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颜广白的通行指令，苏小蛮几乎是畅通无阻。
起初他并不敢正儿八经的使用，在这个特权下，苏小蛮收敛而不自在，但他非常擅长安慰自己。
颜广白既然已经跟他绑定id，如果发现自己不用的话，应该会特别伤心吧。
苏小蛮当然物尽其用，他甚至通过附属成长卡，看到了颜广白更年轻时候的照片。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的，通过剪映技术拍下来的照片非常模糊，但就算是模糊，颜广白依旧鹤立鸡群。
颜广白是苏小蛮承认的第一个好看的人，五官轮廓之类的，苏小蛮并不会看，但他总能欣赏气质。气质很玄学，就像天空的云彩，主打一个玄学氛围感。
苏小蛮当然不明白，那些氛围感从哪里来的，他只知道简单的模仿。从那些陈旧的照片里，可以看出颜广白特别爱看书，兴许不只是书，他什么都爱看。
气质好像就是书本给的，苏小蛮生出了一种念头，好像只要去做跟颜广白同样的事情，就能成为跟颜广白并肩的人。
他自然也是这样做的。
从小到大，老师们都跟他强调，“要多读书、读很多书”，这句话深深刻进了苏小蛮脑子里，在他的印象里，读书是一件能改变命运的事情。
什么是命运？命运就是如果不出意外，苏小蛮会跟兰花街所有的人都一样，平庸无能，然后在一场恐怖变异里从此消失。
苏小蛮浑浑噩噩的看过去，大部分都看不懂。
很显然，所谓在书海里遨游，对于他这样的，更多的是溺水。初次读教授推荐的旷世奇作，苏小蛮感觉到的只有痛苦，他无法接收从更上层面带来的思想冲击。
不过他想得开，痛苦代表自己正在向上走。
他一边看着枯燥乏味的文字，一边引入学长学姐们的看法，得亏这些感想和批注，苏小蛮至少知道痛苦的不只有他一个。
他以为的批注是探讨人生、理想，实际上他学长学姐们的批注是这样的：
【好他娘的难看，我的眼睛一辈子没看过yellow，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受这种罪？】
【又看了一遍，还是看不懂，我的猪脑子什么时候才能悟到大师的级别？】
【总结就是：世界是假的、全他妈的都是假的！哈哈哈，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苏小蛮因为找到了同类而兴奋，但除开这一层，他仍旧感觉得到自己跟天才颜广白天堑般的距离，以及真正意义上的学霸们的想法。
他窥见天才的天空，文字是有颜色、温度的，他们质疑世界、推测世界的发展，有些人动动手指，就能推动世界发展，有些人殚精竭虑却掀不起风浪。
苏小蛮看着群龙混战，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白天鹅”，看着他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看着他高高叫嚣着“情爱”的无意义，看着他身旁簇拥好多人。
苏小蛮很认真的在羡慕。
真的很羡慕。
他真没什么朋友，也没享受过被这么多人簇拥在一起的感觉，他非常向往，但是他不能理解这种情绪，他分不清到底是向往被人簇拥的感觉，还是对颜广白产生了不应该有的感情。
他仿佛沾染了某种瘾，他疯狂偷窥着颜广白的一切，光是看着他光鲜亮丽的生活，苏小蛮心里就有种冲劲儿，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不能拥有同款智慧的大脑，但可以拥有的同款“笔墨纸砚”，苏小蛮花了一个晚上，翻遍了全网，终于找到了颜广白同款书写笔、电子笔——就这两个东西，还是他动了自己二十万里买的。
他天天揣着那笔不大不小的钱，每天都很担心，他有看理财方面的东西，但奇奇怪怪的挣钱曲线他根本看不懂，随便听人投资的一两支直接让他亏损了四五万。
苏小蛮这才知道帝国经济下滑，与其把钱放进去消耗减少，不如直接取出来。可是他揣着一大笔钱，内心是真的慌，他觉得这笔钱并不属于自己，应该有自己的归处，可又不想便宜了任何人，都写他大名了，还不算他的吗？
用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忐忑的，但金钱买到的快乐是直观且简单的，他都不敢想象这笔钱用在自己身上，能获得多少快乐。
他先是买了几套颜广白同款笔，又买了同款纸质笔记本，后面又挑挑选选买了同品牌的衣服，花钱的时候，他还是挺心疼的，但收货的时候，是真的爽。
他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前进的方向就是颜广白走过的路，这让他开心。
衣服到的第一天，苏小蛮当天就换上了。板正的衣服自然比他从前的料子要好上许多，人靠衣装，他精致许多，但他不太自信，留着厚重且长的刘海。
刚走进教室，王子怡和陈晨两个小伙子就惊叫起来，他两一左一右，帮他提前占了位置。
“今天够早的啊。哟，这么帅的吗？”
苏小蛮不好意思了，别看他在颜广白面前自信狂妄的小模样，其实换了个人，他就傲娇矜傲起来了。
“哼哼。”
有些人装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嘴角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
这堂课是大课，几个班级混合在一起，听讲师讲课。
来之前，苏小蛮还没注意讲师是谁，等到坐下来把笔记本摆好，才听到周围人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苏小蛮好奇，掩着嘴问旁边：“今天讲师是谁啊？”
显然差生炖一锅，王子怡和陈晨一问三不知，有个说“陈老师”，一个说“王老师”，据苏小蛮所知，他们学院就没有这两姓的教授。
他已经不指望两个人了，眼见着周围人议论声越来越大，苏小蛮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就在那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周围的人甚至发出追星般的尖叫。
苏小蛮拉长脖子一看，发现竟然是颜广白。
这两天降温，颜广白穿了件棕色系的风衣，他肩膀宽，撑起来的身材很有范，肩宽腿长，颜色冷淡，有股冷艳刀刃和学者之风。
“不好意思，教授来不了，临时让我过来补。”
底下瞬间尖叫起来，颜广白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刚才还狂躁的人群瞬间安静如鸡。
颜广白眼神冷厉，凤眼凛冽。
“我比较严格，希望各位保持安静。”
苏小蛮从来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
讲台上的颜广白高不可攀，气质冷淡疏离，喜欢他的人好像很多，苏小蛮产生了恐慌感，在这么多人里面，他为什么没能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像自己第一眼就看到他一样？
颜广白讨论的话题，是关于“兰花街开发案”的讨论。
苏小蛮很久没关注兰花街了。
兰花街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
看着视频和案例分析里，兰花街各种各样的照片，陌生得令他害怕。
兰花街以前的模样，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起。
被煤灰遮盖的天空，布满青苔和灰尘的墙面，施工到一半人去楼空的半踏工人楼，门口就是三岔路，往内是垃圾回收，往外是坑洼的公路，公路经过的桥洞每到夏天都会积上厚厚的水坑，再往里又是个三岔路口，左右两边人来人往，兜售各种各样的便宜货。
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是便宜货，一块钱的葱油饼、冬瓜馅的老婆饼，三块钱的小鱼，混乱得像乡下的菜市场。
其实也没差，穿过菜市场，经过木板搭建的过道，那些被遗弃的砖瓦房里，蟑螂似的寄居着穷人。甚至还能在他们家门口看到菜地、水池，甚至还有一池子荷花。
满地都是马齿汗的野草，鸡鸭遍地拉屎，摩托和面包车来来往往，谁也不会停留。
可现在——那是一望无际的平地。
没有人，没有喧闹，没有野草，那是一块什么都生长不起来的平地。
就跟苏小蛮的脑子一样空白，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又发觉自己没有走出来，他低头闻闻自己，就感觉自己身上始终环绕着阿太洗完衣服的油酱味。
他没算过兰花街到底多少人，他记得人很多，买东西的时候总是人挤人，大家都有股穷酸味，没素质的争吵。
可坐在这里的人，分分散散，没有人在意到底有些什么人。
因为那是老大的一块地，一块需要被分割的地。
“这里会种上一片紫薇花。”
苏小蛮眼睛已经花了，他不知道颜广白到底指的哪里，可他却知道，那里种植不了紫薇。
有人问颜广白：“为什么要种紫薇？”
颜广白说：“那是靠近幸福的花。”
苏小蛮说：“种不了。”
他明明声音很小，却偏偏在安静的教室里如同一声炸雷。
几个班的人加起来上百双眼睛，刀子似的看过来，他们看到的是一张苍白泪湿的脸，下巴精致漂亮、微红，整个人很瘦，但厚重刘海盖住了大半张脸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他一但是个陌生人，兴许还是个反抗颜广白的杠精。
颜广白反而露出点微笑，他好像看向苏小蛮，又其实并不在意。
“说说你的理由呢。”
苏小蛮浑身僵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有这么多情绪吗？有这么圣母吗？
他的声音甚至不是从声带里发出来的，更像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好像是无数个冤魂借他的喉咙发出了怒吼。
“因为兰花街数人，尸骨未寒，靠近不了幸福。”
他缓缓抬起头，直直看向颜广白。
谁也忘不了，那一夜变异，整个兰花街被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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