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完工那天,风是从东南方来的,裹着南海的咸湿气,却被满城的茉莉香压得喘不过气。桀站在倾宫的高台上,看着下方宫人捧着青瓷盘,一盘盘往瑶台的玉石地面上撒花瓣时,忽然转头对身后的内侍说:“告诉南方的有苗氏,下次再送茉莉,得用冰窖存着运。你看这花瓣,边缘都蔫了 —— 寡人的瑶台,容不得半点不完美。”
内侍忙躬身应下,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不敢说,为了这十万片茉莉,有苗氏的商队走了二十天。他们从苍梧山下的茉莉园采摘最新鲜的花苞,用浸了井水的麻布裹着,再塞进装着冰块的铜箱里,由三十匹快马轮换着驮运。路上有两个马夫中暑倒在戈壁里,还有一个被劫道的盗匪砍了手 —— 可盗匪看到铜箱里装的不是金银,只是一箱花瓣时,愣了半天,最后啐了口唾沫,骂了句 “夏王疯了”,转身走了。这些事,内侍不敢说,整个夏宫都没人敢说。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玉石地板上。花瓣从脚趾缝里挤过去,白色的瓣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哀鸣。汁液黏在皮肤上,带着点甜腻的黏腻感,混着玉石的寒气,顺着脚踝往小腿上爬。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趾甲上还留着昨天涂的蔻丹,是西域进贡的红蓝花汁调的,艳得像血。而那些被我踩碎的茉莉,洁白得像雪,雪被血染了,大抵就是这般模样。
玉石地板被工匠磨得光滑如镜,连一丝纹路都看不见。我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地面,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 一身玄色的织金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饕餮纹,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我的头发披散着,发梢沾了几片碎花瓣,垂在胸前。镜中的女人,眉眼间没有半分笑意,眼神空得像瑶台下方的深渊,整个人飘在漫天的白色花瓣里,真的像极了鬼魂。不是那种青面獠牙的恶鬼,是那种被困在华丽牢笼里,连魂魄都快散了的孤魂。
“美吗?” 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时,正看见他站在瑶台的边缘,一只脚微微踮起,似乎想试探那万丈深渊的深浅。风从下方灌上来,吹得他那件蜀锦长袍猎猎作响,袍子下摆绣的日月星辰图案,在风中像是要飞起来。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伸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嘴角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
“美。” 我答。这是真话。瑶台是真的美。它建在鸣条山的半山腰,整座台子用的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玉石,青的、白的、粉的,被工匠拼接成流云的纹样,从台基一直铺到栏杆。栏杆上雕着凤凰,每一只凤凰的尾羽都缀着一颗珍珠,阳光照过来时,珍珠反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台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池,池子里养着从太湖运来的锦鲤,鱼身上的鳞片是金色的,游动时像一团团小火球。这样的美,是把天下的珍宝都揉碎了,再一点点粘起来的,怎么会不美?
可这美是致命的。就像我去年在御花园里见过的毒蘑菇,伞盖是艳红色的,上面还带着白色的斑点,看起来像极了美人脸上的胭脂,可内侍说,只要碰一下,手指就会肿起来,若是误食,半个时辰就会断气。瑶台的每一块玉石,每一颗珍珠,每一片花瓣,背后都藏着人命。我知道,因为每天清晨,侍女都会把前一天的进贡清单放在我的妆台上。那张用竹简串起来的清单,每一行字都像沾了血。
羌方献青玉三百斤。我记得羌方的首领来朝贡时,跪在大殿上,膝盖磨破了也不敢抬头。桀嫌他带来的青玉里有两块带着杂质,就命人把他的长子拖下去,打了五十杖。那孩子才十五岁,皮肤白得像玉,被打后浑身是血,趴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有缗氏献白玉五百斤。有缗氏是个小部落,为了凑够五百斤白玉,他们把部落里祖传的玉璧都打碎了,还让族人去深山里采玉。有个老玉匠,在山里待了半个月,最后失足掉进了玉矿的深坑里,连尸体都没捞上来。
还有商国。商国献的是一对玉璧,薄得像蝉翼,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阳光透过玉璧照过来,能看到璧面上刻的云雷纹,细密得像蜘蛛网。这对玉璧现在被嵌在瑶台主柱的顶端,左右各一个,远远看去,就像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瑶台里的每一个人。
“今晚就在这里宴请琬和琰。” 桀突然说。他从栏杆边转过身,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拂去我发梢的花瓣,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
琬和琰是三个月前,岷山氏的首领亲自送进宫的。她们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柳叶眉,杏核眼,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往上扬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连左边脸颊上的酒窝都长得分毫不差。刚进宫那几天,桀几乎天天黏着她们,带着她们去御花园看孔雀,去酒池里划船,还把西域进贡的夜光珠赏给了她们。宫人都说,王后的地位要保不住了。可我知道,桀只是喜欢新鲜。就像他去年喜欢的那个舞姬,跳得一手好剑舞,可新鲜劲过了,就被他忘在了偏殿里,现在连饭都快吃不饱了。
“好。” 我点头。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花瓣。
桀果然愣了一下,他挑了挑眉,问:“你不生气?”
“王喜欢就好。” 我答。这是我进宫三年来,学得最熟练的一句话。刚进宫时,我还会因为他宠别的女人而生气,会把他送我的玉簪摔碎,会躲在寝宫里哭。可现在不会了。心像是被玉石磨过,一点点变得冷硬,连疼的感觉都快忘了。
桀大笑起来,笑声在瑶台里回荡,惊得池子里的锦鲤四处乱游。他伸手想摸我的脸,我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后,慢慢收了回去。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别的什么。
“你总是这样,妺喜。”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像落在玉石上的雨滴,“像玉一样冷。”
我没有说话。我想说,玉不是天生就冷的。玉在矿里的时候,裹在泥土里,是带着地气的温的。可被工匠挖出来,放在水里洗,用砂纸磨,用刻刀雕,一点点被打磨成想要的样子,最后才变得又冷又硬。而我,就像那块被打磨了三年的玉,所有的温度,都在这三年里被磨掉了。
晚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宫人在瑶台的四周点起了火把,火光把玉石地板照得通红,连那些白色的茉莉花瓣,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琬和琰穿着同样的浅绿色长裙,裙子上绣着细碎的兰花,走动时,裙摆像两片新发的嫩叶,轻轻晃动。她们一左一右坐在桀身边,琬拿着酒壶,给桀斟酒,手指纤细,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蔻丹。琰则拿着银叉,叉起一块冰镇的梅子,喂到桀的嘴边。桀笑得眼睛都眯了,手放在琰的腰上,时不时还会捏一下琬的肩膀。
我坐在对面的案几前,面前摆着一盘蜂蜜腌制的枣子。枣子是北方的孤竹国进贡的,个头很大,皮是深红色的,里面的果肉甜得发腻。我用银筷夹起一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枣子的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空落落的感觉。
“姐姐不吃酒吗?” 琬突然开口问我。她的声音很软,像棉花糖,甜得让人发腻。她举着酒杯,眼神里带着几分讨好,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
“不吃。” 我摇摇头。我不喜欢喝酒,尤其是夏宫的酒。夏宫的酒,都是用最好的粮食酿的,还加了西域的葡萄汁,喝起来甜,后劲却大。有一次,我喝多了,想起在有施氏的日子,抱着柱子哭,被桀看到了。他没有安慰我,只是冷笑了一声,说:“有施氏的公主,原来也会哭。”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喝过酒。
“姐姐该尝尝,” 琰接口道。她放下银叉,也拿起一杯酒,递到我面前,“这是岷山特酿的青梅酒,别处没有的。王都说好喝呢。” 她的声音比琬更柔,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撒娇。
我抬眼看向她们,火光映在她们的脸上,显得格外娇艳。可我总觉得,她们的笑容像画上去的,一碰到水就会掉。我轻轻推开琰递过来的酒杯,说:“我家乡也有种说法,陌生的酒不要随便喝。喝多了,容易醉,也容易说错话。”
她们的笑容僵了一下,琬手里的酒壶晃了晃,酒洒出来一点,落在浅色的裙子上,像一朵深色的花。桀似乎没注意到这些,他正拿着一把青铜刀,在案几上比划着,嘴里说着下次征伐商国的计划。
“... 商汤那小子,以为躲在亳城就没事了?” 桀的声音很大,带着几分嚣张,“等我明年春天,集齐各部落的兵力,一举拿下商国。到时候,我要把他的头骨做成酒器,每天用它喝酒!” 他一边说,一边用刀在案几上刻了一道痕,像是在模拟割商汤的头。
我手里的银筷顿了一下,枣子从筷子上滑下来,落在案几上,滚了几圈,掉进了旁边的水池里。池子里的锦鲤围过来,一口就把枣子吞了下去。我放下银筷,站起身,对桀行了个礼,说:“我头疼,先回倾宫了。”
没人挽留。桀还在和琬、琰说笑,琬甚至还伸手,帮桀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我转身走出瑶台,火把的光落在我的身后,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蛇。
走出瑶台的时候,风更冷了。我听见琬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瑶台美是美,就是太高了。每次上来,都要爬好多台阶,腿都软了...”
“腿软?” 桀的声音带着笑意,还伴随着一声酒杯摔碎的声音,“那明天就建个矮一点的!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我说,寡人都给你建!”
我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建瑶台的时候,工匠说地基不稳,需要更多的人力。桀就从各部落征调了三千个奴隶,让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活。有个奴隶累得倒在地基上,被监工的士兵用鞭子抽,最后活活累死了。尸体就埋在瑶台的地基下面,连个名字都没留下。而现在,就因为琬的一句 “腿软”,他就要再建一座台子。
回到倾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坐在黑暗里。倾宫也是用玉石建的,连墙壁都是玉砌的。月光透过玉砌的窗格,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破碎的网。我看着地板,突然发现,靠近窗边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裂缝。那道裂缝很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轻轻摸着裂缝。裂缝的边缘很粗糙,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我想起去年冬天,桀喝醉了,拿着青铜剑在宫里乱砍,最后一剑砍在了墙上,当时墙壁就裂了一道缝。后来工匠来修补,说玉墙一旦裂了,就再也补不好了,只能尽量把裂缝磨平。可现在看来,那道裂缝只是被藏起来了,并没有消失。就像我心里的那些伤口,表面上看起来好了,可一碰到阴雨天,还是会疼。
脚步声轻轻响起,从门口传来,很轻,像猫走路。
“我说了不要打扰。” 我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以为是哪个侍女忘了东西,回来取。
“王后。” 是个陌生的男声。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
我猛地转身,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 那里通常会放一把小巧的青铜匕首。可今天晚上,我没带。黑暗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侍卫的衣服,黑色的,上面绣着夏军的图腾。可他的气质和其他侍卫完全不同。其他侍卫的身上,都带着一股长期握兵器留下的凶戾气,手上有厚厚的老茧,站姿也总是绷得很紧,像随时准备战斗。可这个男人,站姿很放松,双手放在身前,手指修长,没有一点老茧。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脸上没有胡子,看起来很干净。
“你是谁?” 我问。声音有些冷。倾宫是我的寝宫,除了桀和侍女,其他男人是绝对不能进来的。这个男人能出现在这里,要么是他有问题,要么是侍卫出了问题。
“伊尹。” 他微微躬身,动作很恭敬,却没有丝毫谄媚,“商国的厨子。”
“商国的厨子?” 我皱了皱眉,“商国的厨子,怎么会出现在夏王的寝宫?你知道私闯寝宫,是要被凌迟处死的吗?”
“知道。” 伊尹抬起头,月光从窗格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像深夜里的星星,“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要给王后做一道菜。一道只有王后能品尝的菜。”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包裹是用粗麻布做的,上面还沾着点泥土。他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块暗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干肉,却比普通的干肉更硬,表面还有些细小的纹路。
“这是什么?” 我往前走了一步,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不是肉的腥味,是血的腥味。
“真相。” 伊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关于上个月,商国进贡的丝帛中藏剑的真相。”
我心里一动。上个月,商国给桀进贡了一批丝帛,都是最好的蜀锦,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可在检查的时候,侍卫从一匹丝帛里发现了一把短剑,剑身很细,上面刻着商国的图腾。桀当时很生气,说商国想刺杀他,当即就把商国的使者关了起来,还扬言要出兵讨伐商国。后来还是各部落的首领求情,说可能是下面的人不小心放进去的,桀才暂时压下了怒火。可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商国一向谨慎,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剑是我们放的。” 伊尹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看着我,眼神很坦诚,没有丝毫隐瞒,“但我们知道,王后一定会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为什么?” 我问。我不明白,商国为什么要故意放一把剑,还要让我发现。
“因为王后喜欢听撕裂的声音。” 伊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像两颗寒星,“去年冬天,我在宫外的集市上,听夏宫的内侍说,王后喜欢把丝帛撕成碎片,因为喜欢听丝帛撕裂的声音。而发现隐藏的东西,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撕裂 —— 把表面的假象撕开,露出里面的真相。”
我心里一震。这件事,只有我身边的几个侍女知道。我喜欢撕丝帛,是因为每次撕丝帛的时候,那种 “嗤啦” 的声音,能让我暂时忘记心里的痛苦。可这个伊尹,一个商国的厨子,怎么会知道?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离他只有几步远。我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悲悯。“你不怕我喊人?” 我问,“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会立刻冲进来,把你砍成肉酱。”
“怕。” 伊尹点点头,没有否认,“我当然怕。我还有家人在商国,我不想死。但我更怕王后继续活在谎言中,怕王后每天吃的珍馐,穿的华服,都是用无数人的命换来的,而王后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拿起一块 “干肉”,递到我面前。那块干肉很硬,边缘有些锋利,能看到里面暗红色的纹理。“尝尝看。” 他说,“只有尝过,王后才会明白,什么是真相。”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干肉。干肉在手里很沉,带着一股冰凉的气息。我用指甲掰了一小块,放在舌头上。一开始,是咸,很咸,像海水的味道。然后是苦,苦得像黄连。最后,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直冲喉咙,像是在嚼一块已经腐烂的 leather。
“这是什么肉?” 我强忍着恶心,问。我的喉咙已经开始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
“人肉。” 伊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是从夏军屠城的棘村里捡回来的。棘村原本是向商国纳贡的小村子,村里有一百多口人,男的种地,女的养蚕,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上个月,夏军说棘村藏匿叛军,就把村子围了起来,男的全部被杀,女的被掳走当奴隶,连老人和孩子都没放过。我上个月,乔装成灾民,去了棘村的废墟。这些‘肉’,就是从那些死去的村民身上取下来的,晒成了干。”
我喉咙一紧,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到窗边,对着下方的深渊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吃的蜂蜜枣子,好像要全部吐出来。可我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的酸水,灼烧着我的喉咙。
“为什么给我吃这个?” 我扶着窗棂,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尝这么恶心的东西,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么残酷的真相。
“因为王后每天吃的珍馐,都是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 伊尹收起包裹,声音里带着几分痛惜,“倾宫的一块玉,需要十个奴隶挖一个月;瑶台的一朵花,需要一个马夫冒着生命危险,从千里之外运过来;王后穿的一件织金袍,需要五十个织女织三个月,而那些织女,很多都是从被征服的部落里掳来的,她们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稍微慢一点,就会被监工的鞭子抽。”
我靠在窗棂上,看着下方的黑暗。深渊里没有光,只有风的声音,像无数人的哭声。我想起自己刚进宫时,桀送我的那件白狐裘。他说,那件狐裘,用了一百只白狐的皮。当时我还觉得好看,每天都穿着。可现在我才知道,那一百只白狐,是猎人在雪地里,一只一只追死的。而那些猎人,很多都是被逼的,如果抓不到白狐,他们的家人就会被处死。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问。我知道,伊尹不会平白无故地告诉我这些。他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一定有目的。
“什么都不用做。” 伊尹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几分希望,“只要继续听撕裂的声音就好。继续撕开那些假象,继续看着这个夏国,一点点走向灭亡。王后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记住今天尝到的味道,记住棘村村民的血。总有一天,王后会明白,该做什么。”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脚步很轻,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打开门的,也没听到门响的声音。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原地,嘴里还残留着那股咸、苦、腥的味道。那味道像附骨之疽,怎么也去不掉。我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青铜镜。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呕后的狼狈。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很光滑,是用最好的羊脂膏保养的。可我总觉得,这皮肤下面,藏着无数人的血。
突然,我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剪刀,抓起旁边的一匹丝帛。丝帛是淡粉色的,上面绣着桃花,是昨天刚送来的。我用剪刀,狠狠地剪了下去。“嗤啦 ——” 丝帛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宫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一遍又一遍地剪着,丝帛的碎片落在地上,像一片片破碎的雪。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落在丝帛的碎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尝过,就永远留在身体里了。就像那块人肉的味道,就像棘村村民的血,就像瑶台玉石下面的冤魂。它们会一直留在我的身体里,提醒我,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用什么换来的。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那道裂缝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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