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宴,算是每年腊月时皇宫中仅次于新年的大活动了。年糕寓意着年年升高,更有长寿绵延的好意向,因而格外受皇宫贵族的喜爱。如果说农历新年的迎春贺岁乃普天同庆的大日子,那这腊月的年糕宴便算是皇族内部的“家庭聚会”了。每逢这时,所有参宴的妃嫔、贵族都会携上一两样自制的年糕,宴席上除了歌舞升平、把酒言欢外,帝后更是会于宴会末尾随机从呈上来的年糕中拣选几样品尝,这被拣选到的年糕无论味道如何,其制作人均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为了能够让自己的作品从众多年糕中脱颖而出,在样式上可别出心裁,所有皇亲贵族们都会拼了命地钻研创新,以求令帝后垂青。
“告诉下面办事的人,今年若是有好点子,切莫瞒了不说,可当早早报上来。”
“遵命,皇后娘娘。”蓬溪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年糕宴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宴席的流程将由皇后亲自掌管。为了可以哄龙心大悦,旁人钻研年糕,皇后却也不得清闲,要仔细钻研宴席流程方可,是日正盘踞于寝宫内翻阅典籍,以求寻得些许灵感。
皇后将手里的书卷递与洛晴,苦恼地问道:“阅了这么许多,却还是无甚高见。本宫甚是好奇,往年这将军府都是如何庆祝年糕节的?”
“回娘娘,其实将军府甚少庆祝过年糕节,爹爹总说年糕宴只有皇宫里才办得,将军府门第甚微,不可逾越。”
“哦?图将军竟如此说过?”皇后钦佩地点头称赞,“不枉圣上如此看重图将军,将军实乃忠君之良才,自谦自制以至如此小节亦不妄矣。”
正说着,却见寝宫的门帘被微微掀起,一抹清瘦的身子顺势从门缝溜入,手里还报了几束卷轴。“娘娘万安,您要的画轴耻莲找到了!”
皇后眼睛一亮,忙道:“快呈上来!”
耻莲依言将画轴递与皇后,并与洛晴一一展开来让皇后审阅,便见那画中美景虽不胜相同,但均如跃出纸面。有山有水亦有烟,有人有鸟亦有船,好不闲然自在,悠然自得。
“你二人觉着那副比较好?”皇后看着众多琳琅美景,有些犯难,抬头问道。
洛晴皱眉端详片刻,答道:“臣女觉这‘春露夕阳泛舟’很是漂亮。尤其是那夕阳之色,焕彩异常,金红相间,很是脱俗。”
“洛晴说得有理。”皇后说罢又转头看了看耻莲,“耻莲以为?”
“回禀娘娘,臣女倒是觉得这幅‘寒夜梅花笑白鹭’较为有趣。”
但见耻莲指了一副背景为深蓝色的画卷与皇后,那画中当空一轮明月,月前遮着参差梅枝,梅枝下立有一只鹭鸟正伸颈向月,周遭又伴着飞舞的花瓣,意境颇为仙然。皇后有些不解,问道:“白鹭不沾霜雪,梅花不开盛夏,如此搭配却不合时宜,何以有趣?”
耻莲抿嘴一笑,两只眼睛弯作两片月牙,“臣女却以为,有时不合时宜反而凸显别出心裁。您看这白鹭羽毛如雪,梅花香寒高洁,本不该现于一处的如今若真于一处,反而凸显了作画者的用心良苦。”说罢她指了指画中的鹭鸟接着道,“小时曾读过一本书,曰这白鹭意乃超脱凡尘之鸟,这梅花亦为品行高洁之花,如此两物并行于画且颜色均若皎月,实为凸显画者无己私欲又志向高远之心,一尘不染,独为黎民苍生。”
“说得好!”皇后忍不住一边鼓掌,一边笑道:“想不到耻莲平日里活泼跳脱,不喜规矩,却在字画品评上有此高见,如此这般,看来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
耻莲闻言不禁歉意地缩了缩脖子,脸上也跟着羞红了一片。说她不懂规矩,其实她还真学过,可学过归学过,真到用时却总是板不住手脚。前几日,她在奉思宫进香因为坐得久了就东倒西歪、浑身乱颤;近几日,又因困倦难当而在抄经时直接睡着,整张脸都扣进了磨盘里……所谓仪态不整,行径跳脱,这样的描述还真是没冤枉自己。
洛晴对她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但还是碍于情面,酸道:“四妹从小便与府中姊妹们品味殊异、举止不同,皇后娘娘能如此包容抬爱,实属她的福气。”
皇后令两人将其余的画轴收好,唯独留下这幅前朝的“寒夜梅花笑白鹭”,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画卷上细腻的笔触和幽蓝的色彩,一脸轻松地:“既是如此,今年的年糕宴便取‘寒梅白鹭’为题可好?”
“甚好、甚好!”耻莲忍不住高兴地拍手,洛晴也跟着点头。
“洛晴,这就传命下去。就说本宫定了今年的题目,让所有参宴的宾客们都依题置装,让殿中的陈设也围绕这‘白鹭’和‘梅花’来置办。”
“是,臣女这就去办。”
这题目一旦定下,剩下的工作反而简单了。眼下耻莲每日的工作便彻底换成了为年糕宴而东奔西跑,不是今日送个东西,就是明日取个东西,穿梭于六宫,往来甚是频繁;而洛晴也做上了监看伶人练习歌舞的差事,偶尔还要帮着拣选舞曲舞服、编排宴席礼乐,忙得亦是不亦乐乎。
这天晌午,耻莲刚去过御膳房取过冰糖,路过御花园时却听到山石后传来空灵窸窣的抚琴声,那声音悠扬悲戚,让人忍不住想要循着声探去。
转过几处错落的假石,方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镜池成冰,地覆霜雪,一片白皑皑。山石上正对湖面有一处尖角高亭,那琴声便是从亭中隐隐传出的。耻莲秉着好奇,挎着小筐,双手并用地顺着石山攀了上去,却见那亭中果真坐了一人,此时正背着自己,全情奏乐。
“好琴艺!”一曲罢了,耻莲竟还是意犹未尽,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那抚琴之人受了惊饶不免回头望来,虽被几簇松枝遮挡,略微看不清容貌,但那人确是微微蹙眉,似有不快。
耻莲见对方不甚欢喜,方意识到乃是自己鲁莽失礼之故,于是忙将面容缩在长袖之后,拱手托袖,十足歉意地说:“打扰了公子雅兴,实在抱歉!公子琴艺了得,小女实属情不自禁,还请公子见谅。”
那人顿了顿,起身向这边走来。耻莲不敢抬头,只感觉身前有一高大影子慢慢笼了过来,心里顿觉丝丝畏惧。
“抬头。”那人立在她面前,声音冷冷。
“这位公子,小女实属无心,您大人大量,莫要怪罪!”巨压之下,走为上策!说罢耻莲便要闪身遁去相反的方向,可她刚要抬腿,便感到身后一股大力猛地攥住自己头上的的冠缨,一个向后,身体便被那人实实拽了回来。
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才未摔倒,她讪讪然回头,缓缓抬起眸子……但见一双细长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她忍不住又仔细端详了对方一番……身着紫金长袍,外罩狍子毛棉袄,长发竖起,金簪落顶,而腰间也系着和显瑛类似的玉佩,虽然年龄似乎比自己大上许多,但其华贵端华的气度,一见便知乃皇亲贵族无疑。
这可如何是好,竟得罪了不知哪门子的主子!耻莲心里暗暗叫苦,一脸追悔莫及。
“姑娘扰了在下的音律,何以一句道歉便要落跑?”公子声音明朗,如叮咚泉水般清澈悦耳,“敢大声叫好,却不敢让在下瞧瞧‘知音’的面貌?”
耻莲被对方攥着发带,不得不背着身子、歪着脖子,姿势好生难受。她一边试图去拽对方手里攥着的缨子,一边讨好地说:“这位公子,小女不过听个热闹,哪里敢当您的‘知音’啊,还请您放开……小女的脖子都要扭折了。”
对方“嘿嘿”地干笑了几声,便撒手推了她一把,只见她一个趔趄向前倾去,好不容易扶住树干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她愤愤地转过身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公子下手还真不客气……”
“你倒还委屈上了……我问你,你可认得我?”公子抬了抬下巴质问。
耻莲诚恳地摇头,“不认得。”
那公子一脸不可思议:“既不认得,便敢在人身后拍手叫好?你是哪宫的侍女,竟如此不懂规矩?我真是头一遭见过。”
耻莲见他对自己一副鄙夷之态,心里不悦便立即都展在了脸上,虽然自己个子要足足比人家矮上一头,可这气势可万万不能丢了将军府的颜面。
她装腔作势地上前一步,将脖子挺得直直的,抬起下巴一脸骄傲地说,“小女乃凤栖宫皇后娘娘的人……这位公子讲话这般不客气,就不怕小女告诉娘娘吗?”
既受了威吓,总该老实些了吧?再不济也要卖皇后个面子才是吧?
正得意地要潇洒撤退时,却不料对方一个大步上前,一手压在她身后的树干上,她本能退步,后背便也紧紧抵在了树上。树枝上的积雪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道一下子纷纷散落,仿佛梨花飘落,娆娆坠在二人身上。
她吓得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臂膀实在距离太近,自己丝毫没有动弹的空间。
“你!”如此距离,让她又惊又急。
“姑娘胆子不小,竟连皇后娘娘都敢搬出来唬人?”这人细长眸子灼灼生光,盯得耻莲心里一阵打颤。
“公子……”她又好一番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被对方两只手臂圈得紧紧的,只得略带哭腔道:“您这人怎么回事,奈何软硬不吃,竟如此小气!还请公子放开小女,免得被人见到再生出误会!”
他见她怕成这样反而觉得十分好笑,更想逗她一逗,于是佯装严肃地:“在下还真是被姑娘说中了——软硬不吃。”说罢身子又向前压了一寸。
“啊啊啊!公、公子,快放开小女吧……您想知道什么,小女都招!”
喝,她终于知道听话了?也罢、也罢……他松开手臂让她从树干上脱身,见她果然未再逃跑,便笑了笑道:“如实招来!”
“小女姓图。”她试探地扫了扫对方的脸,见未有异样,于是接着道,“公子或许不信,但小女真的在凤栖宫当差!”她抬了抬腕上挎着的小筐,露出上面风栖宫的图案,“不信您看,小女方才就是帮皇后娘娘去取冰糖的!”
“你在凤栖宫当差?那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公子又是哪宫贵人?小女也从未见过公子。”
他思量片刻却没回答,只是悠悠地说:“我在这儿的日子自是比你要长……既看你是新来的份上,今日便放了你,奉劝姑娘以后切莫胡走乱闯,遇到我乃事小,若是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仔细小命要紧!”
“啊啊、知道了!”她双手捂住眼睛大叫了一声,又讪讪地透过指缝看了看对面的男子,见对方似乎确已消气,便弱弱问道,“公子……小女可否走了?”
那公子嘴角一扬,憋着笑般点了点头。于是她便头也不回地急忙向假山下飞奔而去,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喃喃自语——
“想勾引本王,如是手段还真是笨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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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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