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广白站在讲台上，脊背挺立得棵高挺的松柏。
他表情是淡淡的，并没有因为苏小蛮反驳他的话语而生气。他用温和目光凝视着苏小蛮，平静的嘴角微微往上，浅浅淡淡露出了一个笑容。
“确实，看来你已经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我为你高兴。”
他没有接着说什么深刻的大道理，苏小蛮看着周围人扫过来的目光，右眼皮疯狂跳动。
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那些猪头人被脂肪撑开的皮肉，它们贪婪又算计着兰花村人类的血肉，可现在，这群“猪猡”又以上等人的姿态复苏，依旧是毫不掩饰的算计着这片土地。
苏小蛮自觉对兰花村这片土地没什么感情，得到的信息也是偶尔听七大姨八大姑的吹牛。
他不知道这算聪明还是愚钝，一些零星破碎的记忆逐渐涌现、拼凑，好像给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重新书写一个答案。
那时候听到阿太跟别的人说过这边的开发案，顶头的都是大老板，苏小蛮没明白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说来了好几批人考察兰花街，估计是打算重新开发这块地方，但一直没能拿下这块地。
兰花街那群“土生土长”的“地痞流氓”怎么可能同意交出这片土地呢？除开钱的问题，这片土地不会交给任何人，甚至为了阻挡开发，兰花街还兴起过什么游街活动。
如果土地是兰花街后面出事的原因，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兰花街一夜之间全部被荡平，加害者是变异物，为什么帝国却连一点关于变异物的信息都不肯透露出来呢？
苏小蛮额头渗出阵阵冷汗，他有些惊恐，也知道有些话题是不能在这里直接说的，但他喉咙里仿佛有个声音，自顾自的就要钻出来。
他想把那些不可控的东西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必须说出来，总需要一个人把这些不能说的秘密讲出来。
他必须得讲出来，苏小蛮在被这些人探究似的目光盯着的时候，极度慌张之下，产生了这种感觉，世界需要一个无畏风雨的勇者。
苏小蛮心脏跳得很快，甚至有种尖锐的刺痛感，他不懂医术，只知道刺痛的感觉非常像心脏病，像是把心脏切割，从里剜出一团真相。
苏小蛮卡出一口声音，随后声带好像不属于自己了。
他说：“有人目睹变异猪猡曾经大批出现在兰花街，难道就没有人意识到变异物的存在吗？”
像是一层米做的玻璃纸，轻轻松松就被捅破了。
在场的人无比惊慌的听着“变异”两个字，耳朵和大脑像是被分割开来，被迫在身体里植入某种观念。
基因限制决定了有些东西不能被认知，但不代表其不存在。
意识是薄薄透透的黏膜，在黏膜里面的人能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一旦破开这道黏膜，停滞的时间、空间都在瞬间流动起来。
变异。
这两个字贯彻在场人所有人的耳膜，随即将一些记忆刻印进别人的大脑里。
顿时无数人抱着头大叫起来，生理上的疼痛与灵魂共振起来，几乎是疼得人满地打滚起来。
苏小蛮手足无措，他耳朵里冒出许多声音，明明周围人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却能够听到发自灵魂的嘶吼——“痛啊！”“好痛啊！”“好痛苦、好空洞”“谁来救救我！”“这样的人生活着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这些说出来？”“就这么装作不知道，难道不好吗？”
苏小蛮捂住自己耳朵，声音像是被卡在咽喉里，他再不能发出别的声音，但又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了机器人，只能卡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不知道是谁错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痛苦，他只是把真相吐露出来，难道是错？
苏小蛮思绪混乱，他看着在教室里不顾形象满地打滚的人，整个人既心痛又难过。
猛然间，他想起自己看过的书籍，书里说，真相对于弱者是一种残忍，因为弱者往往既没有可以改变世界的能力，也没有改变自我的勇气。
苏小蛮可悲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只是个弱者。
与此同时，投屏间突然冒出无数雪花点。
它的出现非常突兀，在平静的教室里，仿佛一道炸雷。
学生们的眼睛纷纷看向电子屏幕。
“哔哔哔——”
“看这里，兄弟们看这里。”
电子屏幕花板在众人面前努力调整着自己的ai声道，从男声变成女声，再由女声变成男声，总之你竟然能从里面感受到相当成熟的“男女老少”。
利用这点手段，电子屏完全吸引了在坐学生的目光。
学生们齐刷刷看过去，看到调整了半天画面变成了“4:3”画幅。
里面隐约出现个人形，模糊的人形逐渐凝聚，终于形成小丑玩偶的形状。
小丑滴溜溜圆的眼睛在盯着虚空里某个位置，在漫无目的扫射过所有人以后，略微重要的点在了苏小蛮脸上，随后双手叠在一起，露出了一个滑稽的微笑。
“各位人类，大家好，各位吃午饭了吗？还是说连早饭都忘记吃了呢？”
仿佛是在讲奇怪的笑话，他短暂笑了一下，嘴角咧得老大。
“想必你们这些废物，吃不吃也都这样吧。想着要来给你们说句嗐，真踏马麻烦。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样，我也必须得告知一下大家，关于我的身份。喂！现在是上课时间，好好听课啊喂！”
小丑男重重敲打着桌面，在看到这群破小孩以后，都有种生气的、火大的，感觉帝国明日都要结束的错觉。
“你们一个个上课玩id光幕，教授教的都有认真听吗？没用的东西，全部都给我听好了，但凡是不懂装懂的破玩意儿，都该死。而我是个变异者，你们知道变异者吗？现在应该知道了吧。都、好、好、的、知、道、了、吧！”
关键的字眼说了出来，小丑男松了一口气，随即泼妇骂街，在电子屏里发出一两声尖叫——
“天啊，竟然能无痛说出来，哪个天才竟然破解了基因控制？”
“哈哈哈，终于还是自己作孽，破解了这种东西！要我说啊，人类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轮到你们赎罪的时候了，现在有请个位自觉回答，上课有没有不懂装懂啊？”
直接干脆的问询，几乎让整个教室陷入沉寂。
也不是说颜广白作为教授，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而是这一系列事情发展得太快，饶是颜广白也没能第一时间想出合理的解决办法。
但他作为教授，至少是需要保证当堂课学生安全的，于是他勉强出手，断掉了投屏到电流。
屏幕虽然离开熄灭，但苏小蛮却发现前面的学生的头直接变成了一本书，仔细一看竟然是《帝国发展探究史》。
苏小蛮吓了一大跳，指着对方的头说：“你的头……”
但很快他就发现，有的人那颗头甚至都不止变成了一本书，竟然夸张的变成了好几本书。
这会儿不仅苏小蛮意识到了问题，周围人也发现了。
“我靠，我的头怎么充满了知识的力量？”
“哈哈哈，你头变成《材料学》了！”
“书好痛，好像要长出脑子了！”
……
苏小蛮脑袋也晕，他转过头，非常担忧且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个什么样子，直到这种时候，他想的也是自己会不会难看和丑，可以说是思想一点没有长进，仍旧是小小废物，他深刻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是个俗人。
他前一秒高呼着国家、社会，低下头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个人喜怒。
“我的脸到底变成什么书了啊？”苏小蛮到这会儿关注的还是这个。
旁边已经变成《高等数学》的王子怡在盯着苏小蛮好几秒以后，确定对方的脸没有变化后，才惊讶出声：“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苏小蛮左右摸着自己的脸。
“为什么没有变化啊？”
他怪害怕自己像个异类，巴不得自己也变成周围人那样。
王子怡这会儿叫起来：“救命，我大脑里面在循环播放《高等数学》理论啊！”
苏小蛮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他一闭眼，就好像回到了上课那会儿，教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苏小蛮同学，请你回答基因概论。”
苏小蛮哪里会啊，他两眼一黑，一问三不知。
“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你怎么问，我都不知道。”
……
随便讲台上的教授怎么问，怎么问他都不会，直接给教授干出红温了，他估计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这么气人的小孩，直接拉长了脖子，在苏小蛮脑子里表演个长颈鹿红温教授。
教授盘曲着脖子，尖锐的牙齿恨不得把苏小蛮咬成碎片。
“你真不知道？”
苏小蛮脾气也犟，犟种一个，怎么问都是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是给他ABCD选项，他也是不知道，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教授被他气笑了，变异且拉长的脖子滴溜溜转，竟然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苏小蛮再次睁眼，他还是没变成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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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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