呢，别管了，喝酒去。”说着就都落席喝酒去了。
屋里陶安坐在大红的喜被上，不安的望着高凛，却只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不敢说话。
“饿了没？”
外边摆了十几桌，里边也摆了一桌，这是高凛怕陶安上山了不习惯专门弄的。
“还没。”陶安临走，被娘塞了个白面馒头吃，馒头很软，比以往吃的都要好吃。
他知道，这些都是高凛给他家的，爹娘也知道。这是欠高凛的，他们还不起，高凛的要求也不过分，就只是娶他，都是男的，又不会少块肉。
陶安想着想着，视线就模糊了，眼里泛着泪花，高凛刚把红绣球收起来，就瞧见他哭成泪人了，以为是刚才抱人把陶安吓的，手足无措的哄：
“哭什么！不准哭……好了好了，不哭好不好？我就是想抱一抱你，你要是不乐意，我不抱就是了，犯不着哭，万一哭伤了身怎么办？”
大手划拉在空中，想帮陶安擦眼泪，又不敢碰他，怕他哭得更厉害，大高个局促的站在陶安面前，显得竟有点啥。
陶安拉住高凛的手腕，断断续续的解释：“我不是……不是不想让你抱……我……我只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高凛一听，揪紧的心瞬间放松，脸上又挂上了喜色，俯身小心翼翼的擦拭陶安脸上的泪水，但陶安却越哭越大声。
“怎么？不乐意嫁给我？”
高凛声音温和，半点质问的意味都没有，只是轻声询问。陶安仰起头看他，白净的脸蛋挂着晶莹的泪珠，不要钱似的一直往下流，“我……我没有不乐意。”
“既然乐意那你还哭？”
眼看泪水擦不完，高凛叹了一口气，坐床边抱住了陶安，大手轻抚他瘦弱的脊背，“跟了我，不会亏了你，老丈人那边我也会照看着，你不要担心。”
“你看，都哭成泪人了，不知道的以为新婚当天我就欺负媳妇儿了。”
“你……你没有欺负我。”陶安睁大眼睛，抽泣着解释，却像他这个人一样，软绵绵的。
高凛瞧着心里喜欢得紧，搂着他都不愿意松手，真跟梦里一样，看着瘦，抱起来却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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