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脆弱,没有很强大的力量,没有很深厚的背景,同时,我也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贺兰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
他闭了闭眼,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道:“所以,如果你不出现,我可能有朝一日,真的会动手,把闻人玧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也可能不会,我可能不太敢杀人,所以最后,我会走向毁灭。”
尾音几乎轻得听不清。
“你给我的好,我都收到了。”贺兰笙继续道,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却字字清晰,砸在闻人焉心上,“所以,你给我的坏,我也照单全收。”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贺兰笙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贴在脸上的手,僵硬了一瞬。
贺兰笙抬起头,主动拉开了些许距离,让自己能看清闻人焉此刻的表情,他看到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风暴正在肆虐。
贺兰笙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闻人焉紧抿的,有些苍白的嘴唇,他的眼神平静道不可思议。
他的指尖描摹着闻人焉的唇线,眼神专注而坚定,他微微前倾,额头抵上Alpha的额头,鼻尖相触,气息交融。
“闻人焉。”他低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真心在祷告般,“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不足,我绝望也疯狂,我告诉你这些其实也很害怕。”
他坦诚的阐述自己不完美,不是对方心目之中,那样纯粹的受害者,而是一个会有阴暗面,想要报复和毁灭的人。
在对方心目之中,形象的转变或许会导致情感的变化,他恐惧,于是他带着恐惧,说出Alpha的矛盾,要对方也正视本身。
把这当成他们之间自我的审问,是心灵边界敞开的历史性进程,他顿了顿,看着闻人焉眼中尚未平息的风暴,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你一直觉得我脆弱,即使在你知道我算计了闻人玧之后,也依旧这样觉得。”他笑了笑,“这样看来,我们两个人之中,执着于当正常人的是你啊。”
闻人焉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那弧度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带着一种被看穿的无措。
贺兰笙捕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忽然板起脸,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生气的模样,虽然眼底的湿润和微红的眼尾让着“怒意”显得没什么威慑力,比起发怒反而更像是控诉,“你怎么那么坚持要我接受正常的啊?”
他提高声音,控诉闻人焉无理的要求,“明明是你自己要用那套不正常的方式来看着我,守着我,现在倒好,反过来要教我什么是正常。”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闻人焉坚硬的胸膛,仿佛要把自己的“怒火”戳进去。
“那好啊,为了符合你的正常要求!”贺兰笙用了点力气,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决绝,“不许进来!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决定不再管我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我今天见过谁,我要拍什么电影,我要去哪里,我要找什么助理,我要找什么经纪人,你通通都不知道也不过问,才许进来!”
贺兰笙顿了顿,手指抵在他的胸口上,目光灼灼注视着面前的Alpha,歪了歪头问:“是要这样,才符合你对健康关系,对正常的要求吗?闻人焉?”
闻人焉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截然不同,贺兰笙没有愤怒,反而是质问他内心深处最恐惧和矛盾的地方。
他恐惧过度的保护本身会成为这段关系的毒药,所以固执地告诉贺兰笙,什么是正常的关系,要求对方理会所谓的正常。
可是扪心自问,贺兰笙指出的每一个点,他都绝对不可能放手,他怎么可能放手?
只要光想象贺兰笙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事,那些场面就足够让他的理智让步。
贺兰笙的反问而打在他的心上,也唤醒了他脑海中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
他仿佛瞬间被拉回那个冰冷、充满压抑争吵的大宅,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和信息素混合的刺鼻气味。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透过缝隙,看到母亲那张漂亮却扭曲的脸,那双盛满爱意的眼中,此刻燃烧着疯狂的、被背叛的怒火。
“你去哪里了?去见了谁?为什么不敢看我?!”母亲声泪俱下,攥着对方昂贵的西服,手里有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那是她派人拍下的。
而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面容在阴影之中模糊而冷漠,带着深深的不耐烦,他用力掰开母亲的手,力道之大让母亲踉跄了一下。
“够了!”父亲的声音冰凉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所谓的爱,就是把所有人都逼疯吗?”
“我逼你了?”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去和别人鬼混是我逼你的?我守着我们的承诺,你呢?你去哪里了?”
“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我的每一分钟!”父亲猛地甩开他的手,昂贵的西服布料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整理着领口,眼神冰凉的扫过母亲手中的照片,没有丝毫愧疚,只有被监视的耻辱和彻底的厌弃,“你的爱,就是无休止的怀疑和控制?你派人跟踪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好?如果不是你监视我,我们根本不会这样。”
隐藏在窗帘之后的小孩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连忙跑出来将母亲从地上扶起来。
“焉儿,你怎么在这里?”
那对在所有人印象之中和和睦睦的夫妻,若非被他撞破,他也不会知道私底下,原来是这般面目。
过去,年幼的他想不通那么复杂的情感,母亲羞于谈论此事,他也只记得父亲最后那句,“如果不是你监视我,我们之间根本不会这样。”
他将这句话刻入骨髓,视为不可触碰的禁忌,并且发誓,不会让自己的感情重蹈覆辙。
后来父母离世,这份恐惧的认知被埋藏在心底,渐渐淡忘,于是,没有人去思考,去质疑。
只让他潜意识的在掌控贺兰笙和放手之间来回游走,直到贺兰笙的眼泪,让他觉得自己不得不去保护对方,打破了这所谓的隔阂。
但就在此时此刻,在贺兰笙的目光之中,他终于再次思考,“监视=关系毁灭的根源”这句话是否是真理,当年面前遮眼的迷雾,豁然散去。
一个迟到了快二十年的真相,如同利刃,刺进他心中。
母亲的监视,从来不是导致感情破裂的原因,而是感情已经彻底破裂,信任荡然无存之后,绝望的一方试图抓住的最后一点虚幻的掌控的结果。
父亲冰凉的眼神和厌弃的话语,不是被监视逼出来的,那根本就是背叛者被戳穿所有之后恼怒和卑劣的推卸责任!
是先有了背叛和感情的彻底破裂,才导致了那将最后一丝尊严也燃烧殆尽的监视和质问!
母亲的监视并非是因,而是父亲破坏家庭的果。
他看向眼前目光灼灼的贺兰笙。
他对贺兰笙的掌控则是对于当下,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事情的掌控,而不是源于不信任。
他走入父亲构建的迷雾之中,从此产生两个选择,将错就错,让贺兰笙就这样和他一直以扭曲的感情走下去,或者宣讲正常,然后赔礼道歉,再也不犯。他没有犹豫,选择了第二种,在预防感情滑向毁灭之前,他选择预防贺兰笙滑向扭曲错误的认知之中。
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所谓的扭曲的错误认知,完全不存在,对于贺兰笙来说,他只是保护的时候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却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闻人焉闭了闭眼,他想通了。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再次睁开时,里面肆虐的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将近二十年前埋下的枷锁,在今天断裂开来。
现在,他看清楚了,那道深渊与他无关。
他反手,不是抓住贺兰笙戳他胸膛的手指,而是直接握住那在唇上作祟的手,力道不轻不重。
“贺兰笙。”闻人焉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贺兰笙被他突然转变的气场和直白的认错弄得微微一怔,板着的脸险些维持不住。
闻人焉直视他清澈的眼睛,目光锐利,“我错在被过往的迷雾遮住了眼睛,用错误的尺子来丈量你我。”
“更错在。”他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低估了你,低估了贺兰笙是对于危险与安全,有着敏感嗅觉的人。”
贺兰笙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派人看着你,是因为我想保护你。”闻人焉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害怕你受到任何我不知道的危险,所以,贺兰笙我发誓,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监视过你!”
闻人焉看着他,自己明明是来替贺兰笙排忧解难的,结果反而让贺兰笙替自己排忧解难上了,但这感觉……并不坏。
话说出口之后。
他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趁热打铁道:“但是,我不能保证,我从今往后还会像今天这样,能够坚守自己的底线,不因为占有欲作祟,去监视你,因为,我有这么想过。”
他坦然承认在自己性格中存在的阴暗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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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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