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鲁凡被拒绝取保候审，李茹茹便不再关心案子的进展，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授权给谭烁去做，自己的烘焙店也有专人打理，这段时间她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孩子。
公安机关的侦查进度也很快，一周后案子材料已经已交给检察院，谭烁按照流程申请查阅了一些证据，倒是比他预料的还要全，和李茹茹聊过后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开庭。
这期间鲁健有时会来，李茹茹总会下厨做上几个他爱吃的菜，饭桌上说说儿子的趣事，聊聊无关紧要的热门话题，日子过的甚至比以前还平静恬淡。
她知道鲁健希望她忍，她很听话，在家时绝口不提鲁凡，不提徐岁青，也不提这个案子。
男人喜欢她乖顺，那就随他。
乖顺只会让男人满意，但适当的幽怨和不甘却能让他心疼。
在行动上，她整日足不出户的守着孩子，又有意和鲁健提起想要找专人负责烘焙店，自己要全心陪着儿子，显然还对鲁凡的威胁耿耿于怀。
鲁健嘴上没有对鲁凡欺负自己的事松口，但她并不着急。
很多大菜还没上，怎么能让贵客吃饱呢。
开庭那天，鲁健是以证人的身份参加的。
猥亵案因为涉及**，法院会遵循规定进行不公开审理，李茹茹作为原告不需要出庭，其他非相关人员也不允许旁听。
徐岁青就这样被挡在了庭审外，她正要发火，被鲁健不耐烦的打断。
“好了！你就在家等着吧，有刘律师在，还怕还不了你一个宝贝儿子吗？”
徐岁青被噎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想到此时自己的处境，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在李茹茹身上的帐多加一笔。
鲁健是要去的，至少他要作为证人来证明自己的儿子平时遵纪守法，情绪稳定，而且他也很想听一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庭审现场双方的争议焦点主要在鲁凡是否真的有猥亵意图，就目前的证据来看犯罪现场小树林附近无监控视频，从受害人小腿上提取到了部分鲁凡的皮屑，谭烁主张因小腿伤痕由下往上纵深，且鲁凡有多次公众场合羞辱受害人的行为，因此可以推断鲁凡在主观上有性/侮辱的意愿。
但作为鲁凡的代理人刘律师则主张，小腿伤痕只能说明两人在交流过程中有身体接触，且李茹茹在小路的视频中对鲁凡有打耳光的记录，两人因家庭关系产生矛盾因此鲁凡的相关言论可以视为泄愤，但没有实际行为意图。而从李茹茹的伤情鉴定上看，仅为轻微伤并且双方都有动手，因此刘律师认为本案件可以定性为家庭内部矛盾引起的纠纷，应以治安案件处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开庭，最终因事实争议存在重大分歧，法院要求双方补充证据并于一个月后再次开庭。
谭烁对这个结果已有预期，他出了大门本想和刘律师打个招呼，两人前几年在一个律师交流会见过，也算认识，但刘律师没往这边看，人来人往，谭烁也没再上前。
刘律师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鲁健这边，刚才庭上他一直专心在案子上，这会儿结束才发现，鲁健脸色似乎很不好。
徐岁青坚持要按无罪上辩护，鲁凡又对小树林的事含糊其辞，现在拖到二审已经是他深思熟虑的方案，但老板不会在意过程，这让他不由得揣测，鲁健黑脸是否是对自己这次的表现不满意。
之前人多不方便说，这会儿两人来到车上，他斟酌着开口道：“鲁总，目前案子的进展一直在预期之内，我......”
鲁健似乎并未在意他的话，只点了点头。
“刘律师，鲁凡这几年没少让你操心，我相信你的能力。”
“去跟徐岁青说一声吧，”他摆摆手，“我去桥园。”
鲁健进门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从客厅来到隔壁的婴儿房，果然看见李茹茹陪着孩子睡觉。
鲁岩还不到一岁半，是个一会儿看不见人就哭的年纪，平时李茹茹要去烘焙室，保姆几乎全天都在，最近她推了很多工作，寸步不离的陪在儿子身边，保姆的工作时间也从全天变的更灵活。
小孩子四仰八叉的在小床上沉睡，正值初夏，除了身上的连体衣，肚子上还搭了一条薄被，随着呼吸，薄被一上一下微微起伏。
李茹茹则侧卧在旁边的大床，一只手轻轻搭在薄被边缘，另一只手枕在脸颊下，面靠婴儿床蜷卧着。
鲁健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会儿，内心软成一团。这种感觉很新鲜，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当初鲁凡出生时正是他事业上升期，别说照顾孩子，连回家吃饭都很难得。在他印象里鲁凡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忽然就长成了一个六七岁，整天好动又淘气的半大小子，他没有参与过鲁凡的成长，自然也没有体会过当爸爸的真实感。
而现在，对家、对儿子的真实触感在这一刻完成了时空交换。
他没有打扰母子俩睡觉，而是默默退出房间回到客厅，仔细回想着今天在庭审中听到的一切。
今天庭审确实值得一听。
比如，在鲁凡把李茹茹住的地方砸的乱七八糟前，他的好儿子就已经带人去烘焙室上门挑衅过了。
又比如，鲁凡曾不止一次和身边的人说过，自己的‘便宜弟弟’生下来不是本事，活下来才是本事。
还比如，鲁凡曾经找人在李茹茹常去的地方蹲点堵她，只是为了‘吓唬她’。
鲁健冷笑，觉得前所未有的有趣。
谭烁从法院出来第一时间给李茹茹打电话说了庭审情况和案件进度，鲁家那边辩护方向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极端，他有意想和李茹茹见一下，好确定下一步的策略。
但电话那头似乎并不很在意这些，无论是沮丧失落，还是焦急忐忑，谭烁都没有从李茹茹的只字片语中捕捉到。
“谭律师，我百分之百相信你的专业水准，鲁凡是徐岁青唯一的儿子，想要全力脱罪也能理解，你就按照你的想法，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谭烁望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愣了一会儿，只好决定先回事务所。
前台小姑娘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捂着正通话的话筒笑着跟他问好，谭烁回笑着点点头。走到自己工位上还没坐下，就被所里不少人围住，有嘴快的甚至已经嚷嚷着让他请客了。
谭烁此刻还没搞清楚状况，直到有人喊了句韩主任，大家才纷纷回头。
韩庆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主管刑辩部，是谭烁的直属上级，见他走过来，谭烁立刻起身迎上去。
韩庆笑眯眯的招呼他回自己办公室，开门见山问：“李茹茹的案子今天庭审情况怎么样？”
这个案子在圈内关注度很高，领导重视是必然的，于是谭烁将现场情况，目前进度都做了详细的汇报。
韩庆听完点点头，又笑：“老刘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啊，想按照治安案件打？行，真行。”
谭烁知道两人是大学同学，私下关系不错，对这个对手的实力多少了解，因此难免有些担心。
韩庆看出他的意思，一边让他坐下，一边推给他刚泡好的茶：“你也有五六年的经验了，也做过好几个复杂的刑事案件，不要慌，把平时水平发挥出来就好。”
看他表情并没有松动，韩庆笑着又提起另一件事。
“我记得你是一毕业就在咱们所实习吧？后来直接留任，一直在刑辩部待到现在。”
谭烁点头，“韩主任，还是您记得清楚。”
韩庆慢悠悠喝了口茶，提议道：“你也知道，咱们刑辩部今年要升一位资深律师，谭律有没有兴趣啊？”
万业在A城是数一数二的律所，涵盖法律业务十分广泛，也因此晋升条件会更严格，按照以往的例子能晋升到一个部门的资深律师，6年以上的执业经验只是基础，除此之外对专业领域能力、标志性案件胜诉、创收情况及团队管理能力都有着很严格的要求。
谭烁自问能力并不差，但之前并没有过标志性案件的处理经验，部门创收也不算很突出，现在忽然要提资深律师，他多少有些忐忑。
“谁说你没有标志性案件了？现在这个不是吗？”韩庆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这个案子在咱们圈内关注度有多高就不用我说了吧，至于创收，你可不要把咱们所想的太狭隘啊，你之前的几个法律援助案子做的都很不错，为所里带来了不少荣誉，这怎么不算创收呢？”
“而且我也和王律沟通过了，他对你的情况也了解，没有提出异议，你还怕什么。”
王律是所里另一位合伙人，他主要负责商事部，也是万业的初始合伙人，说话很有分量。
听韩主任这么讲，谭烁心稍定，毕竟这个资深律师位置确实是自己这几年的目标，如今唾手可得，他的确很难拒绝。
“不过韩主任，李茹茹的案子还没出最终结果，我怕.....”
在律师行业摸爬滚打十几年，韩庆一眼就看出这个案子的核心绝不是争论到底有没有猥亵，所以案子结果并不重要。
因此他摆手，接过话头：“这个案子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对我们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要担心。”
能升资深律师当然是个务必振奋的消息，谭烁下班后没有回自己那儿，而是去老房子看母亲，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家属院建成的早，三十年过去，无论是房子外墙还是公共设施都已经破败，早几年在A城房价尚在起步阶段，谭母做主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作为首付买了套新房子，离儿子律所更近，生活环境也更好。
自从父亲多年前去世，他和母亲的日子一直过的很艰难，好在自己学习不错，考上名牌大学后又在万业顺利入职，一步一步走的虽然辛苦，但也有收获。
新房子买了，母亲却说什么也不愿去住，她说自己习惯了家属院的生活氛围，但谭烁知道，其实母亲是舍不得离开处处带着父亲会议的地方。
知道儿子要升职，谭母果然很高兴，睡前还念叨着这消息改天要专门去谭父墓前说一声，“也算半个子承父业了，他肯定高兴。”
第二天上班，他要升资深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律所，虽然还没下正式通知，但韩主任和王律已经点头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谭烁心情很好，口中应下改天请客，然后打开电脑继续昨天没做完的事情。
二审的主张重点需要调整，一些证据也要重新梳理一遍，谭烁觉得还有需要再跟李茹茹见一面。
登录邮箱后，他像往常一般查阅邮件，顺便把广告或垃圾邮件清理掉。
这时，一封主题为‘我想讲个故事’的邮件忽然闯入谭烁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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