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事靡盬,不遑启处。成日奔波令时光更如白驹过隙,匆匆不歇。
转眼间,年糕宴的筹备便已接近妥当,皇后将众人召至前殿,一一亲自过目各处事项,事无巨细,心细如尘。待到看到洛晴所筹备的舞蹈时,皇后握着名册略有迟疑地说:
“据传浏阳王也将于宴会献舞,浏阳王通晓五乐、舞艺拔群,旁人难出其右。但凤栖宫的舞即便不是最好,也断不可出任何差错,洛晴可明白?”
“洛晴明白!臣女已为此舞准备多时,断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洛晴平举双手呈揖,语气十分坚定。
“如是便好。”皇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本宫对你排的舞蹈很是放心,但凡事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本宫听闻浏阳王今日刚好入宫小住,不如你稍后便去请他过来为尔等舞蹈指点一二,一来可提前修正舞姿,二来也好让本宫先睹为快。”
年糕宴极为隆重、事务繁琐,但凤栖宫的安排却妥帖有序、周到细致。皇后见所有筹备皆已完备,稍微叮嘱了几分事项后便遣散了众人,唯留几位贴身侍女和图家姊妹候于殿前。
“臣女领旨。娘娘思虑周全,臣女谢娘娘提点!臣女这便去请浏阳王观舞,待准备妥帖后另行禀报娘娘!”洛晴满目欢喜,脸上也难掩雀跃之情,连忙答应下来。
洛晴向来言语乖巧,容貌乃族中最美,身段亦族中最娇,同时又极擅歌舞,因此但凡见过她的长辈均会交口称赞。皇后见她如是妥帖,深感欣慰,语气也不禁更柔和了几分:“那本宫便拭目以待了。”
说罢转向耻莲,却见她正盯着天井处的雕梁发呆,忙咳了一声,问道:“耻莲,寻什么呢?”
耻莲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一惊,忙转头应声,见皇后正用一副十分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回禀娘娘,臣女在看这梁上的雕花,看着看着便觉得这些雕着的鸟雀恍如活了一般,正交相鸣叫,振翅欲飞……一时之间竟恍了神,请娘娘恕罪!”她深知自己殿前走神乃大不敬,连忙请罪,一脸歉意地说道。
皇后没有说话,倒是立在一旁服侍的孙姑姑应了声:“姑娘倒是好眼光。这天井上的图腾乃源自上古神话中‘百鸟朝凤’之传说,也是‘凤栖宫’名字的由来。”
“原来如此……谢姑姑教导。”耻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孙姑姑道了谢。她抬头仔细看了看天井,眨了眨清透的褐色眼睛道:“臣女斗胆臆想,若当晚同乐殿的天井上也有白鹭悬空而跃,定也是一番美景。”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这么多年来,宫中的宴席数不胜数,但谁也未想过要在同乐殿的穹顶做文章,而这看似总在溜号走神儿的图四小姐竟能想出此番大胆的创意,也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四妹想法虽独特,可施行起来又谈何容易?”一旁的洛晴满脸质疑地问。
耻莲转了转眼珠,又抬头仔细审视了一圈天井的构造,见这殿中四壁陡峭光洁,虽无任何可悬挂暗线之处,可这四角矗立的高大圆柱却恰好为排布的装饰物提供了落脚的地方。于是她满是自信地笑答:“三姐所言甚是,但这施行起来未必困难。因为白鹭不必是真白鹭,只是身着纱裙的仙子即可。若宫人们可于这殿中舞蹈时如白鹭般凌跃而起,一定也会让在场宾客赞叹不已!”
“主意倒是新奇大胆,但如今距离开筵已时日无多,若此时筹备飞仙舞不但要占用不少人力物力,还会为宴会徒增风险,此等想法说过即止,不提也罢!”
正在众人均莫衷一是之时,皇后却出乎意料地一口否决了这个想法,而且面露愠色,似是对提议很是不满。“罢了,本宫乏了,你们也退下去办差事罢。”皇后凤指在长椅扶手上一叩,众人只好纷纷俯首退下。
耻莲见洛晴一脸得意,虽无可奈何,却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她叹了口气,想来自己也是闲来无事,更无要紧安排,干脆随孙姑姑回去继续清点材料好了。
浏阳王乃武帝三子,名曰显毓,过完新年便要年满二十,其生母虽已薨逝,但生前却为良齐国敬德大公主,身份极为显赫。洛晴听闻这浏阳王不喜权谋、不欲结党,成日闲云雅鹤、寄情山水书画,活得颇为洒脱逍遥,实乃帝王公子中的一朵奇葩,别说是区区一名臣女去请他,便是哪个贵族王侯亲自去邀请,对方若是拒绝起来也是毫不留情面的。
一想到这里,洛晴不禁暗自叫苦,这皇后娘娘的旨意说得简单,实现起来却很有难度,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于是她从库房申领了两把翡翠玉骨折扇作为礼物,匆匆前往麟眉宫。
这麟眉宫说来也怪,一脚踏入,偌大的院子却空空如也,有的只是几棵光秃秃的柳树栽在四周,还有的就是堆了一地厚如白毯的积雪。放眼望去,唯有一条窄窄的小路被清理出来直伸到宫门前,但门前既无下人值守,也无宫人通传,尽是一派孤清冷郁之色。
洛晴一边纳闷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宫门走去,刚到廊檐下便隐约听到室内传来了两个男子谈话和棋子相互叩击桌板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在房中下棋。
其中一男子声音清朗,带着笑意道:“六弟何须生气,父皇赐婚乃是器重你,要为你在朝中拉拢势力,换作其他皇子恐羡慕不及,而今你却愁上了。况那姑娘与你年纪相仿,据说相貌也很出众,与其结缘有何不可?”
这人口中的六弟多半是六皇子显绬,但闻对方唉唉叹了口气:“皇兄真会说笑,臣弟向来不喜与朝臣走得过近,更不屑于靠联姻来巩固权势,怎会在乎这些劳什子,倒是皇兄才应尽早完婚。”
“啪”的一声棋子叩落。
“六弟出手真重,险些坏了为兄的棋局啊,还好为兄我早有防备。”
说罢又是一声叩落,才见此人悠悠接道:“为兄的情况六弟又不是不知,父皇早已不对为兄寄予希望,如今多转移些注意力到更有前途的儿子身上才是正经事。”
“虽说臣弟对于儿女情长向来不抱希望,和谁成婚倒也无妨,但父皇为了此番婚事竟编造出一堆故事,却着实令臣弟难堪至极。”
“噼、啪!哗啦啦……”一连串棋子叩击和散落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有人将一盘子黄豆一股脑儿倒在了桌上,噼啪直响、乱作一团。
末了,才传来一声长叹:“终归是赢不了你啊,无论为兄如何步步为营,也终归敌不过六弟的运筹帷幄。只可惜了这盘难得一见的棋局,只因六弟心感不悦便登时没了模样。为兄现在也只求六弟莫再用这翡翠棋子撒气了。”
“皇兄若是心疼,改日臣弟赔您一副便是。”这方冷冷道,拂袖起身径直向廊外走来。
洛晴正听得出神,殊不知面前的宫门竟被一下子推开,她一惊,可早已来不及闪躲。
就这样和迎面而出的显绬撞个满怀,四目相接,皆是一怔。
“你怎么在这里?”显绬忍不住蹙眉。
洛晴脸上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殿下赎罪!臣女奉命来此,还未来得及通传,惊扰了殿下、罪该万死!”
她跪在显绬身前不敢抬头,只瞥见他黑底金纹的衣袍下摆,以及那黑压压的气场直逼眼前。
洛晴心里虽然恐慌,但又多少夹杂着欣喜。恐慌的是偷听被显绬撞见,欣喜的却是能在这里见到心上人。
见对方还未发话,她便壮着胆子伸出纤纤玉手,拽了拽显绬的下摆,抬起微微胀红的粉嫩脸庞,嗫喏着声音道:“殿下,臣女路经于此不见半个人影,故而斗胆进入,刚站到廊前便与殿下相遇,绝非偷听殿下交谈,还请殿下明察。”
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室内的男子也快步走来,一出门便见六皇子面色铁青地立在门口,而一女子正拽着他的衣角,俯首跪于其身前,长发伏地,双肩微抖,一双杏目似有泪珠盈卧……
真是像极了民间戏本子里痴女挽留负心汉的模样。
“今日真是奇了,本宫这院子怎还多了个姑娘?”
洛晴见这男子一袭白袍,身材高挺,年纪虽轻却有着一副绝不逊于帝后的眉眼风度,浑身贵气卓然升发,必是显绬口中的“皇兄”浏阳王。
“臣女图洛晴,拜见浏阳王!”她缩回双手,向来人行了个大礼。
“天寒不宜久跪,姑娘平身说话。”
洛晴见浏阳王态度温和,便谢恩起身。
“图姑娘今日来此有何要事?方才为何不进屋说话,反要站在墙角惹人误会?”浏阳王一脸淡然,面上擒着浅笑,可这话上却丝毫也不客气。
洛晴的脸登时又涨红了几分。
“臣女、臣女不是有意站在墙角,只是、只是……”她极力想要辩解,可又难以启齿。
“罢了,左右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况是被她听了又如何,她们姊妹二人总归会知道实情。”显绬不耐烦地打断,转身对浏阳王,“皇兄既然还有事,臣弟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与皇兄对弈。”
浏阳王点头答应,显绬便也不再看洛晴一眼,作了个揖后直接走了。
“本宫六弟既这么说,看来姑娘来头也是不小,但与本王进屋详谈可好?”浏阳王饶有兴趣地看着洛晴,一双细长的眸子厉如锋刃。
洛晴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皇家的人怎一个个都如此让人不寒而栗,笑是笑了,却笑得比怒还恐怖……怪不得个个要生得面容俊秀方可掩了这令人不安的神气。
连更两章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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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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