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后有人？
顾文宁一个激灵。
阳光下，顾文宁从头冷到了脚，他在这样真实的精神环境中忘记了自己处于裴照的精神世界里，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穿越以来，他一直没有重视过的，这具身体的最大的危机。
没有Alpha的世家不能承接帝位，作为第一皇室唯一一个有生育功能的Alpha，杀了他，皇权便会流转。
无数人都想通过杀死他来取得皇位。
裴照看到的他身后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刺客！
顾文宁想也不想，抬腿跨步快速朝前面少年的裴照跑过去。
他必须，第一时间获得裴照的庇护。
书里的裴照冷静且有实力，在这个环境中只有裴照能保护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
现在这个时间，原主还没欺负过裴照，裴照应该不会对他有恶意，就算有，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先避开身后那个人要紧！
顾文宁朝裴照跑来，树下的少年立马收掉剑锋。
庭院内，清冷的少年被奇怪的闯入者抱了个满怀。
抱他的人很高，像一个A，这对O来说是极其失礼的事情，但十八岁的裴照和其他O不一样，他从小接受的是武器教育，他没有太强的性别意识。
但即使这样，裴照也不喜欢和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他想推开这个冒失抱住他的人，却发现，这个金色头发的人在抖。
青年躬着腰抱着他的腰，半蹲着缩在他的身前，金发灿烂而柔顺的埋在他的胸前，像只缩头找土堆的鸵鸟。
“真有敌人，你撅着屁股把救兵抱住，只会两尸两命。”
泠泠的声音从脑袋上传来。
顾文宁惊疑不定地眨眨眼。
作为一个三年来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家里，只能玩手机看手机上的小说的残废，顾文宁实在是承受不住穿越这种被审视、被刺杀、还得娶以后要捣烂他的腺体把他杀掉示众的植物人老婆的高强度社交。
他太敏感了。
而他所知道的书中的裴照，又是那样坚强和平和，他下意识就把这个人当成稻草。
顾文宁把头埋在裴照胸前，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裴照的精神海，怎么会有敌人？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
少年裴照清冷的脸上带着不悦，他不喜欢被人如此冒犯，他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裴照抓住顾文宁手臂的同时，顾文宁完全抬起了头。
他的这丝不悦在看清顾文宁脸的那一刻瞬间褪去。
这人竟然哭了？
顾文宁看见一双干净到怔松的金色瞳孔。
裴照看见一双盈满泪水的天蓝色眼眸。
若日照金山的美景投入山前蔚蓝的湖泊，少年的银发和怔松的表情落入了青年天蓝的眼。
“你哭什么。”
裴照皱眉，泠泠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善，像融化的冰尖的水滴投入水洼，沁着凉意。
他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眼泪。
顾文宁后退一步，一眨眼，眼泪就落下来：“对不起。”
感受到眼眶的泪被挤出来，他马上尴尬地把头低下。
怎么就吓哭了。
老大不小个男人了。
回忆书中裴照被暴力的故事让顾文宁心中本来就有些压抑，再加上被刺杀的这点紧张，顾文宁一时间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
顾文宁假装擦汗的动作擦额头，顺势用袖子抹过自己的眼睛。
生活充满死亡的危险，就该面对生活，而不是在十八岁的裴照面前哭鼻子，裴照挨打的时候都没哭呢。
裴照看见金头发的漂亮青年用袖子捂着整个脸擦，一副哭狠了的样子。
有着金色缎子头发的青年努力捂着眼睛，狼狈地擦脸上涌出的泪，又倔强地不想让别人看到。
裴照想到自己刚练剑时肌肉酸涩，也是这样哭，父亲拿着剑柄狠敲他擦泪的手。
Omega生理上的柔弱性子和柔弱的身体，被毫不留情地指责和“纠正”。
严厉的训斥和手臂上的钝痛仿佛就在昨天，裴照胳膊疼，心里也委屈。
“是我吓到你了。”裴照放轻了声音。
顾文宁猛地抬头，狠狠地摇头，双手在身前连连摆动：
“不是不是。我就是刚刚……”
说风迷眼了不太真实，顾文宁脑子一转，想了个绝佳的借口：
“我就是刚刚埋在你胸前忘了闭眼，眼球擦到你的衣服了，有点不适。”
银发的少年看着顾文宁，听着他荒诞的借口，面无表情，五分钟后，他没有绷住，微微低头，用握着剑柄的手掩住嘴唇。
顾文宁看见了他弯起的眼睛。
风吹起顾文宁的头发。
顾文宁呆呆地看着十八岁的裴照。
他笑了？
他竟然笑了。
那个一直很冷漠的，遭受恐怖暴力都不显露一点表情的裴照，十八岁的裴照，会笑。
“不要担心，那只是一个精神意识，我刚刚感受过，他对你没有恶意。”
裴照放下手，好似从来没笑过一样，调整好自己失礼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将剑送入剑鞘。
裴照不会安慰人，面对顾文宁害怕到哭出来，他只能能就事论事，寄希望于顾文宁知道自己没有危险，收回眼泪。
精神意识？
顾文宁思索片刻，终于确认，裴照说的人应该是萧钺。
萧钺的精神力很强，强到裴照在精神世界里可以感知到他。
顾文宁刚刚确实有些怕，他在现代见到的那些没开锋的表演道具根本比不上裴照手上的这笔冷剑。
他既怕背后的“刺客”，又怕裴照把他当刺客。
裴照的友好出乎顾文宁的意料，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不问我是谁？”
裴照没见过这种自己主动表露自己是外来者的外来者，他陈述道:
“你没有危险。”
他的陈述十分冷淡，像他收回剑鞘里的剑锋一样冷。
裴照怎么知道我没危险的，难道是我这具身体长得面善？
顾文宁感觉有些疑惑，下意识轻轻歪了一点点头。
裴照看出了顾文宁的疑惑，解释道:“我精神力很高。”
顾文宁想，对，这里是裴照的精神世界，他在裴照的世界里，被裴照断定没有危险很正常。
他不自觉地环视四周。
他所在的空间是一个只有一棵树的庭院，空间远处都雾蒙蒙的，没有被主人编织出正常的景观。
这是裴照的精神内景，按书上说，裴照的精神海在他遭遇危险变成植物人的时候就已经炸了。
但他确实进入了裴照的精神世界，见到了小一号的裴照，小一号的裴照有精神力，在这个环境有绝对的统治力。他可以通过精神力断定出自己没有危险。
顾文宁点了头点。
“况且，你的表现，不需要我调动精神力。”
顾文宁沉默，半晌，憋出一句：
“你是说我傻吗？”
顾文宁的直白让裴照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斟酌半秒，维护双方的体面:“你没有恶意。”
两个人几乎要把天儿聊死了。
顾文宁率先打破僵局：“我知道，人畜无害，因为像狍子一样傻，所以没有一点危险。”
自嘲是现代社会中公认的，最好的社交方法。
但这个社交方法在星际时代似乎并不管用，至少对裴照不管用。
清冷的Omega深吸一口气:“人畜无害的字面意思是，对人没有害处，对动物也没有害处。”
人是没有害处了，但是害了自己的小学语文老师。
“哦。”顾文宁伸手抓了抓头发:“大差不差嘛。”
他很久没和陌生人聊过天了，很久没有了。
十八岁的裴照，有漂亮的剑术，绝佳的Omega礼仪，丰富的文学理论知识。
顾文宁干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无意识地拨了拨自己的金发，僵硬地用书上看的沟通技巧。
不会和别人搭话的时候，可以先从夸奖别人开始:“你懂的真多，你剑术也这么漂亮。”
“还不够，还差得远。”
裴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臂和手上的剑。
他挥剑百次才能做到的事情，Alpha们天生就会。
顾文宁在裴照身上看到了一股对自己近乎刻薄的认真。
“比起最好的当然还差一些。”顾文宁不想听裴照这样贬低自己:“但我们自己对自己而言，就是最好的，想不断锤炼自己的心情，就是最好的。”
裴照没有说话，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顾文宁。
“所以不要说还不够，也不要说差的远，你要说我已经很好了，我会更好。”顾文宁说。
裴照的目光很真挚，不会让顾文宁觉得冒犯，他的神色浅淡，甚至没让顾文宁感觉到对视的尴尬。
裴照在认真听他讲话。
顾文宁上一世曾经和裴照一样喜欢否定自己，后来残废了，他一直很后悔，觉得不应该把年轻健康的自己逼那么死。
不该让苍老的自己玷污少年人一往无前的决心，把他想要变好的美好期望变成对自己无休止的否定和指责。
他说了很多，裴照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顾文宁尴尬地摸摸脖子:“不好意思，不小心鸡汤了。”
裴照不知道鸡汤是什么意思，他说:“你说自己傻。”
顾文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明白了裴照的意思。
如果你认为我不该否定自己，那你也无需否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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