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纪林清被窗外的滴答声吵醒，与前几天的狂风暴雨不同，今天的雨貌似格外温柔。
纪林清拿手机看一眼时间后又仰躺回去，捞起旁边枕头覆盖在脸上，产生的轻微窒息感让他如释重负，没有安眠药的睡眠比醒着更累，他就这样又躺了十分钟才起身去洗漱。
洗漱完才早上六点半，还是有点早。纪林清冲了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不同的人打着各式各样花色雨伞，像是平地盛开的彩色蘑菇，行色匆匆奔向自己目的地。
红绿灯路口慢慢排起长队，公交车站也渐渐挤满了人，纪林清又看眼时间，早上七点半，于是拿起手机拨通柳庭华电话。
电话响时，柳庭华正要出门，看到来电人后唇角无意识上扬。
“早上好。”柳庭华低沉嗓音传来。
“早。”纪林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就是想问问看展的地方在哪，昨天忘问你。”
“我正打算去接你，你吃什么早餐？”柳庭华问。
“我自己开车去吧。”不知道为什么，柳庭华在家帮他换衣服的画面一下子闪回脑海中，纪林清又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你在家等我。”柳庭华才不会放弃一秒与他独处的机会，要不是怕吓到他，昨晚上都想把他掳回家。
柳庭华挂掉电话后，随手弹了弹小青蛙挂饰，这是杨加第一次抓娃娃抓到的，即便再丑也非要挂他车里。
嗯，小青蛙好像还挺可爱的。
他美美地照照镜子整整发型，奔向他心心念念的目的地。
纪林清有点呆，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所以，柳庭华一会要来他家？
纪林清环顾四周，家里不乱，即便地板干净的能直接在上面吃饭，他还是又去拖地了。
门铃响时，他刚把垃圾桶又搜刮一遍，即使里面只有两张废纸，他还是打包好重新换上新垃圾袋。
柳庭华提着早餐进屋，熟门熟路去厨房摆盘，纪林清站在客厅反而像个外人。
“这道海鲜粥是我妈家那边的一个老店，你尝尝怎么样？”柳庭华把粥端到纪林清面前。
纪林清拿勺浅尝一口，鲜滑而不腥，确实不错，他点头赞道：“挺好吃的。”
柳庭华笑笑，又把生煎和蒸饺端上来，两人相对而坐。
他们两个吃饭都不是粗鲁的风格，除了偶尔交谈外没发出多余的响声。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纪林清生病时，柳庭华已经来来回回他家很多次，吃饭洗澡稀松平常，但现在纪林清就莫名觉得两个人独处的空间有点拥挤。
柳庭华看他吃饭速度越来越快，不禁失笑，也不知他又想了些什么。
他发现纪林清其实是个内心世界很丰富的人，比如在练字的草稿纸角落画上一头猛兽或小兔子，把厨房刀具贴上肉、蔬菜、水果等特定贴纸，家里装修明明是白色简约风格，但他买的台灯挂画等配饰却是马卡龙配色。
柳庭华忍不住打趣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纪林清瞥他一眼转开话题：“那个展几点开始，时间上来得及吗？”
“十点钟，来得及，就在东郊的凛冬展览馆。”
纪林清点点头，从他这过去只要三十分钟。
出门时，原本的蚕丝雨已经下成了钢针，又急又密，纪林清刚想说再上去拿一把伞，柳庭华已经接过他手里那把撑开，搂着他肩膀一起奔赴雨中。
幸好车停的很近，要不然两个大男人共举一把伞，再多走段路就要各湿半边膀子。
坐进车里，柳庭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纪林清递给他纸巾：“快擦擦，别感冒了。”
柳庭华接过瞬间握了握纪林清的手，随即说道：“是不是有点冷，把暖风开开吧。”
一切都那么自然，纪林清将手掩进袖口握握，低声应了声好。
他其实很喜欢柳庭华的触碰，特别是当两人的手交握时，他就像无根的浮萍被弯钩牢牢拽落在地上，那种安稳的感觉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踏实。
车辆平稳上路，柳庭华微侧头问：“有喜欢听的歌吗？可以自己放。”
纪林清随手打开一个音乐电台，窗外的雨又变小了，细丝濛濛，给车外一切披上层面纱，只能透过晕湿的玻璃窗看见个模糊影子，这个世界好似离得很远。
“当我抬起头你正看向我
眼中倒映着夏夜绚烂的烟火
灰暗的心竟然开始变鲜活
你的存在治愈我……”
纪林清的神思伴随着电台里的歌声慢慢漂浮，当他与柳庭华视线对上的刹那，绚烂鲜花盛开在他最孤寂的心海中，随声而起，随光而舞。
如果这个世界有永远，那便是此刻吧。
由于今天下雨且是工作日，来看展的人不算很多，停车场稀稀拉拉没几辆车。
柳庭华带着纪林清到门口出示参展证，一起走进大厅。
这个展举办的很隆重，光展厅就有7层，分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家装设计、服装设计等不同版块。
他们首先去的是六层，室内设计展厅，柳庭华朋友工作室设计的模型获得参展资格，在这边展览。
他们刚出电梯，只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头发已经有点稀疏的中年男人给他们招手，柳庭华笑笑，侧眸对纪林清说：“我去打个招呼，一起过去？”
纪林清点点头。
“庭华，就属你最捧场，第一个来。”那中年男人拍拍柳庭华肩膀。
“今天正好没事。”柳庭华说完又看向纪林清：“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的同事向东，这位是我朋友纪林清。”
向东伸手与纪林清握了握：“你好，我们工作室专做室内设计，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柳庭华揶揄道：“你们是要倒闭了吗？逢人就推业务。”
纪林清面带微笑回应：“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我会的。”
三个人一起在展厅逛了逛，纪林清是外行，看不出什么门道，柳庭华和向东两人倒是滔滔不绝，外带给纪林清讲解，只逛六层展厅他们就花了一个小时。
“行了，你们两个自己逛吧，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向东对他俩摆摆手。
“再说吧，今晚上不行。”柳庭华说。
“约你一次可真难。”向东说完转向纪林清：“小纪有空去我们工作室玩，有客户也给我们推荐推荐，来者不拒，保证满意。”
纪林清点点头：“一定。”
“行了，你还推销个没完了，走了。”柳庭华将手搭在纪林清肩膀上，箍着他去乘电梯了。
到电梯里，柳庭华手也没松开，微低头问纪林清：“感觉怎么样？”
纪林清有点不自在，但也不想让他把手拿开，尽量自然道：“挺好的，感觉你们这一行应该很有成就感，看着自己的设计图纸一步步变成现实，很满足吧？”
柳庭华轻笑：“确实有那么一点，前提是遇到对胃口的客户。有些人真的沟通特别特别困难，不懂装懂，指手画脚，这种在改稿过程中就把激情消耗光的，最后落地只能感叹，终于结束了。”
纪林清也笑起来，打趣说：“我还以为你在工作中怎么都不嫌累，在电脑前一待一整天都不挪位的。”
“没办法，生活所迫，不好好挣钱，以后拿什么养…”柳庭华卡壳了，顿一下才说剩下三个字：“我爱人。”
他爱人？他爱人？他爱人！纪林清心怦怦跳，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他爱人！！！
“叮——”电梯到达一楼，纪林清大跨步第一个迈出电梯，差点与电梯外的人撞上。
“先生，我们这边有编织体验互动摊位，您可以在专业手工艺人的指导下编织创意作品，请问您要参加吗？”一位穿着锡箔纸做的连体裙小姐姐拦住纪林清。
纪林清还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惯性点点头。
“那您跟我来吧。”小姐姐指引纪林清往编织摊位走去。
柳庭华闲庭若步地跟在他们身后，心想该收网了吧。
编织摊位铺设很大，有编绳、编线、编珠等各种材料。
“先生，您要哪种编织材料？”小姐姐问。
纪林清扫了一眼说：“编珠吧。”
“你可以把想编的造型告诉我们老师，他会指导你编出自己的作品。”
纪林清想了想，一闪而过柳庭华车内的小青蛙挂饰，于是说：“编只小青蛙吧。”
小姐姐带着他选好材料，引荐给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
纪林清趁机回头瞄一眼柳庭华，只见他也站在编珠摊位前，选了跟他一样的青色编珠，难道他也要编青蛙？这么喜欢青蛙？
纪林清从来没有做过手工，更何况是需要自己设计编织，他没希望能做出多好的成品，但婆婆一步步指导他，慢慢沉浸在其中，最后做出一只俯趴的小青蛙竟然也很可爱逼真。
纪林清心情大好，自信心满满，走出摊位时柳庭华已经在等他了。
他问：“你编了什么？”
柳庭华说：“我们交换怎么样？”
毕竟是纪林清的第一次手工作品，有点舍不得，又问了一遍：“你编的什么？”
柳庭华摊开掌心，一只伸展四肢要起跳的小青蛙落于眼中，纪林清忍不住笑了，问：“你真的很喜欢青蛙吗？”
柳庭华从他手里接过他那只，放在一起说：“不，我只是觉得两只小青蛙比较相配。”
纪林清拿起那只伸展的小青蛙说：“我要这只。”
柳庭华得意道：“我编的还不错吧？”
纪林清冲他比个大拇指。
“走吧，吃饭去。”他们一起走向大门口。
门是旋转的，他们从内踏进一侧，另一侧有个短发机车风的男生从外踏入，他和纪林清隔着玻璃短暂视线相接后，随即转到柳庭华身上。
那男生冲柳庭华笑了，阳光般笑容里带着一点点不驯的痞气，很有个性。
“庭华，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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