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月瞪大眼睛,嘴里含了口热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见来人右臂被刀砍伤,正往外冒着鲜血,脚有些跛,一身轻装,手里却紧握着一个钱袋子。
看得出来钱袋十分沉,里面应该有不少银钱,袋子的材质是用上好的云锦织成,钱袋子的主人定然非富即贵。
棠月艰难地咽下那口茶,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那人抢了先。
“借姑娘这里避一避!”
话还没落音,门外就有士兵在挨个房间搜查。
棠月反而冷静下来,指着身后的屏风说道:“你先去屏风处,我来处理。”
那人点点头,迅速藏了起来。
这时门被推开,官兵只见室内只有一位小姐,开口问道:“这位小姐可有看到一位手臂受伤蒙面的小贼?”
“不曾看到。”
棠月平静地说。
官兵似乎不信,想进来搜寻,拱手说:“多有冒犯,报案人乃鸿胪寺长官孙大人之子,被小贼偷了一个钱袋,命我等一天内找出嫌犯。”
结果还没抬脚进来却被棠月训斥,“大胆,我是礼部侍郎之女棠月!在这茶楼等国公府的七公子。”
“怎么,你觉得是我偷了钱袋还是我藏匿了偷钱袋的人?”
那群官兵连忙告罪,说着不敢不敢,退了出去。
她等了等,门外官兵又走远后,连忙跑去屏风看那人还在不在。
没想到只见她躺在地上已经昏迷,棠月才发现她腹部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失血过多导致的晕厥。
这时砚心进了屋内,“小姐,你要的枣泥核桃酪买回来了,还是热的。”
只见茶盏在桌上,却不见人。
“快来帮我!”
砚心才注意自家小姐在屏风后,急忙赶过去,只见棠月扶着一位已经昏迷的女子。
她大惊失色。
“这……这这,小姐我们报官吧?”
棠月说道:“刚才官兵抓的就是她,此时报官不就是把她推向火坑吗?”
“这样,我们先把她悄悄带回府中,不要惊动别人,尤其是父亲和母亲。”
她又想了想,说道,
“回府后你去管家那里领一些止血的金疮药,再去枕河巷找一位温明远的人。”
然后,主仆二人费力将此人从二楼扛下,再拖上马车。
回到棠府,又悄悄地从后门进入,终于把人扶进东院后,二人皆松了口气。
“小姐,这一路总算有惊无险,吓死奴婢了”
“快别贫嘴,去拿金疮药。”
棠月急忙说。
她打了盆水,解开那人衣服,用丝帕将血迹擦净后,拿起砚心送来的药撒在伤口上,又用棉布层层缠绕包裹起来。
做完这些事,在房内支起泥炉瓦罐,用炭火熬上药。
棠月静静守在床边,看着书,等那人醒来。
不到一刻钟,床上的人醒来,看到有人坐在一旁,下意识去摸了摸那只钱袋子。
她松了口气,还在。
“放心,没拿你的。”
棠月不禁失笑。
她起身把药倒在碗里,端给她,嘱咐道:“快喝,你流血太多,还发了烧。”
看她心有疑虑,又补了句:“没下毒。”
“谢谢。”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看到那碗药被喝的一滴不剩,又拿来蜜饯,“这药苦,吃点甜甜嘴巴。”
看到棠月这般,床上那人啜泣了起来。
“你别哭,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直觉你不会偷人钱财,定是有什么缘故。”
“我叫郁离。”
又咳了几声。
“我看到那钱袋子挂着我兄长的琉璃佩,上前和他理论,却被他仆从毒打一顿,不得已做行窃之事。”
原来如此。
“不过你兄长呢?”棠月问道。
说到自己兄长,郁离低下头,似是不愿说出口。
棠月见状便不再勉强,只是掖了掖她的被角,只叫她安心休养。
这边砚心按照棠月的吩咐,到了枕河巷,正在向一位妇人打听叫做温明远的人。
“你往里走,倒数第三家,门口种着紫薇树的就是他家。”
砚心谢过妇人,往巷子深处走去。
到了温宅,她扣了扣门,却见一位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打开了门。
“你是?”
温明远想不到这个时辰会有人来找他。
砚心急忙说:“我是侍郎府家,棠月小姐的丫鬟,她吩咐我来寻你,说是有急事。”
温明远急忙应下,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就一起赶往棠府。
马车内,他只觉惊奇,自从几个时辰前在靖远伯府匆匆道别后,本以为今后无缘一见,没想到缘分又来的如此之快。
棠月努力踮起脚爬墙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不曾想到自己还会有这般模样娇俏灵动的远房表妹。
自伯府落寞后,他作为旁支几乎和府内的公子小姐系断了联系,想来,不管出嫁还是娶妻,没了侯府庇佑日子过得也不如意。
他便在宫中崇文馆做一名校书郎,每日寅时而出,申时而归,梅妻鹤子,三五挚友。
这么想着,马车已经来到了棠府的后门。
砚心下车后,对温明远行了一礼,歉意地说:“公子,只能委屈你从后门进了,小姐说不能惊动老爷,怕惹出事端。”
温明远点头,不甚在意这些礼节。
他随砚心走进东院,见整个院子不像寻常小姐家有流水亭台,花鸟鱼塘,只有几杆修竹,几支腊梅,屋檐下悬挂几盏素色纱灯,纱面还有风雪打湿的痕迹。
“小姐,温公子进来了。”
砚心把温明远领到房内。
“给表哥上热茶。”
棠月见温明远果然来了,心下欢喜,越看他越觉得顺眼。
她眉眼弯弯,向他行了一礼。
又亲自把茶奉上,说着:“表哥尝尝这茶,我昨夜亲自在梅花花瓣上采集的露珠,只得了一瓢,拿来煮茶有股花香。”
温明远却有些莫名,之前还张牙舞爪模样,怎么这会又像个大家闺秀。
在棠月催促下,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什么梅花香味,什么半夜亲自收集,都是睁眼说瞎话,这明明就是普通的井水!还有一股土腥味。
温明远暗自腹诽。
“怎么样?”棠月期待地问他。
“尚可……”
“那表哥喝了我的茶,就要帮我个忙了。”
温明远听了这话,便说:“就算不喝表妹的表,我也是会帮您的忙的。”
他把茶盏放回桌上, “需要我做什么?”
他如此坦然,反倒叫棠月不好意思了,“表哥,我捡回一个人,想请你帮忙安顿下。”
这时,温明远才注意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他略一思索。
“我家倒是有几间空房,但是寒屋陋舍,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否嫌弃?”
郁离在床上挣扎着起身,虚弱的说,“公子愿意收留我,已经是感激不尽。”
稍作一番休息后,温明远带着郁离去了温宅,棠月亲自将人送到后门,又目送他们离开了侍郎府后街。
“砚心,快帮我捶捶背,真是累死我了。”
她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眼享受着砚心的手法,脑海里将今日发生的事都细细捋了一遍。
郁离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钱袋子上的琉璃佩也颇有蹊跷,藏书楼的纸稿要是真为石怀玉所著,确实可以成为生财之道,但是本金从何处来又是个问题。
棠月想到这儿有点乏了,打了个哈欠,叫来砚心为她更衣。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
此时到了四更天,谢国公府内夜阑人静,只有侍卫默默站在廊下。
谢濂舟被书房外枝叶掉落的声音惊醒,屋内博山炉还在散香,袅袅烟气在黑夜中,似真似切。
“真是好梦易醒。”
起身披上狐皮大氅,赤脚踩在温润如玉的暖砖上,谢濂舟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握了握空气中那缕青烟,又玩味似的张开手掌。
“林朔。”
“在。”一道黑影从屋顶上稳稳飞下。
“这几日京城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回主子,顺天府尹赵清峰两日前拜帖礼部尚书,科举将近,应是为了他嫡次子。西北都护刘畅携他的副将昨日返京,今日进宫述职。还有,太子和三皇子因历城雪灾之事,在朝堂上相互推诿。”
谢濂舟背对他,没有作何评价。
林朔咽了咽唾沫,生怕自己汇报的不好,被罚去南蛮的山谷里抓毒虫,尝百草,炼丹药。
和他同为暗卫的师哥,就因在一年前汇报时漏了重要情报,导致影组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一位年仅十七的少年。
后来师哥自请以死谢罪,主子没说任何话,就在师哥拔出佩剑时,谢濂舟只冷冷说一句:“去南蛮修身养性,过三年再回来。”
哪知师哥羞愧难安,还是当场自断一臂,这下真成了废人一个,只能在南蛮与一堆蛇虫毒物每日相伴。
林朔顿了顿,“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与您有关,属下不知要不要说。”
“说。”
得到肯定后,他便大胆说道:“今日在茶楼,户部侍郎之女棠月公然说道,谢世子的钱不仅是她的,人更是她的。”
说罢,把头低下,不敢去看谢濂舟。
沉默,
还是沉默。
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过了半晌,谢濂舟缓缓说道:“想不到我那未过门的妻子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当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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