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能帮我们看看这个手机里有没有黑客远程删除数据的软件吗？麻烦您了。”
“哎呦小伙子啊，你可别难为我了。”手机店老板翻来覆去又检查了一遍，他把手机往玻璃台上重重一搁，又一推，无语，“你这手机应该已经找了不少人检查了不下十遍了吧。”
容季点头。
“他们怎么说？”
“手机里没有被植入恶意的软件的痕迹。”
“那，在我这儿也一样。”
“老板，钱多少都可以，您能再帮我看看吗。”容季恳求。店老板敷衍摆摆手，看见有别的客人进店，立刻转过头去接待，把容季一个人孤零零晾在旁边。
容季又站了会儿，这才垂头出了门，玻璃门上倒映出一个消瘦的背影。
“怎么样？”见他出来，林寻上前两步，问。
容季失望地摇摇头，说：“林西南还没找到吗？”
“一直在找，但是没有消息。”
“那个人呢？”
“听说回家了。”
一切仿佛重新回到了原点。查出了再多事又怎么样，疑罪从无，证据为大。
两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天，觉得内心悲凉，希望渺茫。
那边付迩的处境同样艰难。他在审讯室里的所作所为狠狠打了局长的脸，彻底把人得罪死了。
局长当即决定罢免付迩队长的职位，永久的。原先的办公室被拆了，付迩本人则被赶回家休息，临走时，除了小李等人，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送送他。
掀开门帘，一个人立在门口抽烟，是汪涛。付迩看见是他，想也不想直接走过去，低声问：“您是不是早就看出杨秀英是凶手？”
杨涛余光扫过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眶，把烟尾巴丢在地上，又抬脚碾了碾，没答。
“您要是还看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哪怕一个提示也行，绝对不会劳烦您的，我自己去查。”付迩躬着身，姿态几乎低到尘埃里。汪涛瞥了眼他的头顶，理也不理，径直走进警局。
付迩怔然看着他利落的背影。
缓缓抬手捂住脸。是他做错了，他蠢，他无能，他查不到林逐行诱导杨秀英的证据，白白把人给害了。
付迩此时真真正正地后悔了。他迷茫地抱着一大堆杂物，默默抬脚，不知道该去往哪里。蓦地，一把钥匙被扔进付迩的箱子里。
汪涛扔完也没着急走，他就地坐下，不怒自威，眉宇间隐约凌厉，说：“回来。”
付迩跟他并排坐在台阶上。
他拿起箱子最上面的钥匙，下意识想问：“这……”却被打断。
汪涛没看他，从烟盒里又抽了根烟，点燃，吸了口，才平静道：“知道我为什么一进警局就看不惯你吗？”
付迩举着钥匙愣了一下，摇头。
汪涛又问：“不好奇？”
“不好奇。”
“想弄死我吗？”
仍旧摇头。
“真的？”
“真的。”
“行，换种说法。”汪涛说，“背后骂过我没。”
“……”付迩安静了一会儿，半晌，微微点了下头。
汪涛这才笑了，他面露回忆，说：“当年你来警局面试的时候，我见过你。现场有人提了一个问题，还记得吗？”
付迩怔了一下。他试探着说：“问我，为什么会选择警.察这份职业？”
汪涛瞥他：“你怎么回的。”
付迩说：“我很适合当警.察。”
汪涛：“现在呢？”
付迩沉默了。
良久后，他低声说：“我想当警.察。”
发自内心地想帮助困境中的人，不止是出于职责，更多的，是因为正义感和善良。
付迩呆呆看了汪涛一会儿，他蓦然明白了：“您是觉得我之前太没有人情味了吗？”
“何止啊。”
汪涛冷哼一声：“说你是个人工具人都是抬举了你。”
“付迩。”汪涛呼出口气，他看向旁边年轻的后辈，眼神头一次柔和下来，说，“警.察办案，靠的不止有脑子。”
汪涛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还有这儿。”
汪涛：“懂吗？”
付迩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嘴唇动了动，话没出口，汪涛已经起身往回走了。他摆了摆手，后脑勺长了眼睛：“别跟老子来煽情那一套啊。”
下一秒，又一句：“钥匙是杨秀英家的。你观察能力强，去看看吧，也许有什么被遗漏的。”
……
付迩握着钥匙匆匆赶到杨秀英家楼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秒都不敢耽搁，飞身上楼，中途正好遇到邻居出门丢垃圾。
看清是他，女人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亏秀英还问我借钱买排骨给他炖汤，真是个白眼狼。”
付迩心里一疼，他攥紧拳，再不敢抬头。
杨秀英的家和他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隐约能看出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应该是警方来调查过，但鉴于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凶器也在现场找到了，他们并没有拿走太多东西。
付迩走到厨房，炉灶上的炖锅里果然有排骨汤，付迩从橱柜里拿了个碗，把凉透的汤全部盛出来，里面料很足，有玉米，莲藕，白萝卜还有山药。
他挖了一大勺，汤很鲜，排骨也炖得十分烂呼。付迩眼眶又红了。
他赶紧抹了把眼睛，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家里其它陈设。冰箱上的贴纸还在，应该是警方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付迩一张张看下来，内容跟他上次看到的大差不差，都是记录一些生活琐事，没有什么特别的。
付迩的视线停留在最中间那一张，他想杨秀英原本那天到底要去警局做什么呢……
等等，那天是几号。
付迩把便签纸拿起来看了看，最下方的日期赫然就是杨秀英杀害李华山的后一天。
去警局（一撇）。付迩抬起右手食指，慢慢跟着笔画模拟：去警局……
自首！
她是想提醒自己去警局自首！
付迩心里一喜，有自首行为能减刑的概率极大！他握着便签纸就往外走，没走出两步，蓦地一顿，这都是他自己推理的，到了法院根本不可能作数。
别急，冷静，再找找别的突破口。
杨秀英会把要做的事提前记录下来就说明她知道自己忘性很大，那如果有一天她连要写便签这件事都忘了呢？
付迩的目光落在冰箱上其余的便签纸上。
从一号到三十号，每一天要做的事都被她整整齐齐写在上面。付迩拿起来一张张翻来覆去仔细检查，终于确认，对，一天都没少。就是一个正常人也有可能会遗漏一两天，杨秀英怎么做到……
付迩眼神微变。
除非，她还有备用措施！
一个能记录下来所有事，而且永远不会遗忘的东西！
付迩飞速翻找着杨秀英家里的抽屉，盒子，和所有能储物的地方，终于，在衣柜挂着的大衣内衬口袋，摸到一个细长圆柱状的物体，掏出来一看，果然是根录音笔。
付迩调到林逐行与杨秀英见面那天，快速摁下播放，全部听完后，付迩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边飞快往外走边掏手机，电话一通，他立刻开口：“是我，我掌握了林逐行诱导杨秀英杀人的录音，现在，”
付迩站在楼下，抬头眯起眼，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落进他心里，暖洋洋的。
迈开步伐大步朝前走，声音短促而有力：“京城警局第一支队所有人，务必在半小时内，全力抓捕嫌疑人林逐行！”
街口，警车鸣笛呼啸而过，行人纷纷侧目。人群中，男人步伐一停。
他脸色微变，扭身进了右边的窄巷。直到确定看不见人了，他开始飞速奔跑，终于赶在警.察到之前回到家。
匆忙奔进地下室，只见正中央的凳子歪倒在水泥地上，旁边散落着几节断掉的绳索。
原本应该昏迷坐在上面的女人消失了。
完了。
林逐行下意识在心里咒骂了句，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他不敢多想，冲到车库，驱车快速从另一个方向逃离。
等警方破门而入时，别墅里早已空无一人。
三小时后，一段转载自外国的采访在网上曝光，热度飞速上升，网上瞬间炸开锅。
这段采访的记者是外国人，他全程说着蹩脚的中文。
“怎么称呼您？”
“叫我“L”吧。
“好的，L。”记者礼貌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您联系我们时，自述您亲手杀了人，请问属实吗？”
“属实。”
“请问您与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在周围人看来，我们并不熟悉。硬要说的话，算情敌？”林逐行摸了摸下巴，想起容叶。
“方便问下您是用什么手段吗？”
“关于这个问题，在我们国家有句古话，叫做兵不血刃。”
“兵不血刃？抱歉我的中文不太好，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黑暗中，林逐行绅士地微笑：“没关系。”
采访继续。
“杀人凶手杀人后，都想尽量掩盖事实，为什么您选择如此高调地接受我们的采访？我是说，这好像不太符合常理。”
“的确。”
这个问题让林逐行稍微思考了会儿才开口。
他缓缓道：“但是为了给我的作品收尾，值得冒些风险。”
采访末尾，记者好奇地问他：“您不怕被逮捕吗？
林逐行说：“我很期待。”
警局里，付迩为首的一众警员站在电脑跟前紧紧盯着屏幕。
付迩拧眉抱着胳膊问操作电脑的人：“能追踪到嫌疑人的具体位置吗？”
那人正飞快操作鼠标，回：“他的手机关机了，我们这边暂时查不到信号。”
“监控调了吗？”
“小李已经查过了，画面显示嫌疑人在我们队到达前十分钟驱车离开，沿路的摄像头拍到他上了高速，下去后就不知所踪了。”
“通往哪儿的高速？”付迩心里一凝，要是真让他出了市，这事就麻烦了。
“俞迎。”
付迩吸口气，沉声道：“立刻申请俞迎警方协助。”
“第一支队所有人，立刻出发去俞迎。”付迩转身飞速往外走，“要用最短的时间抓捕嫌疑人林逐行！”
“是！”
所有警员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坚定的声音在警局内回荡，久久不停歇。
同一时间，警局门口，林寻的手机进来一个陌生来电，她心里冒出种强烈的预感，接起，那头果然传来一个熟悉而阴沉的声音。
“阿寻。”
付迩出警局，第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容季，只有他一个。
迈步过去，容季看着他：“我看到采访了。”
“嗯。”
容季语气坚决，说：“抓捕他，算我一个”
去俞迎的车上，容季坐在后座，旁边还有付迩。手里的对话机传出沙沙声，付迩摁下按钮。
“付队，小李传来消息，说监控拍到了嫌疑人的车辆，好像是往加油站的方向！”
“行。”付迩朝前面的方向说，“立刻去加油站！”
与此同时，童心孤儿院。
孤儿院荒废了十几年，地面杂草丛生，林寻缓缓走进去，游乐场的设施都被拆了，只剩下光秃秃一片荒地。
楼体倒是还在，但其外表破旧不堪，透着股陈腐的气息。
上到顶楼，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平台上空无一人，她又往里走了些，才看见站在右侧边缘的林逐行，后者仰头看着天空，乌云正缓缓朝头顶聚集，暴雨要来了。
听到动静，林逐行扭过身，看见是她，他温柔地笑，轻声唤她：“阿寻，你还是来了。”
林寻停在原地没动。
两人中间大概间隔五米，一南一北，各自为营。
过了两秒，她说：“你故意爆出采访，又打电话告诉我地点，目的，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吗。”
林逐行垂下头笑了：“阿寻，你还是那么聪明。”
他不经意间朝下扫了一眼，风平浪静，什么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看向林寻：“我以为你会带警.察一起来。”
“在那之前。”林寻同样看着他，“我有事要问你。”
“我是怎么杀死容叶的？”林逐行稍稍向后欠了欠身，身体正好倚靠在平台边缘。他的眼神流露出浓烈的失落，“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在关心不相干的人。”
“走了个林西南，又来了个容叶。阿寻，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就被别人影响呢？”
天空闷雷滚滚，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林逐行轻轻闭上眼，雨点落在他脸上，又顺着下颚滑落。
想起滑梯，想起游乐场，想起小时候，只有他们两人的日子。
他喃喃自语。
“明明，我们才是同类啊。”
“我和你不一样。”
林逐行怔然睁开眼，见林寻仍然站在原地。她语气平静，说：“至少，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选择杀人。”
“这样啊。”林逐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杀了林阳，林海，还有容叶！”
“没有。”林逐行摇头否认。
“你不承认？”
“林阳和林海的确是我杀的。”
“但是阿寻。”林逐行嘴角勾起个诡异的微笑，慢条斯理道，“容叶不是哦。”
与此同时，警车刚抵达加油站，付迩就接到个电话，掏出手机一看，是技术部的同事。
对方语气焦急：“付队，你快看热搜！”
热搜？
挂断电话后，付迩点进热搜第一条，是个直播，他点开全屏，画面显示是在一处楼房的顶楼，正中央那个人，不是林逐行又是谁。
容季也倾身看，一怔：“林寻？”
她不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直播的画面里。
付迩让容季开着直播，用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急声道：“能查到直播地点吗？”
“还要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大概一小时。”那头解释，“嫌疑人所处的位置地形复杂，我们要获取准确的定位还需要一定时间。”
另一边。
林寻下意识拧起眉，问：“什么意思？”
林逐行看着她，笑而不语。
话音刚落，林寻突然想起采访里，记者问他的手法，她记得，他回的是，兵不血刃。
兵不血刃……
林寻反复咀嚼这四个字，接着，她又想起，那天她和容季跑了无数个手机店，每个老板都告诉他们手机没有被入侵的痕迹，既然如此，那照片是怎么没的？
林寻记得当时自己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那个老板是怎么说的来着？
“还能怎么没的，肯定是手机主人自己删掉的咯。”
自己删掉的……
容叶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林逐行杀人的证据，又亲手删掉了？林寻在心里摇头，不，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心里蓦然又冒出个念头。
容叶喜欢林西南，她不可能不知道林西南有多努力才得到林氏继承人的位置。
那如果，林逐行用林西南威胁她呢？
思及此，林寻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让人悲伤无比的真相。
她立刻把那个念头摁下去，使劲摇晃脑袋，不，不可能，怎么会有人那样做！
“阿寻。”林逐行又在叫她了。林寻一把伸手捂住耳朵。她颤颤巍巍后退两步蹲下，想以此抵抗，可是他恶魔般的声音还是钻入耳中。
林逐行笑着欣赏她的失态。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林寻失去血色的脸庞，林逐行缓慢走进。
他站在她面前，弯下腰，语气缱绻，确保每一个字都能被听清。
眼珠中倒映出林寻崩溃的表情，林逐行温柔地笑了。他说：
“容叶，是自杀的哦。”
下一章是最后一次以叶子的视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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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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