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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火映故人痕(六)

殷漱将研磨好的血余炭粉末,仔细分入一个个粗陶小碗,那粉末乌黑细腻,带着一股焦苦的奇异的混着草木灰烬的味道。

她沉默地走向或坐或卧、依旧闭目忍痛的村民们。

第一个接到药碗的村头的吴婆婆,只见她摸索着接过碗,刚要道谢,浑浊的眼皮费力抬起一条缝,恰好见到了她低垂的脸,那短发的轮廓。

“殷…殷姑娘?”声音干涩嘶哑,满是难以置信,捧着碗的手,颤抖起来,碗里的黑粉洒出些许,沾在她的瘦指时,浑眼灼了灼:“殷姑娘,谢谢你。”

周围疲惫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瞬间沉寂下去。

无数道目光带着疼痛的迷茫和劫后余生的麻木,顺着吴婆婆的视线,聚了殷漱来。

章哑佛拄着拐杖,步步挪近。

几个曾送殷漱茭白的妇人再也忍不住,捂住嘴,肩膀一耸:“谢谢,谢谢姑娘。”

她身旁的嫂子,摸着眼睛,咬了咬唇,简直不敢相信,唇边鲜血渗了出来也浑然不觉。

那一个刚敷上药粉,眼睛还刺痛着的年轻汉子,猛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沾着残骸和污血的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声,“恩人!这恩情太重了!我们无以为报,如何报答啊。” 他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只剩下肩膀剧烈的抖动。

低低的的压抑的啜泣在沉默的村民中一圈圈散来。

有人默默垂泪,有人双手合十,朝着殷漱的方向深深鞠躬。

那些无声的啜泣和沉重的叩首,化作了无形的钉子,一下下抽打在杜老头的心上,杜老头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似乎想触摸那些碗,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无力垂下,只发出一声沉重叹息:“唉……我,对不起你们啊……” 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在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阿孽依旧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她被夜风拂起的短发乱过苍白脸颊,看着她沾着炭粉的手指在分发药碗时微微颤抖,看着她承受着沉重的感激与愧疚。

月夜归途,幽咽呜声自前路传来。

殷漱循声望去,只见换了猫躯的雪叙,静卧石径,月光为她镀上一层幽青。

“雪叙,”殷漱轻唤。

猫儿回首,目光落在殷漱手中的细颈玉瓶:“这是什么?”

殷漱未答,上前一步,指尖极轻地抚过猫耳,似在确认其存在。

那一只猫在石板上微微摇晃,映着皎洁的月色,在望夜色。

“雪叙,你好点了吗?”

传来闷闷的回应:“东里姑娘…...”声音带着初醒的懵懂,又似含着未消的寒意。

殷漱抬头看了看:“你也来看流星,这漫天星光真耀眼。”

“她魂魄未稳,离了俳优俑城,阴气缠身,需借猫壳温养些时日,尚不能化形,”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影子,他抱着双臂,他低头吹开肩头一片叶子,“再养几日。”

殷漱点了点头:“这里没有噬人冰俑,亦无索命过客。这是我的居所,很安全。你不必再忧心了。”

月光轻轻与石板擦了擦,雪叙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

殷漱终是开口:“雪叙,有一事需告知你真相。那些过客的命……并非你所为。虽然他们的血曾在你眼前,但是那些过路人,并不是你杀的。”

猫眼突然静止了。

“是钵灵操控了你的猫号,”殷漱声音放得更轻,“人,非你所杀。”

沉默弥漫,久到殷漱以为她不愿回应。雪叙终于传来低语:“我知道……他封我行动时,独留了我的听觉。”

殷漱颔首。那钵灵让她清醒地承受一切,何其残忍。月华似也转冷:“钵灵许是想你解脱……只是用错了法子。”

雪叙声音忽然轻了,“他总被修迂骂是'厨房中的破灶片'...修迂总骂他,” 雪叙的声音忽然带了柔软,“但其实钵灵没那么笨,”又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倾斜,像是在思考:“钵灵的结局会怎么样?”

“犯了错,总要受些惩罚,” 殷漱想起雪叙在俳优俑城的孤单,钵灵在膳房中也不受重用,或许两人之间,真的有些同病相怜的默契。

雪叙突然歪头,转向蓝阕:“能不能...别用极寒之刑,他的左臂去年救我,被冰俑咬过...”

两人没有回答她。

“东里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月漓神女是什么样的人?”

殷漱微怔,下意识望向空寂的树影处,只见蓝阕依着树去,月光勾出他清冽侧影,旋即收回目光,低声道:“她……是极和善的神女,会为陌生妖童挡天劫,却忘了自身畏雷,曾言要救苍生……”殷漱声音泛起涟漪,“后来却只想做个凡人。她言出必践,从无虚言。事事……都记得分明。”

雪叙茫然:“可我觉她好累。”

“是么?”殷漱轻问。

雪叙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能感到她的疲累…….明明我只是个影子,为什么连她百年前的疲惫都记得?为什么连陀轻轻的疲惫也感受得到,我曾见修迂为她买新裙,庖厨们唤她‘小轻姑娘’……我学过陀轻轻的事,做过几日急脚新郎,那些人总做自认对的事。”雪叙声音渐低,如自语,“我若有那份勇气就好了……”

“当年,她却是很有勇气。”殷漱望着月亮,轻声道,“也总是劝人勇敢地活着。”

夜风忽停,四周陷寂。

雪叙微微颤抖,声音忽然低落下来:“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勇气了。”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混乱,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决堤:“我连累了他……害死了陀轻轻的亲人……钵灵待我好,庖厨们敬我……我只是不愿承认……”像是少女在无声地哭泣,“我不想做一只虚无缥缈的影子……我也想成为一个有影子的人……可是我不仅害死他们,还让他们痛苦……东里姑娘……我想成为...有自己影子的人,”她的声音终于破碎,“可连这份妄想,都是模仿她的执念...…好像不管我怎么做,结果都很糟糕。”她的声音忽然变得茫然,“东里姑娘,我到底不是她本人……我只是她一个影子……我究竟是她的哪一个影子呢?我这些年来,简直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你所问,亦是我三百年来追寻之惑,”殷漱轻道,“这三百年来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东里姑娘,请帮我查清真相,查清我如何成了影子。”

“查清真相,亦是目下唯一可做之事,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东里姑娘,你为什么来到深目洲呢?到底为什么?”

良久,殷漱轻声道:“对不起,雪叙。你问的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夜风又起,散了未尽的话语。最终,殷漱低声道:“我先回去了,你先静一会儿,”

雪叙沉默了。

月光将蓝阕的影子拉得很长,殷漱走过去,两人并肩走回茭白斋。

身后,猫儿静立,无声承接着月光的慰藉。

两人沿着路往村里走,月亮已经偏了偏,山背后大黑大紫,黑蓝错交,阴气腾腾,倒像腮红铁盒盖上的滚印,满山的蒿莱,松柏,都被野风温润得黑翠挺立,像铁盒锈丝。

星涟消失的快,月碎只是瞬间。

这边繁星还没有走样,那边在树梢的尽头,烟色迷障,黑荧荧里竟有一髓月蹄。

两人向前走,越走越慢,那月亮越白,越通白、非比寻常的莹亮,像一头着了劲的白鸽,憩在野径的拐角,在补树衣的裂缝。

越走越慢,殷漱只觉得月亮就嵌在树洞里,挨到了,月亮就消失了。

她想起方才那句斩钉截铁的“查清真相”,她脑海里闪过无数零碎的片段:血迹、证词、未解的谜团,又被她生生按捺下去。

这时,忽然听到蓝阕低声道:“那件事,挺有意思。”

殷漱一怔:“哪件事?”

蓝阕慢悠悠地重复:“就是那件‘查清真相’的事。”

“……”殷漱一激动,转过身去,整个肩头蜷起来,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遮挡自己的愧脸,闷声道:“......要命。”

蓝阕似乎靠得更近了些,在她身后,语气平静问:“怎么?这话有问题?”

被他追问得没办法,殷漱又转回来,无奈道:“太天真了。”

蓝阕却道:“有何不可?敢说查清真相,不管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私仇,我都佩服。前者可比后者难上千百倍。”

殷漱苦笑摇头:“光说不做有什么用?查案不是靠嘴皮子,而是靠证据,光说不查假把式,说到做到才算本事。”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其实,雪叙说的还算含蓄,我当年想做的事…比她还狂妄。”

蓝阕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殷漱沉默片刻,目光微黯,低声道:“很多年前,有个案子,死了很多人。有个幸存者问我,为什么凶手能逍遥法外,为什么正义总是不到。”

她侧眸看向蓝阕:“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蓝阕的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只见他轻声问:“怎么回答的?”

殷漱缓缓道:“我说,若这世上没人能给你公道,那就由我来给你公道。若真相被掩埋,那我就亲手挖出来,哪怕要掀翻整座仙洲。” 她说着,忽然自嘲地笑了:“现在想想,真是狂妄啊……那时,真以为凭一腔热血就能对抗整个世道的黑暗。”

蓝阕认真听着。

殷漱低声道:“经过一桩桩的案件,我才明白,查案不是靠豪言壮语,而靠抽丝剥茧的耐心,要比凶手更能熬,要比尸者更能装。在黑暗里待得够久,才能看清光的方向。不过,那光,成为别人的希望,又太沉重了。” 她望着前面的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更何况……有些真相,查清了,反而更残忍。”

蓝阕淡淡道:“揪出凶手这种事,努力不一定能成事。你这锤子,尚且年轻,破绽百出,毫无章法。”

殷漱道:“是啊。”

然而,蓝阕又说了一句:“虽无章法,倒有股不要命的斗劲。”

殷漱听了,笑了笑,眼睛一亮:“那…能算优点吗?”

蓝阕道:“勉强吧!”

“吱呀……”

门扉一开,将月光拒在门外。

烛火一晃,她转头道:“你这幻术当真精致,”看着跃动的火焰,“连我的宝镜也照不破。”

蓝阕道:“不是幻相,当然照不破,”他掸了掸火苗,笑道:“眼前所见,即是本尊。”

殷漱听到他的话惊讶转头:“嗯?竟是真身?”

“千真万确。”蓝阕语声沉静,通身蓝衫流光,端坐的姿态似千秋万载惯看世人。

殷漱袖中小锤滑出,抄起至蓝阕身侧,“咚”地叩其背,复又“嗒嗒”连点臂膀与脊背。

锤音未歇,心头骤紧,坏了!千万年来,怕无人敢将他作铁胚敲打!

暗道自己唐突,只因那话本所载“鬼主无骨,肤若雪铁,混沌之锤,难伤分毫”,她一时竟鬼使神差,背上浇锤。

蓝阕终究见惯风浪,黑睫不过微颤,眼中碎光浮动,笑待一个解释。

殷漱收锤,平平淡淡道:“见你肩背紧绷,久立之时,需活络筋脉。”

“哦?”蓝阕忽地低笑,抱臂斜倚门边,“忧心我散了架?还是…想拆了我的骨架看看?”

殷漱脱口道:“不是…只是…”

“只是?”

“只是你骨骼惊奇,想见你……舒展真颜,”轻声道,“还有...…”

“嗯?”

“可否…..满足我一窥究竟,”咽了咽,这才抬眼:“一睹本相?”

这话实在僭越了吗?

这一回,他并未立刻回应她,只缓缓放下手臂,视线一低,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的,总觉得他的眼神较往常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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