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结音锤扭作丈余金光挟众人自缸底腾出来,只听半空中呼呼衣响,旋得些人尽数落地,殷漱忽觉腰际一托,稳稳立住脚,恍惚一散。
沙漠中那一只只巨大的紫罄难书缸,竟是陀轻轻的眼睛所化,原来当禚靳的玲珑心被送至陀轻轻地眼前,陀轻轻执念终散。
顷刻间,巨大眼睫飘散风沙里,那就是代形虫!
殷漱望着漫天泪珠自那巨眼中涌出来,每一颗泪里涌着痛喘。
当时漫天泪珠坠落,几滴悄然滑入殷漱的眼眶,生平第一次,流下陌生人的泪水。
轻轻,你究竟是怎么样想着他们的呢?
抬眼望去,前面再寻不得半只缸影可依。
忽见半空里白衣人落地来,头戴玉圭冠,腰间锦袋增千倍光辉,胸前香缨添万种灿烂。笑容满眼:“仙友,别来无恙?”
殷漱道:“甘卿仙长有礼,仙长莫非转行当了雹官?”
贺峤望见来者,亦无惊异之态,只向那白衣冠深深俯首,低声唤道:“仙官。”
百里浪等人乍闻,登时怔在当场。
殷漱以为是哪个仙家渡化了钵灵,岂料竟是这位仙官,那次与貔貅仙君相看时,撞见过甘卿,这位甘卿还捏着半包糖塞她手里。
当日重明瞳里发福报的貔貅仙君,可不正是她的亲戚,这甘卿风姿清峻,与那时仙样大相径庭。
连山奈道:“喂,你在沧溟大洲修行这么多年,你没见过她?”
百里浪忙不迭作揖道:“小仙眼拙,早知是天膳监的仙官,合该焚香扫径相迎。”
连山奈道:“真没见过世面,二舅舅似乎提过甘卿的样子,甘卿明明是……算了,二舅舅布雷忙碌,哪记得这么清楚。”
殷漱问道:“甘卿仙长,为何来到这深目洲?”
百里浪道:“我想这位仙官刚好经过这里,顺便帮了个忙,我刚才说那场雹下得有点奇怪,原来不是雹,竟是冰糖啊,哈哈…”
甘卿身后跟着小仙侍,小仙侍提溜着一袋银澄澄的剃刀蚣,亦不嫌瘆得慌。
殷漱问:“给毒蚣剃头,难不难?”
小仙侍道:“难喽,实在太难了,给剔刀蜈剃头要想剃得好,得是千手观音才行。”
殷漱问:“你给它剃头做什么?”
小仙侍道:“要想前途顺利,剃刀蚣必须剔除障碍,找到一条通向成功的道路。”
殷漱道:“哦。”
阿孽笑了笑。
殷漱看他,道:“笑什么?”
阿孽道:“挺有趣,这样做,既控制了剔刀蚣,又稳住局面。”
小仙侍给毒蚣剃头,开始难免有点可磕碰,后来每剃伤一处,就用用一块冰糖喂了喂。那一群群的毒蚣的伤口越来越少,吃冰糖的手指却不够用,小仙侍一急,汗都下来了。
殷漱见甘卿撩衣蹲身,正与贺峤平齐视线,道:“你此番行事未免过了些。”
贺峤掩面低垂:“是。”
甘卿抚着他的起来:“既知理亏,回去再议。”
“是,”这应答轻了。
甘卿起身,忽对殷漱笑出春意:“仙友,来日若见白翁,就说我还惦记着他酿的糟酒呢!”
殷漱听了,这可算不得什么差事,笑着拱了拱手:“好。”
甘卿道:“那什么...上回在沙漠里实在对不住啊。”
殷漱一愣。
“就你们在沙漠遇上的那一场冰糖...”甘卿道。
殷漱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
甘卿道:“我恰好来找钵灵,听到重明鸟的传音,本想拦着你们别往危险的深目洲去玩,谁成想你们还是摸过去了。”
“是,不知甘卿仙长如何认识了钵灵?”殷漱问道。
甘卿正色道:“那年,神水仙官在崖缝里捞来一只钵,他往钵里塞了枚魄,嘱咐他修成钵灵可别作恶……”
那钵子化作男子连连叩首。后来,男子想报恩神水官,跪地奉上内丹:“当年恩情,今日偿还神水官。” 当时甘卿正好经过,看见了过程。神水官将内丹冻成冰糖,送与了甘卿,甘卿毫不客气揣进袖中。
殷漱点头。
甘卿道:“神水官,吩咐过你,做个好钵。所以,钵灵,你的事儿以后就交给神水官处置吧!”
殷漱知道甘卿要要保贺峤的意思,再瞥一眼猫王,这事闹大了,于姑姑的影子不利,若叫仙人传谣把罪过推到姑姑身上,可就祸患无穷了。
殷漱往前踏一步,拢着袖口笑道:“甘卿仙长,见笑了,这里的怪事已过了,至于相关人也结果了。”
甘卿忽然笑来,伸手揉了揉猫耳,“这位,你尽管带走,方才我听得真切…...”说着凑近低低道,“月漓神女与我们小天孙的婚事,日子里记着呢,要带走的就这两位。”甘卿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一只囊,风里飘来凉风,冰纹囊是糖壳做的。
晃时,刻着“神水宫”三字,收了钵灵。
甘卿道:“若是没别的什么事,我们日后紫薇神阙见,我可还等着吃天家的喜酒呢!”
只见冰纹囊倾出糖碴子,随手一甩,霎时,冰糖在地上蹦起溜来,满天迷人睁不开眼。
殷漱抬袖遮脸,嘿!要走得潇洒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冰糖雨”过去了,带走了整个深目洲的还泪咒!
贺峤和修迂没影了!
众人在“冰糖雨”里大眼瞪小眼,连山奈挝子上吃着糖溜子,百里浪的脸活像冰窖里钻出来,外带昏迷了的猫王。
百里浪亦走过来,道:“善后的事情就不要管了,你们不想上茅房吗?”
殷漱摇头:“你很急吗?”
百里浪道:“我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们可以先去找代形虫。”
连山奈笑了笑道:“他刚才去找了,可那几个破缸已有人捷足先登,他只好回来。”
百里浪道:“已经有四个像甘卿仙官一样有意思的人在里面清理了“还泪咒”了。”
殷漱问:“你说的可是神水宫的四大水晶仙官春晶、夏琉、秋莹、冬璃么?”
百里浪道:“就是他们,听说那四位是神水官的小徒弟,年纪轻轻,就很厉害。我家祈和老头有意让我们沧溟弟子去打交道,就是运气背,总见不到真颜,竟在深目洲碰到面。”
殷漱道:“总是不放心,钵灵私上神阙,岂不是要被斩灵了,还是将他唤回来,”她转头问百里浪:“你可知神水宫在哪里?”
百里浪掂了掂金秤杆,笑道:“你何必替他操心?神水官岂会与他斗殴?”
殷漱稍作停顿 :“嗯。” 以后收敛那些勾当,可得把招子放暗些。
阿孽笑一声:“神水官那等清高人物,不会当面叫哥哥,背后摸家伙。”
百里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祈和老头还往我的酒里下过离魂散呢!不过,那位小仙侍倒是十分可爱。”
连山奈道:“甘卿法力高强,而那小仙侍会技逊一筹吗?”
阿孽道:“想来是神水官新纳弟子,神水官得星君扶持,自是风生水起,来去自如!”
殷漱道:“星君?”
百里浪插言道:“你说的可是渡厄星君?那敢情更省事儿啦!我妹妹与他熟络着呢!”
殷漱望一眼阿孽,还欲补话,终是将那话咽了回去,手里掐诀,小蓑衣变了巾形,拍了拍,抖了抖,还好没坏,松了口气,重新一套,搭在肩上。
犹记当年,给自己撑腰的可是东荒大洲的东主母亲,母亲不照样没熬出神样。
可见,成神之路的难。
殷漱眉梢一挑:“百里浪,你方才莫不是追着那四位仙官讨签名去了?”
百里浪脸色尴尬,耳根骤红,连山奈笑道:“可不是嘛,人是追去,追了一路,连片衣角都没摸着,当然没要上签名。”
殷漱笑着拍了拍百里浪的肩头,道:“别灰心,下次机会。”说完,忽然想起来,回头道:“连山奈呢?你去哪儿啊?”
连山奈的声音遥遥喊着:“我去接捕蝎队员。”话落,已化作一道烟消散。连山奈吃不了亏的本事,百里浪倒不怎么担心她,可殷漱一听捕蝎事,意识过来,她与百里浪同时叫道:“代形虫!”
阿孽道:“不急,来得及呢!”
唔…救人性命岂容耽搁?途中若生变故如何是好?
“啊!”
远处柴哥拨开草丛,竟揪出一截瘦小的脚踝。那脚踝慌忙缩回,草丛中传来稚嫩的告饶声:“柴哥,饶命!”
“解潮?”柴哥浓眉一扬,大手将草垛整个掀开,露出灰头土脸的少年,将人拎出:“你这小鬼,躲在这里作什么?”
殷漱望去,见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长下巴上沾着沙粒,腰间别着捕蝎的筒。
“柴哥......”解潮局促搓着手,声音细细:“村里来了好些同乡,说在城外瞧见你的踪影......”他忽然抬头,眼中闪着执拗的光:“大伙儿怕你独个儿应付不来,我们就跟来了。”
“胡闹!”柴哥冷声打断,“这俳优俑城何等凶险,岂是儿戏。”
解潮缩了缩脖子,却仍抢着道:“可村里八十三口人都等着蝎子救命!”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鼓囊囊的布袋,捧给柴哥:“我、我沿途捉了七只蝎......”
柴哥接过布袋,糙手揉了揉少年蓬乱的发顶:“好小子!”他转向殷漱时,眼中多出暖意:“这孩子打小就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解潮得了夸奖,胆子亦大起来,指着远处沙丘道:“贺叔,他们都在那边候着......”话落,沙丘后转出五六个捕蝎人,见到柴哥欢呼着奔来。
“可找着法子了?”为首的黑脸汉子急问。
柴哥从怀中取出代形虫来,笑道:“天不亡我们村子,有这宝贝就成。”
众人闻言雀跃。
殷漱抱起猫王同柴哥等人直奔酒楼,沿途抄起几碗代形虫,那拾钱老头仍卧沙中与白骨腐面为伴,若在平日,她或会掘土掩埋,但此刻救人要紧,再者老翁以沙为家半生,想必不愿再入土了。
众人携虫疾归,距日落尚余一时辰,至破酒楼时,见蝎客都安分在楼内。
众人饮了代形虫汤,伤势渐稳,只是个个下巴短了,睫毛却肿像香肠!
无人告知他们代形虫来处,代形虫这名字本就奇怪,居然靠陀轻轻的睫毛生长,什么离谱虫子!
阿孽从递一只来篮子。
“谢谢,”殷漱会意,立时将猫王尽送篮内,猫王昏迷不醒被轻置其内。
殷漱慢慢抚颈,指尖找上微凉药膏蓦地一颤,凉渗肌肤比阿孽声音更先抵来:“你的没事,不会疯长。”
她抬眼捕捉到他转身时扬起衣角,当真后知后觉,原来方才阿孽突然离去,是察觉这代形虫的古怪了。
“多谢你费心,”她轻声道。
阿孽脚步一停,只摆了摆手。
她心里一算相伴时日,初见他避开她触碰,后来紧张为她处理伤口,方才敷药时,他又坦然专注的神情,转眼却又刻意疏远。越想越怪,心中堵着说不清的失落,他究竟是怎么了。
待安置妥当,却见柴哥等人迟迟未归。
殷漱正欲折返寻找,忽闻外头来喊,只见柴哥引着胡浟浟来,两人在前方的板车旁,一个解草绳,一个铺麻布。风吹得胡浟浟鬓发乱飘,柴哥的手扎在守沙老伯死灰的皮肉上。胡浟浟攥着麻布一角,忽然抬头对殷漱和柴哥道:“多谢你们了,我才能见到最后一面。”那一滴泪砸在麻背上,洇开一小片水痕,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把水迹蹭得更花了。
次日一早,护送捕蝎队离开深目洲的差事,才算真正了结。
临别时,解潮偷偷拽住殷漱衣袖,压低声音问:“姐姐,那只猫王真是你姑姑?”
殷漱笑而不答。
“你放心!” 他拍着胸脯比划,“我回去就给你们建这么大的猫神庙!”他双臂张开,比个夸张的尺寸。
殷漱忍俊不禁:“好啊,我等着。”
虽然知道孩童戏言,当不得真,但看着他蹦跳离去的背影,她眼底还是漾起暖意。
百里浪开一个“天涯咫尺”,众人回至茭白斋。
殷漱推开门,利落铺席躺下,倦累似连轴转的轮子。
阿孽挨着她坐下,托腮打量她,见她眼睑沉似千斤闸。
“我们走了几日?”殷漱闭目问道。
“两日吧!”
“两日,”她揉着太阳穴,“从灵渊回来后,总觉得特别累……”忽然睁眼看向门口冲进来的百里浪:“妹妹,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过一会儿,”殷漱道:“你呢?你不去洗澡?你不是要陪连山奈去镇上的澡堂啊,两日不洗,你不臭吗?”
百里浪恍然拍腿:“对对,还得买芋泥黄油年糕!”他却突然蹿门凑近,笑容可掬:“好妹妹,先给我讲讲东荒大洲的事呗?”
“说来话长...…特别长…尤其长……”殷漱道。
百里浪似是收到连山奈的传音,弹跳起身:“啊?那算了!”蹿至门边,百里浪突然按住木门的门框:“妹妹,我有事,先走啦!”
殷漱还未来得及挽留,就见他一溜烟冲出门去。
阿孽尚未答话,只听“砰”的一声,百里浪又蹿回来,滞在门口。
听到声音,两人并坐抬头望百里浪,道:“怎么了?”
百里浪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望一眼阿孽,想到渡厄星君,欲言又止,最终憋出一句:“稍后再见!我还会回来的!妹妹,有事呼我!”
“知道了,”殷漱点头。
门“砰”上了。
待百里浪脚步声远去。
殷漱转着锤子,对着关上的门转啊转啊,道:“看来他是又急又饿。”转头望一眼他,眯着眼笑道:“他要吃芋泥黄油年糕。”
阿孽道:“看样子是了。”
殷漱起身来,整理衣服,意欲走去整理行李,道:“好吧,那你想吃芋泥黄油年糕么?蓝阕?”
她身后静默一瞬,传来低笑:“还是叫我'阿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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