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知交一路相伴,时间就过得快,两个月一晃而过。
北上的队伍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来到塞北边境,再往前就要进入月氏境内,没有受邀贸然进入有入侵之嫌,因此明越禁卫就此折返。
好在蒙岱带来的护卫也不少,即便影卫不出面,月氏护卫应对守夜都绰绰有余,因此即便夜间未能投到旅舍,在林地休息也不用担心。
东嫤爱玩的性子在这一路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经过沿路城镇买了不少吃食、玩意儿,就算一整天待在马车里也不觉得闷,不过为免在马车里待太长时间不透气,总会将逯儿带出去同骑一匹马放放风。
这边已经生起火堆,安排好休息的事项,那边就传来马蹄“嘚嘚”声,打眼望去,果见东嫤带着逯儿正信马由缰,慢悠悠回来。
“还当你带逯儿出去躲懒,等我们都布置好了才回来,”越明鸥迎上前去,看着马身两侧挂得满满当当的山鸡野兔,不由惊奇,“这都是在哪儿打来的,你把窝全端了?”
“哪能,我们跑远了些,一路上碰到不少,顺手就打了来加餐,”东嫤翻身下马,将逯儿接抱下来,小心翼翼护着她怀中的一大捧菌菇,“还摘了不少菌子,快来人拿去洗洗!”
影卫上前去接过手,逯儿跟着一起去帮忙,顺便洗洗手。
越明鸥抓住想追着逯儿跑的人确认,“确定都是能吃的吧?别给人吃出个好歹来。”
“当然,几朵菌子哪能认不全,这点自理能力还是有的,”东嫤说完一甩手就往逯儿那边追,边跑边喊,“这几只野鸡野兔就交给你了啊!”
叫嚷声随步伐跑远,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飞快,越明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转身招呼影卫处理野味,自己去火堆旁添柴。
但是影卫即便有跟着逯儿外出的经验,吃食方面也都要么是买的、要么是干粮,入宫前没机会接触,入宫后更不用自己动手,哪里处理过这些,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东嫤那边洗完菌子回来,见一堆人围着地上的野味面面相觑,一边叹气一边自己动起手来。
“还是我来吧,你们也可以学学,”从影卫那儿接过匕首,瞥见越明鸥要退出去的身影,见不得她躲清闲,眼疾手快拉过来做表率,“你是争渡宫宫主,你学会了她们才能学会,别想跑!”
越明鸥看着掏内脏的动作,实在忍不下去,推脱道:“其实宫内事物都是逯儿在管,这么说的话,应该……”
“什么都交给逯儿做,你挂个宫主的头衔还好意思说,既然宫内事务你躲过了,学习技能就更不能躲了,非你不可,”东嫤立马打断,说话间还不忘指挥影卫架锅烧水来拔毛,转头伸出血刺呼啦的手吓唬人,“你要是敢跑,我就拿这个手去抓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越明鸥迫于淫威只得蹲在一边,悄悄摘了叆叇自我欺骗。
卜逯儿正帮忙处理别的食材,听了那边的对话,在影卫们小声议论“只有嫤姑娘才能拿捏公主”的调侃中,也不禁莞尔。
经常跟着师门姐妹们出门打牙祭的人,处理起食材来干净利落,不多时,食物的香气就混着燃烧木柴的芬芳往远处飘,勾得蒙岱肚子里的馋虫也“咕噜”叫着把人往这边领。
他倒是自来熟,“各位开饭了吗?”
可怜饱受血腥场面摧残的三公主,胃里一阵反感刚被美妙香气压下,看到蒙岱一脸谄媚的横肉时又重新翻起来,还好现在不是在宫里,不用担心因心中所想影响仪态。
被饥饿和呕感两相折磨的人,默默腹诽,怎么会有人脸和身材各长各的,看起来都不是一个年龄层了。
几次交锋都没留下好印象,不过即便再不喜,越明鸥还是凭借“此行必须拿下邦交”的意志,顽强撑起一点友好笑面,应道:“快了,蒙岱大人要赏脸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们还有草原带来的肉干和烧酒,也给你们尝尝!”
他是一点不客气!
不过不是吃白食就行,东嫤没什么所谓,乐得互相分享,有烧酒更好,治反胃有奇效。
月氏游牧部落常见的肉干,经特殊调料腌制后风干熟成,不仅有独特风味,还便于保存携带,是长时间外出必备的食材,就是嚼起来废腮帮子。
咀嚼吞咽少不了拿酒送,佐以草原上特有的烧酒,便浇灌出豪迈爽朗的性格。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倒是很合东嫤的胃口,性情豁达的人不计前嫌,很快就与月氏勇士们以酒会友打成一片。
北边的野鸡野兔也不知是吃的什么,长得这么肥,烤出肉来油汪汪的,馋得人嗦手指尤嫌不够过瘾,好在还有菌菇汤可以下饭,饕客们也能因填饱肚子获得满足。
越明鸥喝了烧酒果然压下胃中翻搅,谁知这酒性子烈,后劲儿不一会儿就翻上来,又盛了碗菌汤来解。
东嫤尝过第一口酒就不让逯儿碰,待与月氏勇士们拼过三轮,又禁不住她好奇,于是拿筷子沾一滴点在舌心,果见逯儿嘶着气连鼻尖都皱起来。
“我说辣吧,一口下去可烧喉咙,还是不喝这个了,”东嫤忙将汤碗递到逯儿嘴边,笑道,“要是实在馋,一会儿回车里喝点儿米酒,正好临出发时江笠阳抱了几坛来,不过放这么久了,估计酒劲儿比以前更大,也不能多喝。”
卜逯儿猛灌一口汤,点点头道:“烈酒伤身,阿嫤也不要多喝。”
东嫤跟在耄耋仙身边早练出千杯不醉的酒量,还是答应道:“好,我不多喝。”
蒙岱眼睛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开口道:“东小姐性情豪爽,想不到就连喝酒都是海量,这烧酒即便是我月氏勇士都不见得能喝下三坛,如今得见东小姐如此飒爽,真是大开眼界。”
说着就举碗朝东嫤敬过来。
可东嫤不计月氏勇士的前嫌,不代表不计蒙岱的前嫌,此人当街纵马的事儿还翻不了篇呢,本来都打算听逯儿的话不再喝了,此时不接又不礼貌,只得举碗回敬。
“彼此彼此,蒙岱大人也是海量。”
蒙岱哈哈大笑起来,陪一碗干了,随后翻碗示意,一副与东嫤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样子,好像之前故意找麻烦的不是他一样。
东嫤放下酒碗便不再碰,净过手后,将晾在一边的半边鸡兔拿过来撕肉,不让逯儿脏手。
可惜蒙岱似乎不打算放过她,还要对饮,东嫤不胜其烦,一双星瞳在火光映衬下炯炯有神,把越明鸥盯得浑身不自在,后者认命叹了口气,主动和蒙岱搭话。
“月氏盛产香料、马匹和动物皮毛,可惜粮食、锦缎稀缺,不知贵国哈坦汗是否有意与明越共建商路、互通有无?”
蒙岱锐利的视线忽地隼一般盯过来,片刻后咧嘴道:“我们游牧四方,本就不事耕种,牛羊尚能自给自足,何况草原上风吹日晒,娇贵的绫罗绸缎如何能经受磋磨,月氏勇士粗犷,恐怕无福消受。”
几句话把明越优势贬得一文不值,听起来似乎不看好两国通商。
“牛羊种群数量有限,过盛易使风沙肆虐,过衰不利部落繁衍,仅靠放牧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既然蒙岱大人对粮食贸易不感兴趣,看来贵国哈坦汗能带领月氏十四部日渐昌盛,恐怕还有别的倚仗,令人好奇。”
再聊就要窥探月氏强盛的核心,越明鸥几句话把蒙岱自信轻笑的嘴角压平,扳回一局。
“三公主果然不同凡响,听闻公主博学多才,在朝廷议事时也聪慧过人、卓尔不群,可惜在下没有机会旁听,一直心有遗憾,现下听公主三言两语将我月氏分析透彻,在下佩服。”
蒙岱转移话题,惯爱用“拿漂亮话给难听话做铺垫”的伎俩,这一大段奉承压根儿不必听,连一旁专心剔骨头的两个都忍不住好奇,他接下来要拿什么话来刺激人。
“公主不愧是在朝中身居要职,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又是最受宠的皇嗣,为何顺帝竟愿意放手让公主随我们一同北上,难不成当真有意与克烈部结亲?”
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越明鸥此时竟出奇平静,应道:“父皇有意与月氏建立邦交,贵国既然主动来访,明越回访自然也要展现诚意,本宫对贸易往来更加了解,况且克烈部应该对本宫颇有好感,应当善加利用,父皇应允是理所当然。”
越明鸥没明说,但她神态中毫不掩饰对思想狭隘者的鄙夷,大家心照不宣。
蒙岱微笑着胸膛起伏,勉强维持体面,到底没有发作,恭维了句“能言善辩”,便转移话题,闲聊起别的琐事。
这边佐着一出好戏下饭,逯儿已经腹中饱胀,东嫤便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囫囵扫进肚子,拉着逯儿去远处散步消食。
等她们回来时,大家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准备睡下了,越明鸥见东嫤将人背回来,上前询问:“怎么,崴脚了?”
东嫤轻声道:“我们走太远,林地不比平地,逯儿走久了腿酸,我就背回来了。”
越明鸥凑近瞧了一眼,道:“睡着了。”
“我知道,”东嫤平稳迈步到车架旁,对越明鸥道,“你帮我扶着点儿,我换姿势抱进去。”
两人动作间,梦里暖炉离身的人迷蒙着睁开眼,看到东嫤之后又安心闭上眼睛睡过去。
子时将尽,越明鸥与东嫤道过安歇便回了自己的车架。
马车上休息不比在客栈或者旅舍,简单洗漱后和衣而眠,难免会有些不自在,好在垫褥软乎,不至于将人硌得辗转难眠。
东嫤轻手轻脚一阵忙碌,,中途扰得逯儿睁开眼又轻声细语地哄,终于收拾妥当之后,才在一旁躺下,任由沉浸在睡梦中的人追着暖烘烘的热源靠近。
怪道习惯成自然,东嫤被抱住胳膊也觉得温馨,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就当是哄自己快点睡。
才阖上的眼睛,因静谧中一点沉闷又突兀的磨砂声,惊得再次睁开,东嫤此时清醒无比,正打算起身出去查看,却听锁链摩擦声破空而来。
心怀戒备的人反应及时,掀开被褥抱着人便冲出去,飞身瞬间,车架在四面钩锁的拉拽下顷刻四分五裂,马匹也受惊四散奔去。
站到高处树杈上打眼望,其余几个马车也同样被瓦解得支离破碎,突发袭击的人看着身形高大,与底下的月氏勇士战成一团。
这行人竟能瞒过守夜护卫,接近马车搞偷袭,功夫内力应当在月氏勇士之上,也是这两个月来过得安稳,守卫掉以轻心。
卜逯儿被抱进怀里时便惊醒,此时在树杈上站稳,扶着东嫤胳膊,也看清了底下的情形,那些刺客似乎并不是冲着她们几个来的,此刻全缠在蒙岱车架附近,破坏所有马车应当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东嫤转头问逯儿:“在此处会不会畏高?”
卜逯儿摇摇头,知道东嫤不可能作壁上观,让她安心去帮忙,“影卫身形灵活,不擅长正面冲突,只能帮忙牵制,阿嫤也多加小心。”
东嫤点头道“好”,隔空呼了几个鸟哨,果然就有几个影卫找到她们所在的树杈,在卜逯儿身边站定护卫,东嫤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朝被围困的蒙岱那边去。
越明鸥也看出刺客是奔着蒙岱来的,此刻无法明哲保身,毕竟当前还未穿过塞北边境,要是月氏来使在明越境内有个好歹,两国不能顺利建交不说,还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大做文章,挑起双方战争才真是倒霉。
心中忧愁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带领影卫去给蒙岱解围,但体型、功夫悬殊,与月氏勇士又缺乏配合,对上训练有素的刺客,一时半会儿讨不着好。
好在东嫤很快就加入进来,横刀出鞘,转腕绞了刺客投来的钩锁,扭身顺势朝后一挥,吼道:“拉住!”
洪亮嗓门瞬间吸引在场人的注意,刺客身后的影卫会意,持剑卡紧锁链空隙,力气不够人数来凑,三人紧紧拉住锁链向后倒身一拽,刺客趔趄瞬间东嫤回身展臂,一刀封喉。
其他刺客反应过来,同样的招式当然不可能再成功第二次,知道东嫤比影卫难缠,于是朝着最麻烦的人追来。
被三名刺客围在正中央的人有恃无恐,朝另一边的月氏勇士们大喊:“看明白了倒是配合啊!”
喊完就施展身法在不同方向投来的钩锁之间辗转翻腾,边躲避锁链的追绞边找招式破绽。
影卫们凭借灵活身法躲避锁链缠绞的同时,找机会将钩锁绞到手,见刺客抽出短刀近身,又后撤着施展脚法轻巧躲开,两边你来我往倒像是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
月氏勇士有力出力,在影卫退出去的间隙近身用大刀对短刀,等对方再次伸出钩锁的瞬间退出包围,放影卫入局继续骚扰,几个来回竟也掌握住节奏和影卫们生出了默契。
越明鸥配合东嫤了结其中一个刺客,两人突破包围之后,便不再与剩下两个痴缠,转身加入影卫的战局,瞅准时机钻空子打了几个刺客措手不及。
期间东嫤挥刀正要取其中一人命门,侧边被甩下那两名刺客追来伸出钩锁直探肩胛,眼见影卫们力不从心,若此刻不取眼前这人性命,对方回身恐怕就要拦腰断了影卫生机。
电光火石间便做出决定,空中稍微扭转身形,肩伤恐怕避无可避,只要不是穿骨伤就行,东嫤一点儿没打算放弃眼下的机会,直奔咽喉而去。
越明鸥回身看到眼前情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但眼下这个距离要拦住钩锁势必来不及,一口气提满,飞身同时大喊着提醒。
“东嫤!”
根本没收力的人当然知道越明鸥是在提醒自己,成功洞穿咽喉救下影卫的同时翻身卸力,打算最大限度减小可能受到的伤害,耳边铮声嗡鸣,想象中的痛感却并未在肩上产生。
回头一瞥,竟是蒙岱抽刀相助,挑了钩锁便直奔那刺客而去。
越明鸥总算缓下一口气,肺腑间弥漫着一点血腥味,瞪了东嫤一眼,转身又去给蒙岱帮忙,毕竟这位使臣大人的安危关系到两国邦交,三公主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当真可歌可泣。
东嫤嘿嘿一笑,继续与刺客颤斗。
在众人愈发默契的配合中,剩下的刺客也陆续解决。
越明鸥收式落地便朝东嫤来,皱眉问道:“你方才怎么回事?”
“哎呀,这不是没事嘛,”东嫤满不在乎收刀,伸手拍着越明鸥肩头道,“我有分寸的,就算蒙岱没帮忙,我也不会受重伤,当时情况紧急,顾不上太多。”
那边几个负责护卫的影卫已经带着卜逯儿落地,因越明鸥方才急声喊叫而忧心的人正朝这边疾奔而来。
越明鸥看见了,只低声道:“这话你去同逯儿说。”
“我这不是没事嘛,不准说,别让逯儿担心!”东嫤低声警告完便朝前迈步将人稳稳接住,“逯儿!”
“阿嫤!方才听见明鸥叫你,可是受伤了?”卜逯儿边问边焦急地在东嫤身上查看。
看来方才一片混乱中逯儿没有看清这边发生的事情,经历了惊心动魄一幕的人配合着转一圈,瞒着安慰道:“她那是提醒我小心,我没事,没受一点伤。”
被救下的几名影卫正要前来道谢,被东嫤使眼色摇头的动作拦下来,于是背着卜逯儿拱手,然后在东嫤微笑扬首的示意中,转身去帮忙清点剩下的马匹车架。
越明鸥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转而走到蒙岱身边,问低头若有所思的人,“特地追到明越境内来行刺,对方恐怕有心挑起月氏与我朝争端,蒙岱大人对幕后主使可有头绪?”
蒙岱此时竟还有心情说笑:“既然是在明越境内,那也可能是被贬出京的二皇子派人来刺杀公主,在下才是无辜受牵连也不一定呢?”
越明鸥一剑挑开刺客面巾,露出与月氏勇士相仿长相的一张脸来,也不说话,面上一副“我看你编”的愠色。
“回去才能下定论,如今看来这一路上恐怕都不会太平,还是尽快启程的好,”被戳破的人不羞不恼,笑着询问越明鸥意见,“不如连夜赶路,公主意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越明鸥转身朝众人下达命令,一行人舍弃不少算不得急用的器具,勉强凑够赶路的马匹,一刻不多耽搁便再次出发,披星戴月继续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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