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真正来了，遍地都是泛黄的落叶，仿佛眨眼间有人给夫基斯克市披了件黄色的外套。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年一度的毕业季也即将到来。奥列尔即将从夫基斯克高中毕业，去往心怡的大学，而米莉娅则必须通过期末考试升入高年级。
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奥列尔虽然热衷搞乐队，但他的成绩一直很好。米莉娅的历史课出类拔萃，其他科目稍稍复习也能拿下几个“A”。
于是在其他人紧锣密鼓地开始复习时，奥列尔光明正大地逃掉了自习课，他总觉得装有索菲亚眼睛的那个玻璃罐子还在学校里，就是不知道被藏在哪个角落。
一楼的布告板上还张贴着乔治维亚和尼德的处罚公告，由于两人在学校走廊里公然打架，被罚停止一切校园活动一周。
尼德不能参加最后一场校橄榄球赛，乔治维亚不能参加奥列尔与彼得的乐队训练，幸好时间只有一周，他还能赶上毕业季的演出。
“你也看到公告了是吗？”彼得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也逃掉了自习课，背着他的背包站在两三米远的位置对奥列尔道。
“我们的乐队怎么办？”
“不用担心，曲子已经准备好了。”奥列尔扭头安慰他道，“毕业季前我们还是有时间的。”
彼得推了一下眼镜，似乎并没有因为奥列尔的话而感到慰藉，他低垂着头，目光透过镜片，投射到奥列尔身上：“你最近的压力很大吗？”
“你的黑眼圈很重。”
布告板上的玻璃能反光，奥列尔粗略照了一下，他确实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也没估计得上自己的形象，黑眼圈比平时更重一些。
加上他深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样子活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彼得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着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烦心事？”
如果刚刚第一个问句隐隐有试探的意味，那这句话的试探就已经太明显了。
奥列尔看向彼得，对方瘦小的身躯因为他的眼神明显颤抖了一下，就像是有事相瞒但又被发现了，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指：“呃，我只是一直在想叶列娜的死，我觉得……恶魔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奥列尔压低声音，一针见血地问道。
仔细看的话，彼得竟然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我想说……你该不会，真的和恶魔有什么交易吧……”
他像猫鼠游戏里的老鼠一般，谨小慎微地补充着：“……算了，是我想太多，你就当我没说。”
但是猫才不会管老鼠如何解释，奥列尔皱起眉，审视着彼得，他对这个瘦小的男孩不算很熟悉，对方总是做事谨慎出了头，就连喜欢叶列娜，也是喜欢了两年都没曾说过话。
“我在认真地回答你的疑问，彼得。”奥列尔沉声开口，“我和恶魔没有任何关系。”
彼得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明白，我可能搞错了，大概是弗拉基米尔……”
奥列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拦住避开他的眼神准备从墙边溜走的彼得：“不，彼得，你到底想说什么？”
彼得忽然开始剧烈地喘息，他左右看看，现在是上课时间，两侧的走廊都没什么人，他又快速抬头扫了一眼奥列尔，最后狠狠地深吸一口气。
“我遇见了一个女巫，她说恶魔就在我们学校里面，要我注意……”
“女巫？”
夫基斯克市什么时候来了女巫？
彼得抿抿嘴唇全盘托出：“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周末在街上遇见了她，她和我说，她告诉我不用担心，她会来亲自铲除恶魔……”
“这种话你也信？”奥列尔神情严肃，“她有什么证据？”
“没有……”
两人拉扯的时候，走廊尽头突然走来几个女生，她们径直走到布告板旁边，有些奇怪地看了奥列尔和彼得一眼：“你们怎么没去上课？”
奥列尔注意到她们手里都拿着准备贴上去的公告海报，便用眼神指了指：“我们在等新的告示。”
领头的女生扬眉：“你们早就知道了？这次的露营活动还挺突然的。”
说完她将手里的公告贴上。趁着奥列尔阅读内容的空隙，彼得找到机会快速地从走廊另一头溜了出去。刚好下课铃声响了，大批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彼得一下子就被淹没在人群没了踪影。
奥列尔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担心起乐队的前程。尽管安慰彼得的时候话说的很轻巧，但三个人的乐队，一个被禁止活动一周；一个不知道碰上了什么离谱的女巫怀疑身边的人和恶魔有关系；最后一个，也就是奥列尔，他竟然也发现生活的重心已经不知何时开始偏移。
难道这是别尔什塔家族注定要走的路吗？
奥列尔想起谢廖沙的经历。
抛去他上学时的耀眼光环是如何给奥列尔留下阴影这件事，奥列尔必须承认谢廖沙是个非常优秀的文学家，他热衷于西方的古典文学和戏剧，一心想成为一个编剧。
他在大学的第一个假期兴高采烈地拿回了他出版的第一本小说，滔滔不绝地给所有人讲，故事男主角的原型是他的室友。
可是紧接着下个学期，奥列尔就听说，谢廖沙的那个室友意外去世了，死因几乎和他小说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再然后，谢廖沙就退学了，闭口不谈曾经热爱的文学和戏剧，甚至连珍藏的限量版书籍都允许米莉娅随意拿去看。
他彻底放弃了曾经热爱的东西，或许这就是成为强大灵媒的代价。
奥列尔表面波澜不惊，实际心里有点慌，，他几乎快要预见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亲手扔掉那把他珍爱的吉他，从此告别音乐事业。
事情一定得是这样的吗？
上午的课结束，米莉娅从教室里出来，一眼就看见走廊的布告板前面围了好多学生，有人在在大声地念出上面的内容：
“由于近期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到来的毕业季，现决定组织全年级的学生参加户外露营活动，地点是夫基斯克市北部的冷杉树林……”
米莉娅知道那片冷杉树林，它的一侧紧挨着墓地，另一侧就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无人区，一条小河从中间穿过，是很多徒步爱好者常去的地方。
她还在瓦伦耶夫娜的案件卷宗里读到过，那里曾经修建过一个露营地，专门供学校开展户外活动。
直到瓦伦耶夫娜死在那一次的露营活动里，露营地才逐渐被废弃，成为许多人心里的不详之地。
不知怎的，偏偏这次学校组织的活动，竟然重新选择在了这个已经废弃二十多年的地方。
除了米莉娅，当然有其他人也曾听说过这个露营地：“我知道那里，听说死过很多人，你们看过《食物链》那个美剧吗？传说那里住着怪物，会把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吃掉。”
“得了吧，这完全就是危言耸听。”有人立刻提出反驳，“我就要去那里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怪物。”
米莉娅站在走廊的另一侧，她不相信露营地里有什么怪物，但那里的确是瓦伦耶夫娜遇害的地方。
学校突然突然宣布举行多年未办的露营活动，而且地点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案发现场，这让她感到很是奇怪。
人群渐渐散去，她走上前仔细地阅读海报上的内容，弗拉基米尔突然面带微笑地出现在她旁边：“我知道你正在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一系列死亡事件，其中一起就发生在这里。”
他的神情太过自然了，像做了好事向米莉娅邀功一样：“我很确定这次露营会非常有趣。”
“弗拉基米尔！”米莉娅丝毫不怀疑是维克托有能力影响学校做出这个露营活动这样离谱的决定，“别说这和你没关系，你打算做什么？”
弗拉基米尔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呢子外套，没有风衣那么长，但把他的背衬得更加笔挺，况且他还喜欢双手插兜。
米莉娅总觉得弗拉基米尔展现出来的身高要比他实际的更高。
“我暂时什么都没想做。”弗拉基米尔语速适中，眼尾轻微地眯起来，每次他在做这个动作，就代表他正在耍某些小心机，“实在要说的话，我和你一样好奇，露营会发生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有弗拉基米尔在，就准没什么好事。
到了露营活动的那天，米莉娅一大早就听见奥列尔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出门了，等她走出卧室的时候，屋外连奥列尔的背影都找不见。
谢廖沙正靠在他的房间门口喝泡好的咖啡，他提醒米莉娅：“奥列尔好像是要急着去见什么人。”
米莉娅揉揉眼睛：“随他去吧。”
谢廖沙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比前两天好了许多，米莉娅避开他的伤疤挑着话题：“你知道冷杉树林里面那个露营地吗？有事情我会打电话给你。”
谢廖沙点点头，戴着美瞳的蓝色眼睛泛起一点笑意：“一会我会查查地址的。”
米莉娅出门后故意在自家房子所在的区域转了一圈，不出所料地找到了弗拉基米尔。
对方主动开口：“我怎么没看见你的保镖哥哥？他不知道露营地那里发生过什么吗？”
米莉娅允许了弗拉基米尔与她并肩前行，因为她的确有很多事情想问他。
“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闯入我的梦？”
树林里会很冷，米莉娅套了件很厚的衣服在外套里面，她发现弗拉基米尔穿的还是那件黑色的长风衣，里面只有单薄的黑色衬衫。
他还戴了双黑色的皮手套，拎着一个挺大的黑色男士皮包，像个寒风中要去赶地铁的社畜。
相比之下，穿着运动鞋和冲锋裤，背着鼓鼓囊囊背包的米莉娅在他旁边怪异极了。
“那不是梦，某种程度上那是现实。”弗拉基米尔侧面承认了，“来自未来的现实。”
“我正要提醒你。”他的声音清晰无比，像黎明与黑暗交界的号角，“你应该注意你的哥哥们。”
“哪一个？”
“所有的。”弗拉基米尔的语速加快，“维克托告诉我，其中一个已经找到过恶魔了。”
“他们在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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