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经业忽然道:“小舅,不然我们拼个桌,一起吃吧?”
季临皱着的眉头又深了几分:“你的朋友呢?”
严经业是个社交悍匪,和路边的狗唠上两句都能称兄道弟,微信的好友都添加到了上限,别说一个人吃饭,出门的时候身边围着的不是狗就是人。
“被放鸽子了,你忍心让你最爱的外甥一个人吃饭吗?”严经业睁眼说瞎话,眼看季临这里说不动,又朝陶予的方向眨了眨眼:“陶叔叔,你说可以吗?”
硬朗的五官再配上撒娇的调调,陶予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反正也就是吃饭,多个人也没什么,况且还是季临的外甥,他也不好拒绝,刚准备点头应下。
“老大!”
随着一声叫唤,不远处停下的商务车陆陆续续走下四个男生,分别染着红、黄、蓝、紫色的头发,就差个绿色就能组成彩虹。
严经业面露尴尬,脚下丝滑原地转了圈,背过身,面上一抽一抽的,朝那群人使着眼色。
几个人都站在原地,围成圈小声商讨着什么,默契地不再说话,双手擦在牛仔裤兜里,歪着头朝天的方向看,吹着口哨从他们的身上路过,一副路过的模样。
“… …”严经业松了口气,转回来扯出勉强的笑:“我们快进去吧,我饿得不行了。”
说罢,心虚地朝着店内走。
陶予撇头看着季临,强忍着笑意,轻声道:“你外甥还挺可爱的。”
季临扶额,无奈道:“也只有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季家在前两辈的时候人丁旺盛,季老爷子有十个亲兄妹,导致到季临这里,年纪轻轻辈分已经很高了。
进到包间,季临的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严经业自来熟地坐在陶予左侧的位置,好奇道:“陶叔叔,你和我小舅是怎么认识的?”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季临单独和别人吃个饭。
更何况在他们的圈子里,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陶予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他的身份。
陶予只当是小孩子的八卦心,简单说了起因。
严经业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你的眼睛下面的痣很像一个人。”
有些人在夸赞一个人的外貌时,会说些你长得很像某某某这类话,陶予也只当是客套话,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谁?”
“我小舅心里的人。”
陶予有些错愕,以为他是调侃的话,只是笑笑没接话。
严经业一副查户口的架势,又问了他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这里,做什么工作。
对于初次见面就各种问家底,陶予有些不舒服,但碍于是季临的亲戚也不好说出口,只好简略地回答,恰好在这时,季临打电话回来,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严经业装作不经意说:“小舅,郑川哥今天从美国回来了。”
他翻着菜单,实则用观察着季临脸上的表情变化。
季临仿佛跟听不到似的,没有回答他,拉开陶予右边的椅子坐下,问道:“点菜了吗?”
陶予摇了摇头,笑道:“在等你。”
严经业笑容灿烂,但说出的话有些讽刺:“对啊,我们就是负责吃的,财主买单不先点菜怎么行。”
陶予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有些搞不明白他这莫名奇妙的戾气是从哪里来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不过很快就被他不动声色地掩过去。
季临脸色瞬间阴了下来:“要吃饭就闭嘴,不吃就滚出去。”
他顿时有些后悔刚刚出去接电话,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严经业耸耸肩,抬手在嘴前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陶予站起身:“你们先点菜吧,我去个卫生间。”
他刚合上包间的门,就听到里面严经业说的话。
“小舅,你知不知道郑川哥还喜欢你,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你和好的,我刚刚已经给郑川哥发信息了,他等会就到。”
“你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我就是不想你被那个姓陶的骗了!”严经业的声音忽然拔高:“你告诉我,他哪点比得上郑川哥!”
陶予这时候才明白刚刚严经业那句话,原来说的不是自己,他没心思再继续听下去,只是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依稀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在卫生间外的走廊站了很久,他也没了胃口,走到前台买了包烟,火光跳跃间,烟被点燃。
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季临是有好感,但卷入这种复杂的事情中,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付。
抽了几口烟,脑子有些晕,恶心想吐的感觉随之而来,或许是太久没有抽烟,又或许是胃里空空的。
“陶予。”
陶予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有些失神,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顾乔野就站在不远处,记忆中那个为了方便而剃成寸头的人已经留长了头发,不变的是,他的模样。
陶予指尖夹着烟,手轻轻一抖,烟灰落下一些,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极力让心静下来,良久,面色平静道:“好久不见,顾先生。”
23个省,710个城市,他想不通,怎么偏偏就在这个地方和顾乔野遇见了呢。
顾先生三个字让顾乔野的心刺痛,他走到陶予面前:“你还恨我吗?”还恨我当年不辞而别吗?
那年,他的成绩上不了陶予所报的大学,就选了个相近的学校,但是在二十岁那年,一个自称是音乐公司的人找上了他,说是在网上听到了他的歌,看上了他的才华,当然,只要进了他们的公司,就能替他发表专辑。
对顾乔野而言,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他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陶予反而很反对这件事,追梦固然是好的,但要是不成功,学业也耽误了,未来该怎么办。
陶予是个遇事要想后果的人,而他相反,只要有机会,那他都愿意去试试,哪怕最后落个两空的下场,谁又会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呢?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因为一件事第一次发生争吵,两个人的想法不同,哪怕吵个天昏地暗,也只是消耗两人之间的感情,所以顾乔野瞒着他签下了那份合同去了北京。
陶予脸上淡然笑笑,说:“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哪里来恨字一说,况且都这么多年,早忘了。”
说出违心的话说出口,心越是难受。
但是又能这么样呢,难道说十年了,我仍然忘不掉你?
这是顾乔野最害怕面对的,明明当年无话不谈的,现在却疏远得好似陌生人:“能不能不要拉黑我的电话?”
陶予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我早就换了号码。”
父母出事的那天,他坐在医院冰冷的楼道,要是有后悔药,早就在那时候吃光,脑子里想的全是,当年要是和顾乔野保持距离,那父母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事已至此,能怪的只有他自己。
既要又要,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只不过,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在手术通知上签字时手抖得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在葬礼上守灵三天的滋味。
处理好这些后事,他给顾乔野打去整整二十通电话,全是无人接听,又在一分钟后接到自称是顾乔野经纪人的电话。
她说:“要是你爱顾乔野,那就不要再打扰他,你们已经不是小孩,也不一个世界的人了,很多话不说出来也是让你体面些。”
话里分手的意味很明显,但他仍旧不死心,刨根问底:“是顾乔野的意思吗?”
经纪人不耐烦的说了个“是”,不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毫不留情挂断电话。
顾乔野愣了一瞬,问:“那能给我你现在的电话吗?”
“不能。”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陶予笑笑道:“顾先生,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而我只是普通人,和我纠缠下去对你的影响不好。”
顾乔野说:“我不在乎。”
“我在乎。”陶予忽然抬起头:“我就是个讨生活的人,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顾乔野的眼神瞬间黯下去,他说:“以前你说等我开演唱会,就算台下没有人,你也会坐在台下当我的第一个听众,现在我开演唱会你会来吗?”
当年随口说的话,没想到他记了那么多年。
陶予故作轻松:“算了吧,就算我想去也抢不到票。”
以顾乔野现在的名气,票刚上架,一秒钟的时间就抢空了。
况且他以前不去,现在也不会去。
顾乔野在手机上滑动,找到那个灰色头像的企鹅帐号,点了进去:“我联系不上你,就给你发了信息,里面的链接是电子门票。”
陶予视线一瞥,看见那条链接上还发了很多很多话,全是他自言自语,而对面始终没有回复,这个账号他已经不用很多年了,他叹了口气:“顾乔野,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给彼此都留点体面,好吗?”
高中每年的体育课都会量一次身高体重,那时候顾乔野就高他半个头,过了那么多年,两人的身高差距始终差着那么多。
顾乔野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语气坚定:“不好。”
陶予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心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都说爱哭的小孩有糖吃。”顾乔野试探地碰了碰他的手指,见没有反抗,胆子大了起来,轻轻虚握住他的手,笑道:“如果这样能让你不那么疏远我的话,那我就幼稚一辈子。”
“乔野!菜都上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得很快,话没说完,在看见陶予的时候直接僵在原地。
她就是顾乔野的经纪人,虽然现实中没见过陶予,但在顾乔野的家里见过不少关于他的照片,照片被保护得很好,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仍旧清晰。
顾乔野介绍道:“阿予,这个是我的经纪人,黄红,你喊她红姐就行。”
陶予从她的声音听出就是当年打电话的人,没有翻旧帐,站起身礼貌微笑:“红姐,你好。”
黄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调整好,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我知道你,乔野的高中同学。”
她刻意把“同学”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是在提醒着陶予别忘了当年的事。
顾乔野语气软了些,带着恳求的意味:“阿予,去和我们一起吃吧?”
陶予将桌面上的烟盒放进口袋:“不了,我和朋友来的,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朋友?”顾乔野有些失落:“是什么朋友?”
陶予笑出声:“顾先生,你越界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失魂落魄的顾乔野待在原地。
“行了,别看了。”黄红拍了拍他的肩:“费尽心思要解约退圈,你看人家领情吗?”
十年前,濒临破产的蝴蝶音乐公司放手一搏签了数万人,其中就包括顾乔野,看中才华什么都是谎话,他们连他的歌都没有听过。
这么多人里面,但凡火了一个人,那蝴蝶音乐公司也能撑过去,起初签顾乔野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得上他,所有人都认为一个毛头小子翻不起多大的浪。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在没有任何资源的情况下,顾乔野像是疯了似的,整日整夜将自己关在房间,两年的时间,创作出了那年的金曲。
蝴蝶音乐也借着顾乔野的势,从一个破小的公司成功在北京立足,成了如今势头最强的音乐公司之一。
顾乔野眼神阴冷剜了她一眼,用陶予刚刚说的话来提醒她:“你越界了。”
他的歌星梦实现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找陶予,谁都拦不住,也是在这时候,黄红才把当年的那通电话说了出来。
但她是个精明算计的人,又怎么可能把对自己无利的事说出口,一句话半真半假。
顾乔野当然不信,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不能去的地方也去了遍,最后得到一句“陶予去深造了。”
他知道陶予在按照自己计划的方向前进,伦敦的天气时常下雨,他就站在公寓楼下,静静地看着,那堵墙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没有打扰对方,而是换一种方式去“待在陶予身边”。
等查到那通电话的真相后,他提出解约的要求,但当年签的合同不亚于卖身契,巨额的违约金他付不起。
很可笑,一个知名歌星居然连五千万都掏不出来,顾乔野翻看自己的账户,只有将近七位数的存款。
蝴蝶音乐就像是蚂蝗,吸附在他身上多年,早就将他体内的血液吸干,才得以到如今的规模。
黄红没说话,心知这段时间不得罪这个祖宗的话,让他不解约或许还有戏。
陶予走回到包间门口,里面多出了一个人,就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他仔细打量着那个人,眼下也有着一颗痣,这应该就是郑川了。
严经业和郑川聊得有说有笑。
桌上的碗筷早就在他回来前被服务员放了新的,地上的碎片也被扫去。
陶予不知道为什么,心特别累,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季先生,我就先回去了。”
季临两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腕,挽留道:“菜已经上了,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陶予面露疲惫,把手从他掌心扯出,但还是强扯出一抹笑,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
季临默了片刻:“那我送你回去。”
陶予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打出租车就可以。”
他走出很远,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
这家店的位置很偏僻,过往的车辆很少,更别提能有出租车来这接单,一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
网约车的软件已经过了十分种依旧没有人接单,陶予只好徒步前往走走,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点。
“滴滴。”
汽车的鸣笛声响起,车窗缓缓降下,开着的人是严经业,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顺路,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郑川也来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没必要再继续待在那碍眼。
陶予没有客气,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有些无力道:“谢谢,把我放在能打到车的地方就行。”
严经业扭过身,伸长手从后座的位置上拿来一个装着薯片零食的白色塑料袋,随手丢在他的怀里:“别饿死在我车上。”
陶予放在两人之间的位置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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