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晨曦普照。
柔止就这暖融融的阳光拥着被子在被窝里打滚。
苏叶站在帐子前,一脸纠结。
她想要掀开帐子,却怕柔止生气。
她还记得昨夜紫菀从扶桑苑回来后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实话,当时紫菀要去的时候,她确实没有阻止,她也想看看紫菀能不能在姑娘姑娘那里站住脚跟。
都是长公主领进府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凭什么紫菀处处要压她一头?
她承认紫菀比她沉稳细腻,但她也不差。
紫菀武功好,她便下苦心学医术。
她不如紫菀心思缜密,便力求做一个活泼讨喜的姑娘。
原先在公主府时,紫菀备受看重,她没有不服之处,可如今来了姑娘身边,姑娘明显更喜欢她,她也没有将这份信任拱手相送的道理。
风水轮流转,没有哪阵风永远眷顾着同一个人。
只是......
紫菀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
她始终罔顾了柔止的感受,故意让紫菀去了扶桑苑,此事终究是她理亏,便是受到任何惩罚她都认了。
就在苏叶纠结要不要掀开那道隔着她与柔止的帐子的时候,半夏小心翼翼走过来,轻声哄着里面抱着被子的姑娘,“姑娘,该起了。”
苏叶不可置信瞪了一眼半夏,终究不敢上前,默默退到一边。
里面的姑娘瓮声瓮气“嗯”了一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
半夏小心掀开帐子,便见柔止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惺忪的睡意。
半夏忍着笑,拧干温热的帕子,轻柔擦着柔止细腻瓷白的脸。
柔止缓缓睁开眼睛,接过半夏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一下。
半夏见她这个好不爱惜自己容颜的动作,欲言又止,她咬了一下牙,内心已经在尖叫了。
啊啊啊!!!姑娘家的脸不应该被这么粗鲁对待!!!
柔止无事半夏纠结的神色,穿着绣鞋起身,自顾自去换衣服。
苏叶亦步亦趋跟着,正要拿起衣服给柔止换上时,被柔止制止了,“我自己来。”
苏叶小脸一白,抱着衣服不可撒手,“姑娘,便由我来服侍你更衣。”
那语气隐隐带着哀求,那双如小鹿般纯净的双眼几乎瞬间染上氤氲的雾气。
“真的不必,其实,我不习惯被人伺候。”柔止笑了一下,温柔又坚定地拒绝了苏叶的哀求,抽出苏叶怀中的衣服,“那日在松山别苑,原本就是我害你挨罚,为你解围是应该的。”
苏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柔止用完早膳后还没来得及踏出栖梧苑便被请到了长宁苑,原本想去清风明月楼的计划只能搁置。
待柔止终于逃出长宁苑后,手臂早就酸软得抬不起来了,她终于明白薛璟当日被抓去练武时心如死灰的感受了。
她与薛璟对视一眼,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那不是脆弱的泪水,而是□□练两日的血泪。
薛璟拍了一下柔止的肩,柔止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被拍到地里。
薛璟大惊失色,急忙攥住柔止的胳膊。
“阿璟!那是你姐姐!不是木头桩子!”薛长夷忍不住拔高音量。
薛璟讪笑一声,摸了一下鼻头,“知道了!老爷子!我们走啦。”
“没大没小。”薛长夷呵斥一声,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与薛璟分别后,柔止换了衣服就走到偏僻的角门,上了马车。
奉礼驾着马车往清风明月楼方向去。
身后,一角淡色衣裙若隐若现。
“姑娘,此事是否要禀告世子夫人?”
“此事我另有定夺,不可声张。”
“姑娘,主子传信要你进入扶桑苑。”
“扶桑苑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少女冷笑一声,“他怎么不想着立刻篡位呢?”
“姑娘!”婢女的声音明显拔高两分,隐隐含着怒气,张口就说了一句听不真切却不似大胤语言的话。
少女只是定定看了婢女一眼,嘴角扬起笑容,看起来温婉又可人,说出的话却生生让婢女打了个寒颤。
“你别忘了,现在你的主子是谁?便是我即可将你发卖打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你莫不是在这里呆久了,便忘了你对你心心念念的主子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介奴隶。”
这话一出,婢女的脸色瞬间煞白,唇角蠕动,却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少女身后。
马车停在了清风明月楼的角门处,柔止带上帷帽下了马车,娉婷袅娜的身姿隐入清风明月楼。
芳华阁外,柔止轻叩门扉。
里面传来一个温暖如春阳的声音,“进。”
柔止推开门,走了进去,顺手关上门。
桌案前的女子放下手中的医书,弯眉浅笑,看着柔止,“你来啦。”
上扬的语调昭显叶沉鸢此刻的好心情。
柔止屈身行了个礼,恭敬开口,“学生拜见先生。”
叶沉鸢起身走到柔止身边,托着柔止的手腕将她扶起,“你我之间,唤我先生,就生分了。若是不弃,你可唤我一声‘鸢姐姐’。”
柔止从善如流改口,“鸢姐姐。”
叶沉鸢引着柔止坐下,沏了一杯茶,茶香氤氲,模糊了柔止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叶沉鸢想到过去那个跟在她身后爱笑爱闹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啊,生**自由,立志纵情山水,何曾有过这么端庄的时候?
“可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叶沉鸢将茶放在柔止手边。
柔止的手指抚摸着茶杯,温热的感觉传进指尖,顺着筋脉流进她的心里,也让她的心神有一阵恍惚。
她自醒来,半生残失,如鲠在喉,却实实在在收获了很多善意。这些善意毫无理由交付她的手中,她也曾犹豫,也曾惶恐,也曾质疑,每一笔都记在心里。
可她与叶沉鸢素昧平生,为什么她也愿意帮助她?
她咬了一下下唇角,一双水灵的双眸落在叶沉鸢身上,带着依赖与哀婉,似山间迷路的小鹿,久寻不得方向,却又不愿放弃。
“鸢姐姐,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想起被忘记的前尘?”
叶沉鸢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柔止,温声对她说:“命运安排你忘记过去,也许并非坏事。”
“一个人没有过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时常会想自己究竟是一个怎么怎样的人?被我忘记的人是否也与我这般惶恐?“”柔止自嘲一笑,看向叶沉鸢,眼神倔强又坚定,“过去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都不应该被忘记。”
叶沉鸢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牵起柔止的手,搭上她的脉。
过了好一会儿,叶沉鸢才将手移开,在柔止忐忑的眼神中,笑了一下,就在柔止放下心来时,叶沉鸢一句话将她的心高高悬起。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中毒了。”
柔止的头一下子抬起来,盯着叶沉鸢,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她想过她是坠马了?掉下悬崖了?摔进河里了?磕到头了?
却从来没想过她会是中毒了。
许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毒难解吗?”
叶沉鸢点了一下头,鬓边的芍药花含苞待放,“此毒名为忘忧,是极天下至阴至寒之物炼制,寻常来说,此毒无解,服用此毒之人前尘过往如云烟,全凭下毒者一言而定。只是,你幼时用过许多药淬炼身体,虽不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但终归是有一点作用,加上这毒未曾全用上,想来是你警觉,将此毒逼出一部分,所以你才能清楚记得自己曾经忘记前尘之事。”
“此毒,是否广为流传?”柔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垂下头。
“你是否想问有多少人知晓此毒?”叶沉鸢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笑了一下,“此毒,乃是我那个叛逃师门魂归黄泉的师叔的独门绝技,当今世上,除我与他的后人之外,应当不会有人知道。”
柔止起身,站在叶沉鸢的面前,屈膝,“求鸢姐姐为我解毒。”
叶沉鸢受了柔止这个礼,托起柔止的手腕,“解毒的过程尤为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能受的住。”柔止如释重负笑了一下,仿佛解决一项心头大患一般,心里压了许久的石头突然松动两分,让她有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叶沉鸢让柔止去里间躺下,衣衫半褪,她瞥见柔止后背有一块箭伤,泛着粉色,明显是新伤,霎时间,她的眼角湿润了,雾气氤氲了双眸,模糊了视线,她的指尖轻颤着,靠近那块伤疤,“疼吗?”
柔止惊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听到叶沉鸢明显压抑着哭腔的声音时愣怔住了,“我不记得了。”
叶沉鸢偏过头,闭上眼睛,待那种汹涌而来的泪意强压下去后,她才回头看向趴在床上的柔止。
少女柔软瓷白的脸颊陷在枕上,眼眸轻垂,垂下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床上垂下来的流苏。
“我要开始行针了,你要准备好,切不可挣扎。”叶沉鸢洗净素手,取出银针,在柔止背上下针,如行云流水。
下针的那一瞬间,柔止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的手紧攥成拳,指甲陷在掌心里,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意识模糊间,唇齿被人小心掰开,一条细软的手帕叠成方块放在她的唇齿间,恍惚中,她听到一道温婉沉稳的声音,“还需半个时辰方能拔针,你先休息一下。”
柔止眼皮一沉,缓缓睡了过去。
叶沉鸢坐在柔止身边,拧干一条温热的帕子,擦干柔止额上的汗,纤纤玉指触摸柔止的脸庞,温柔地描摹她的容颜,眼里的心疼几乎溢出来。
柔止啊,那日一别,不曾想,再见竟是物是人非。
忘记前尘也好,能得片刻欢愉,想必这也是叔父叔母的心愿。
有朝一日,待你想起过去,只怕会痛苦不堪。
可我心中明白,你一定会选择想起所有的过去,哪怕鲜血淋漓。
所以,我来了。
柔止啊,我心爱的妹妹。
门扉轻叩两下。
叶沉鸢将床幔放下,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门口站着正是李珩。
李珩眼眸一亮,方一准备抬步,却见叶沉鸢走了出来,将门小心翼翼关上。
李珩眼眸闪过一丝沉光,笑了一下,随着叶沉鸢走到廊上。
叶沉鸢将药方拿出来,仔细叮嘱。
李珩的目光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叶沉鸢。
叶沉鸢恍若未觉,待她讲完之后,见李珩一副神思不宁的模样,唤了他一声,“冀之?”
“啊?”李珩回神。
叶沉鸢有些无奈,“我方才说的记住了吗?”
什么?
李珩有些尴尬,眼神飘忽,想说一句“记住了”,却又没有底气。
叶沉鸢轻叹一口气,拿出另一张纸,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我方才说的都记在上面了,你记得交给伺候你的人。”
李珩接过,点了点头,眼底笑意满满,“多谢你,阿鸢。若非有你,我只怕......你的这份大恩,我记在心上了。”
叶沉鸢摇头一笑,“你我之间,不谈这个。当年江淮一带,若非有你相护,便无今日的叶沉鸢,是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当年叶沉鸢少年成名,恃才傲物,离家游历,一边行医一边记百草,在淮洲时得罪了人,险些出了事。若非李珩搭救,她只怕不能全身而退。两人一见如故,结伴而行,游历江淮一带。直至宫中书信至,他必须回京,她才知道,眼前的少年便是大胤的储君。
那日,李珩问她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回京,她想了一夜,最终还是拒绝了。
他很好,是她年少为止遇见最好的男子,少女情窦初开,也曾想过朝朝暮暮,天长地久,这些年少绮思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全都焚烧尽毁。
她无法说服自己随他回上京,比起与心上人相守、荣华富贵一生,她还是更想做叶沉鸢。
倘如她真的随他去了上京,将家族理想抛掷脑后,只怕她的阿爹要从坟里跳出来打死她了。
这些年,她走遍大胤,却从不曾踏进上京,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她与他之间只会是知交好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此,又何必有过多牵扯,徒增烦扰呢?
此次,若非她的妹妹失踪,久寻不得,得知柔止有可能就在上京,她只怕不会踏进上京。
“阿鸢,你我之间,谈恩义就生分了。”李珩朗声一笑。
叶沉鸢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啊。行了,天色已晚,快回去吧。”
李珩看了一眼天色,点了一下头,将叶沉鸢送回芳华阁,叶沉鸢与李珩道别后,便关上门。
门外,李珩凝视这一扇门,眸光幽深,里面暗光闪过,随即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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