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宣布下课的话音未落,林未可便跑近:“我说中午给你发信息,结果你第四节课就来了。刚好,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
“那一起去食堂?”
“走吧。”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穿过人潮,林未可一路上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不舒服吗?”
“只是回家补觉而已。”
“但你现在看上去依旧很困。”
“因为做了一晚上噩梦。”
“为你感到遗憾——昨晚上我真的看见你了,就在床上,我还开了台灯仔细打量过,穿着你惯常穿的睡衣,一动不动也不理我。”
“没吓到吧?”
“你长的一点都吓人了,吓不到我,倒是孟禧都不敢看。”
“那就好。”
“诶,你知道你同桌早上打架了吗?”
“不知道。”
“他跟上次说你辫子的那个锯子头打起来了。”
季问棠回忆起男生的长相,头发略长,锯齿状的刘海搭在前额,用锯子头形容简直形象。
“为什么?”
这次轮到林未可说不出所以然:“不知道。他们在班外面说了两句话就开战了,左勾拳右勾拳,锯子头很快败下阵来,但是你同桌没有遵循认输停止的斗殴原则,直到杨哥出面进行场外援助为止。”说话间,她们从队尾排到对头。
打饭阿姨问:“同学,吃点什么?”
林未可忙转头粗略扫过一排菜,全靠指头表达心意:“这个、这个,不是,是这个,好了阿姨,谢阿姨。”端着盘子不忘交代身后的季问棠她在左边等。
“你吃什么同学?”
如法炮制地指指点点一通,阿姨迎刃有余地抖手、翻腕、扣菜。
“问棠,我最近也老做噩梦,是不是咱寝室风水不好,呃,没有怪罪同学的意思,就是据说有新魂环的地方磁场会变差。”
“魂环?”
“阿飘的意思。”
“是,”季问棠肯定地点头:“最好先回家休息几天。”
啊?林未可惊讶的抬头。
她知道好友不太会开玩笑,说话一板一眼很少夸张化,有一就说一绝不说二,正因如此,几乎没用过这么确定的语气。
“你手里是不是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才这么坚决。”语带调笑。
不料季问棠真的承认了:“有点儿。”
“嗯……但是我不能请假,我家的情况你知道的。”
“最好请。”生死面前无大事。
季问棠态度认真,林未可倒无所适从起来,迟疑地打量片刻,最后低下头用筷子戳进白米饭。食堂中午煮的饭邦硬,用筷子挑开像在犁地:“算了吧。其实我蛮想看看阿飘的,你看过吗,长得恐怖还是跟它们生前一样?”
“都有。”想装人搞诈骗就以人样露面,装下去或者懒得装就变得奇形怪状。
那就是看过咯。
林未可大感意外,短短几句话吃了一惊又一惊,把嘴里的饭菜匆匆咽下,身体微微前倾:“按照法力划分吗?比如,越厉害的越有人样,跟僵尸差不多。”兴致盎然,眉飞色舞,越说越激动。
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可不是好预兆,季问棠微不可查地蹙眉,仍先认真解释:“看它们心情。还是别太好奇这种东西,对它们也适用吸引力法则。”
“你指越好奇越容易碰到吗,可是我经常看恐怖漫画,从来没遇到过。”嘿嘿一笑,肉眼可见地没心没肺。
绞尽脑汁试图让她理解其中严肃性:“就像你跟他相隔两端,中间有一面墙,搜寻他就类似于破墙。运气好,只是自娱自乐与他本身不发生联系;运气差,你手里的锤子真的砸到薄弱位置,墙上出现了一个洞。”你在观察他,他也能透过洞找到你。
先开始洞小还没露出端倪,洞逐渐变大,他最先能看见,然后能插手你的生活,最后直接挤进来——你的生活完全跟另一个世界打通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活着也生不如死,大概率被丢到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林未可移开视线,面上笑眯眯地称是:“你好懂哦,知道啦。”
“所以最近小心一点。”
纯粹虚构的漫画、小说可以作为消遣,但现在真的出了事,污染有了源头,冷不防就跟它连起来。
“尽量吧。”
端起盘子,她们走到食堂外倒排队倒饭,天空斑驳昏暗,乌云叠白云。
快要下雨了。水泥缝隙中爬出一排蚂蚁,拉成细线。
“风雨欲来,蚂蚁也知道逃难。”
“嗯。”
“逃生是生灵的本能。”林未可说,脚尖踩住一只最边缘的,背对她碾过,一只蚂蚁的消失没有同类在意。
“你回宿舍吗?”
“要回,我跟孟禧约好了。”
“拜拜。”挥手。
“你不回去吗?”
“杨哥上节课间托人让我吃完午饭去办公室找他。”应该和她近期请假过多有关。
进办公室时杨哥还没来,她先坐到杨哥的位置等。十几分分钟后,杨哥才姗姗来迟:“就等了吧,刚去处理年级上的事。”
季问棠起身要让,被他一迭声制止:“你坐你坐,我坐张老师的位置就好。问棠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今天我最后一节课看你精神状态还是不好,按理来说回家休息了半天该好些——”他的话被尖利的女声打断,季问棠下意识寻声看去,是329寝室的原住民,自从331出事后学校便给她们调去另外一个房间。
三个人受到惊吓一直没来学校,没想到今天看见她。
“穆老师,你救救我,让我搬回331,不然我马上就从这儿跳下去,自己来总比被活活整死来的好。”
旁边座位上的倒霉老师愁眉苦脸,生怕刺激到学生,好声好气地劝说学校已经把出事故的329寝室封了,她要实在不喜欢学校安排的这间,随便另寻一间干净敞亮的都可以。
女生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只要331,没关系我自己打扫卫生自己收拾,出问题了自己负责。”她眼下挂着大片青黑,脸颊瘦得脱了形,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班主任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情势颠倒,学生大声质问,资历丰富的老师端端正正地站在桌边唉声叹气:“唉,你这。”顺便给带着女生来的家长使眼色。
接收到信号,疑似她父亲的一脸憨相的中年男人作势阻拦,不但于事无补反而火上浇油。
女生更急得跳脚,忍无可忍对家长开火:“不要一直问为什么为什么了,都说了因为我想搬——我疯了,是,我疯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想变成我这个样子吗?要是想让我活命,就让我搬回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妈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闺女,别怕,爸妈带你上医院看看,你肯定是压力太大了说胡话,咱们去找心理医生看。这个学不上也罢。”
换作平时,最爱劝学的杨哥亲耳听见家长劝孩子别上学肯定要上前唠叨个十几分钟,现在也插不上话。
几个在场的老师表情凝重,看上去有点可怜。
季问棠甚至注意到靠窗的两个老师都站起来若有若无挡住女生跟窗子,其中一个女老师心细如发担心女生应激,手里还拿着收缴来的魔方咔擦咔擦乱掰装作专心玩魔方。
可怜的老两口以为女儿是焦虑学习才吵着要返校,全然不明白女儿要求的根源,努力劝但一句话都劝不到点子上。
劝着劝着女生心烦意乱,像只初入铁笼的困兽不安地走来走去。“你们什么都不懂。”眼泪水歘地落下两行。
“唉哟,别哭别哭,你先跟你爸爸妈妈好好说,不说他们怎么能明白呢?”
父母继续劝,老师则急得满头大汗,四个人围着桌椅团团转圈。
可以依靠的长辈站在身边却有口不能言,他们还使劲问,她又急又气:“不能说不能说!”
对话双方一方急于寻因,一方绝对抗拒,沟通自始至终陷进僵局。
争执间,首当其冲的竟然是杨哥的办公桌,她一个激动手肘将旁边的杨哥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季问棠默默压住看起来最贵重的平板电脑,以保杨哥的贵价财物幸免于难,而杨哥的关心点显然不在此,沉默地以敦厚的身躯隔开危险源,状若无意其实无比明显地护送季问棠到门外。
被状若疯癫的隔壁班学生刺激狠了,他劝学的鸡汤倒了个一干二净,只说:“要是心情不好多休息几天也可以嘛。毕竟人生漫漫高考只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坎,你爸爸说的特别好,心理健康最重要,好好休息哈,千万不要给自己压力,happy everyday。”
“知道了,谢谢杨哥。”
“对了,刚才你没受伤吧?”压低声音。
“没有,同学也是不小心的,她还跟我说了声对不起。”女生道歉时声若蚊呐,因此只有她从口型上看出含义。
杨哥重重叹气,可惜、遗憾、无奈杂糅其中。作为好老师,他平等地痛心每个懂礼貌的好学生走下坡路,哪怕不是自己班的。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可能确实无法达成一致,女生被生拉硬拽地带出办公室,走廊上回荡着她的哭喊。
因为心知肚明语言不能改变现状,只是单纯地抒发情绪,显得格外凄厉:“我也想问为什么偏偏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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