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华蹙眉,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江立风,这人一向对各种展没兴趣的。
然而柳庭华也只是与他对视一瞬后,旋转门将他们分割开来,就如同不会再有交集的现在。
纪林清听到那人对柳庭华说好久不见,他原本以为柳庭华会停下与那人交谈,所以出门后故意拖慢脚步,但柳庭华却揽住他肩轻轻拍了下,并没丝毫停留往停车场走去。
纪林清虽有疑惑,但还是跟上柳庭华步伐。
两个人刚走到停车场门口,身后又传来喊柳庭华的声音,声线清亮,语调慵懒,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又是刚才那青年。
柳庭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待江立风走到跟前问:“有事吗?”
江立风单手插兜,用打量的目光把纪林清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开口道:“庭华,你不介绍一下吗?”
柳庭华沉声:“没必要。”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江立风却自顾自向纪林清伸出手,带着笑意:“你好,我叫江立风,柳庭华前男友。”
江立风,这是那次婚宴上众人八卦柳庭华时提到的名字,柳庭华曾一度失控。
纪林清多日以来一直躁动难耐飘飘起舞的心情,在这一刻,被今天的毛毛雨浇个彻底,停车场相比外面骤降的温度,激得他发冷。
对方一看就是个洒脱随性的人,原来…柳庭华以前喜欢的是这种吗?
纪林清虽面带友色,思绪却纷乱地去握江立风的手,在他伸出手那刻,柳庭华握了上去。
纪林清抬眸看柳庭华,柳庭华一改烦躁神情,对他微微一笑说:“我们走吧。”
江立风看着他们,没再说话,只是眼里那丝狂妄或是戏谑从刚才就一直没有散过。
柳庭华拉着纪林清走向停车场,江立风没再跟来,只是冲柳庭华喊道:“我今天可是专门为你来的,就这样走掉是不是太不礼貌了?”说完还吹了声口哨,隐约又听见一句来日方长。
热烈直接的向阳花当然要比谷底暗缝中贪婪阳光的杂草更明艳,突然出现的江立风,使从来只想当鸵鸟的纪林清相形见绌。
走到车边,纪林清要开车门时才意识到,他们不知何时双手竟十指相扣,纪林清慌乱松手,而柳庭华却握着不放。
“我们谈谈吧。”柳庭华说。
不管是过去已发生的,或是现在仍混乱的,又还是将来要确定的,柳庭华不能放任他们停滞不前,他需要坦白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坦白自己想要的所有。
纪林清又陷入自己的离线思维中,谈什么?他与江立风的爱恨纠缠吗?还是……他们现在若有若无扯不清的关系。不行,他不能再奢求任何感情,也不能再明确任何关系。
隔着被水痕划开一道道的落地窗,他看见外面细密紧连的雨丝,即使从再高的地方落下都有相继坠地的一瞬。他害怕。
纪林清脸色发白,用力把手挣脱出来,没答一句话,没看柳庭华一眼,径自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柳庭华站在原地,垂手握拳,他深吸一口气,把胡乱想法压下去后,才起身开车去定好的餐厅。
不能急。
纪林清开始回避柳庭华,停车后去餐厅途中,一直与柳庭华保持两米距离,吃饭时选一张四人桌隔开而坐,柳庭华几次与他打开话题,纪林清都意兴阑珊。他一切变化都被柳庭华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下午雨虽然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大片黝黑乌云遮住天光,各路行人步履匆匆,只怕随时还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车熄火停在千岛公寓楼下,纪林清头靠车窗闭着眼睛,身上盖着柳庭华的西装外套。其实,在柳庭华盖外套时他就已经醒了,他只是习惯了做那个装睡的人。
柳庭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扒拉着手机,上面的信息只过眼没过心。最后还是扔下手机,看向纪林清的侧颜。
刚刚盖外套时,感觉到纪林清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并未拆穿。
从遇到江立风后纪林清就把自己拒之千里,他心有不甘又带着无奈。
盯了纪林清许久,他随即侧身逐渐靠近,近到能闻到纪林清身上的青柠香,能数清翘挺浓密的睫毛,能察觉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纪林清睁开眼,满目清明,只见柳庭华露出得逞的笑容,就像一团火焰燃烧在彼此双眸。
柳庭华鼻尖抵着他的,低声道:“醒了?我们聊聊?”
纪林清轻咳一声转开脸:“聊什么?”
柳庭华轻点下纪林清鼻头,退开坐好后说:“聊我们。”
纪林清感觉车里氧气不太够,在听清柳庭华的话后,头脑有短暂空白,于是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外面潮湿阴冷空气激得纪林清一机灵,随即柳庭华又将那件外套披在他身上。纪林清深呼吸一口气后,指向街对面的公园说:“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柳庭华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天气不好,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像是被世界遗弃的一个角落。
他们在湖边长椅上坐下,面前是水雾重叠能见度只有五米的湖面,头顶是愈压愈沉的乌云团,背后是刚被雨水淋洗过的柳树林,被四方围堵的一方空间竟使纪林清难得感觉安全。
柳庭华一腿伸直一腿交叉,双手随意拨了下头发,全然放松的姿态,随后刀枪直入道:“我和江立风交往过一年,是在国外的时候。”
纪林清侧头与柳庭华视线相接,不置一言。
柳庭华继续道:“我和他高中是很好的朋友。那时,我意识到自己竟对男人有**,感觉自己是个怪物,只想逃避别人示好,独来独往。
是他,告诉我这不是病,他也是同性恋,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我就像找到同类,与他越走越近。
后来他父母看到他写的日记,每一篇都关于我们。
蒙骗自身也好,单纯泄愤也罢,每个父母都不会平静接受这种事实。为了给他开脱,他父母把他送到国外,跟学校说,我是强迫他儿子的变态,让我当着全校学生给他儿子道歉。”
纪林清惊愕万分,他只知道柳庭华已经公然出柜了,但没想到过程这么惨烈。他问:“你道歉了吗?”
柳庭华还是那副放松姿态,双腿轻轻晃着,就像是在讲别人的过去,说:“道歉了,我已经让父母伤透了心,如果道歉能够安慰另一对父母,那何乐而不为呢?”
纪林清失言,他难以言喻此刻心情,现在说些安慰的话难免显得轻飘,但什么都不做,又无法释怀愤闷情绪,于是他把胳膊搭在柳庭华肩上,轻轻拍了拍,一如以往柳庭华拍他的动作。
柳庭华歪头冲他勾勾唇角,带着点得意:“怎么?心疼我吗?”
纪林清也跟着笑了,摇了摇头。
“后来,我出国念书,江立风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消息,也跟了过来。他说他为了我跟家里决裂了,不知道他父母让我做的事。
其实说起来,闹了这么天翻地覆的一场,然而我们那时候只是朋友关系,最多只是算同类而已。
他开始追我,然后在一起。他是一个喜欢刺激和变化的人,一日复一日平淡生活,蹉跎了激情,最终都免不了怨偶结局,最后他跟一个白人好上了,我回国。”
柳庭华说完这一大串话,长长吐出一口气,本就该解释清楚的事情终于坦白了。
“我们结束后,我一直在想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明明做朋友可以持续很多年,一旦变成情侣却只短短维续了一年。我要跟你说我找到的理由,你可能会觉得我在为自己开脱,但我认为根因是,我不爱他,我只是好奇恋爱这件事。”
这确实和纪林清想象的不一样,特别是见到江立风那么个性的人,他以为他们以前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以至于江立风还在念念不忘藕断丝连。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更加明确这个原因吗?”柳庭华靠近纪林清,漆黑双眸就像一弯钩子,牢牢钩住,使纪林清动弹不得。
纪林清的心跳很快,在氧气足够的室外也头脑发晕,答案他知道,但不想说。
柳庭华不等他回答,直接挑明:“是因为我遇见你,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后,心就不是自己的了。得知你生病我就想放下所有事情,只想时刻照顾你;你受伤我恨不得扎自己一刀,想感受你到底有多痛;你为了失去的哥哥难过痛哭,我只想把你抱在怀里告诉你,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有我陪你。每天见不到你我会不断想你在干嘛,外面遇到好玩的事我都想立马分享给你,喜欢看你笑。我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与你挂钩,只要能与你一起,就算在湖边发呆我都觉得是开心的。所以,这是喜欢,对吧?纪林清,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一番话就像是明知会落地的雨滴,纪林清没法在雨中奔跑,他会窒息。
纪林清缓了缓呼吸,不知道做了多少思想建设,再发出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柳庭华大喇喇地坐在长椅上,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
“大概是,我在婚礼上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一见钟情吧。”
婚礼…纪林清猛地扭头看他,原来杨加婚礼上他就见过自己了。
柳庭华朝他眨眨眼,就知道你不记得我。
“所以,你要和我谈恋爱吗?纪老板。”
一连串的表白加追问,逼得纪林清招架不住。
其实,他早就察觉他们之间的变化,柳庭华就似荒原里的绿洲,不断吸引自己靠近,然而越是靠近越是危险,想要保全自身,保全他,就是保持距离。
纪林清握紧双拳,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们做朋友吧。”
柳庭华敛了笑意:“为什么?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
纪林清握的关节发白,脸色跟眼前水雾一样透明:“我不能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对不起。”
柳庭华起身与他面对面,再也不想压抑满腔情感,抬起纪林清的下巴吻上:“你说了不算。”
是啊,他原本就是一个自信且霸道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怎会成为纪林清一直在渴求洒落的那缕阳光,他温柔而强势地穿透细密云层和岁月尘埃,不仅照亮荒芜黑暗的世界,更在他心间种下一颗悸动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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