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赫,你也来了啊。”
见泣亡天使蓦然降临,茨恩张开八对利爪深深嵌入教堂地面之中。伴随着刺耳的刮擦声,利爪如刀切黄油轻松地在地上划开一米有余的刻痕,终于堪堪止住了茨恩前冲的势头。
人面皮上垂落的湿漉黑发随着惯性向前飘扬,轻轻拂过希赫垂落于最前方的一对手臂,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两厘米。
也不知如此极限的“刹车”究竟是茨恩无心制造的,还是它有意计算好的。
沈平澜见状,也面无表情地收刀入鞘。
一众围观的猎人见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从未对泣亡天使的到来感到过如此欣喜。
无论如何,只要平复了这场首席猎人与莫名其妙出现的怪物之间的争端就好……
可惜猎人们放松得太早了。
刹车停住后,茨恩转动眼珠,越过希赫,依然牢牢盯着沈平澜,它猛然甩动尾巴拍地,轰然一声教堂地面上出现蛛网似的龟裂,下一瞬大片砖石碎裂飞起,噼里啪啦击落各处!
它张嘴低吼道:“别拦着我希赫!我今天一定要和那个人类一较高下!”
这话它是特意使用人类语言喊出来的,配合死死锁定沈平澜的目光,令在场所有人意识到——
这家伙的性格已经轴到,在外界情况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仍然要发动一场人类与怪物间的大战了……
“嘶嘶……”
“嗬……”
自在珊瑚统帅的怪物映在教堂内的影子如幢幢鬼影,群魔闪动,等待着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它们对于对手的内耗乐见其成。
希赫稍微张了下嘴,是一个叹气的神色,它的手臂从手腕到手肘到最终的肩关节一节节向外展开绽放,向柳易的方向舞动,表达它无声的疑问。
它和茨恩不熟,原来后者是这种暴躁死硬的脾气吗?这它可没法子了。
柳易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叹气道:“茨恩,别这样,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打你了,你难道忘记小时候被我断尾的事情了吗?”
茨恩毫不畏惧,从身体深处发出一阵悠长沉重的声音,是它那像深海卷动起泡沫、又像鲸鸣般的哼笑声,“无论之后如何,现在这场战斗我是打定了。”
它与沈平澜平静的眼眸对视,跃跃欲试道:“你们都不准插手,我要和这个人类一对一战斗!”
“创世神在上……”阳棹缩在教堂的角落里,听到这句话不禁仰头绝望喃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在这种紧急时候掉进感情剧本啊……到底是谁把这只怪物搞出来的?!”
作为在场除当事人亲友外唯一的知情人,它与那些仍然一头雾水的人类不同,它清楚自己面前上演的究竟是什么。
拜托情敌不要在这种时候和正宫竞争了好吗!
沈平澜在从玉壶市出发的时候,也从未料到自己会在战场上遇到自己未曾谋面过的情敌,而且这位怪物情敌还不顾大局,非要现在和他打一场,证明谁才是柳易应该选择的那一个。
既然连柳易他哥都劝说不了茨恩,那他只能应战,尝试换一种方法“劝服”对方了。
这样想着,他再度做好了准备。
令他略感欣慰的是,某个瞒了自己很多事的小兔……小马崽子也悄然挪动到了茨恩身后。
他发誓自己甚至从柳易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红光,感觉是茨恩稍有动作就会冲上去将其揍进地里的样子,和看到心爱的胡萝卜的模样十分类似。
柳易磨了磨爪子,心中已经开始琢磨茨恩牌生鱼片的一百种切法,却蓦地一愣。
不止是他、茨恩与希赫,连教堂里众多猎人,阳棹,以及从茨恩出现起就失魂落魄的海牙镇镇民,都在此刻听到了那个声音——
在听到声音的刹那,沈平澜心中产生了一种几乎本能的念头,确信声音的主人是柳易的母亲。
而他的第二个念头是:怪不得柳易的声音在异类中也是少有的极度优美,原来是继承自他的妈妈……
人类语言库中成千上万的词汇,似乎无论如何也难以描绘出声音的百分之一。
所有生命体的头脑都空白了一瞬,声音如烈酒,瞬间泡醉了他们的神智,又随着音节的行进,组合成了温暖的海洋。仿佛重回母胎一般,他们漂荡在柔和的水里,永远地漂流,沉醉,摇曳……
无人能说出声音具体说了哪些话,它似乎并不只是通过耳朵传播,更是激荡在灵魂中。如石子落海,涟漪一圈圈扩开,每一层涟漪,都带来一个意象,既非听觉,也非视觉、嗅觉、触觉、味觉的意象,如同人类思考时,自然在脑海中起落的那些念头一般。
第一圈涟漪,他们感受到了一个存在的形象。那是在聚集着雷暴的灰暗大海之中,海水呈现出比墨还深的漆黑,一道至少有一百米高的身影自海水中缓缓立起,海水如珠帘自它身上落下。
——“黑海主君”。
柳易曾告诉过自己的名号闪电般划过沈平澜的脑海。
第二圈涟漪,自那深色的、高大的身影上,睁开了眼。
纯白色的巩膜,赤红色的虹膜,圆形的瞳孔,在晦暗天地间近乎放射出刺目的光!
当眼睛们向众人看来时,他们都接收到了一段念头:
解决自在珊瑚,抹除海洋的污渍,这是你们首要的目标。
而“我”……会帮助你们。
念头如海浪咆哮升起,盖过了所有的自主意识,又隐没下去,让清明的神智浮现,仿佛礁石自海浪中冒出身躯。
“妈妈……”
沈平澜倏地回神,听到柳易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呢喃。
柳易伸出手,往空中某个方向虚虚抓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随即他侧头,瞥向定在原地的茨恩,静静道:“你现在还想和人打一架吗?”
茨恩在空中转动一圈,地上遍布的礁石与海水慢慢消失,它又看了沈平澜一眼才收回视线道:“既然主君发话,那就暂时算了。”
听到这话,不仅是人类,连柳易也长出了一口气。果然,只有茨恩认可的自己的统领者,才能改变它的行为。
见状况稳定下来,沈平澜瞥了眼教堂外,因为茨恩的突然出现,以及之后……柳易的母亲传话时所带来的隐隐的压力,外界的怪物潮处于忌惮,还在教堂外徘徊。
趁此机会,他代表广大猎人群众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既然我们暂时达成了合作,你是否该说明一下你的来历、意图,以及解释下……‘黑海主君’与我们合作清剿怪物的原因?”
茨恩对于回答它的单方面情敌的问话倒没有不乐意,它仰起脑袋,展露出人类都能看懂的高傲姿势,吼道:“老子是黑海主君麾下‘风暴’级别的精锐,记住了,本大爷的称号是【礁中之影·卡涅摩斯-茨恩】!”
伴随它喊出自身的称号,原本正在隐没的礁石与海水又有了卷土重来的征兆。
这是称号与自然共鸣的现象,说明这头怪物的实力的确很强。
见茨恩有继续喋喋不休称赞自己能力的趋势,一只马蹄自它头顶重重袭落——
“咚!”
众人一个哆嗦。
饱经风霜的教堂地面再度开裂,这次直接裂开了一个鱼形大洞,茨恩就嵌在其中。
柳易取代了茨恩原本所在的位置,从容说明道:“虽然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们人类伤心,但很遗憾,海牙镇,以及大陆东部沿海约一半的区域,都是‘黑海主君’的领地——从灾变之前,极度古老的年代里就是如此。这里从来不是人类的领域,土地上的一切皆受黑海主君掌控。”
“等等!”这话说出去可是会影响到联邦稳定性的,猎人中立即有人大喊出声,“这里生活的大多是人类,也都接受我们联邦的统治,你怎么证明……”
“——‘海’这个姓氏。”柳易轻飘飘地打断了猎人,瞳孔猛然收缩,自面具之下环视四周,“你们有在别的地方听说过这个姓氏吗?”
“……”不仅猎人,连镇民都面面相觑,显然没怎么想过这一点。
柳易缓缓道:“不止海牙镇,还有周围许多村镇中,‘海’这个姓氏都占大头,也是这里自古以来的族姓。这个象征大海的姓氏,正是海家人祖先对于黑海主君崇拜的体现。”
他蓦地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镇民们:“你们以为你们从祖上流传下来的‘……每年许那些风调雨顺的愿望的仪式,都是从哪儿得来的?
你们向黑海主君献上祭品,许下愿望,保佑你们每年都有充足的渔获,甚至保佑你们……在众多灾难中也能幸存下来。
你们位于黑海主君的辖区,因此哪怕只是内心的愿望,只要你们每一年献上足够多的祭品,也会为你们实现。
不然你们以为你们生活在危险重重的海边,真的能延续至今吗?不然你们以为在经历眼下这一遭后,你们能幸存下来如今这么多的人吗?”
听到他一句句的反问,阳棹不由想到了在怪物潮中,海牙镇镇民三番五次“幸运”地躲过一劫的景象。
“原来如此……”它喃喃道,“这场奇迹……”
“——这场奇迹,”教堂正中央,柳易的话语和它的重合在一起,“是黑海的主君带给你们的,是她对你们的庇佑与守护。这一次,你们正在畏惧着的所谓‘怪物’,也是主君听到你们希望平安的愿望后,特意让它前来保护你们的。”
羽翼一振,他蓦地出现在主导了这一次许愿的老者面前。
佩戴着苍白面具的面部与老者贴得极尽,两者距离小到通不过一只小虫。
在老者眼中,怪物的硕大眼珠中射出渗人的绿,倒映出一众镇民惶惶模样。他感觉到一根利爪轻轻刮擦过自己的脖颈,跳动的血管似因此停了一瞬。
“记清楚自己的主人是谁。”柳易轻声说。
“哈哈哈,你看到那群人类吓破胆的模样了吗?真是太好笑了!明明一直在崇拜非人生命,却又在得知事实时吓成那样……果然是低劣的物种啊!”
一直到离开教堂,茨恩都在大声嘲笑方才镇民的表现。
柳易捂住脑袋道:“闭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吵。”
沈平澜抬眼,轻轻瞟了一眼正游动在低空中的茨恩。尽管他对茨恩并无任何感觉,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柳易与茨恩,怪物与怪物之间的相处跟怪物与人的相处是不一样的,这一对童年玩伴之间的氛围的确……有一种特别的流畅与轻松感。
就在男人陷入某种古怪的迷思中时,身旁传来轻盈的马蹄声。
泣亡天使走了过来,从口中探出的眼球注视前方,轻声道:“这就是拦住前路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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