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因为有了ta,家里遍地生花,虽然邵嘉是个男的,并且也没真把家里生出花来,但打一进门,就能明显感受到,屋子里处处充斥着一股踏实的温馨感。
当然,如果某个门上没有挂着那个牌子的话,会更加温馨。
白色的卧室门上粘着一个挂钩,挂钩上挂着一个长方形的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谁敲谁死。
吴绰这一问大伙儿就都凑了过来,众人瞅着那戾气满满的四个大字,盯着一脑门子的问号看向了姜头儿。
“我.....”姜头儿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在一众求知心切的目光下,索性咔嚓一拽,打开卧室门就把牌子给撇了进去。
“当然是冲我。”邵嘉脸上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端着汤笑着让他们落座,“他不待见我,合租也是为了省房租,是吧表哥。”
姜头儿斜睨过去,嘴还没张开,就被格格抢了先。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别不知足啊,想想看,小邵大夫没来之前你什么样,现在你什么样,”格格爱操心,仗着比他们年长几岁叨叨起来就没完了,上下打量着他继续说,“我前几天还纳闷呢,怎么突然从你身上闻到了沐浴露香味儿,是你表弟买的吧,你是用的人家的吧,跟家里关系再僵也不好迁怒别人啊,你表弟为什么在这儿开诊所?”
格格压根不是在问他,缓了口气直接就自问自答上了:“他不就是为了帮你跟家里缓和好关系,不就是为了宽你父母的心才留下的吗,你看看挂那个牌子,这不伤人心吗!多大个人了,真是不害臊。”
姜头儿一直被他压着骂,格格话音刚落,他赶紧接上吼:“我他妈害什么臊啊!”
“这是说害不害臊的事情吗?”郑滨义正言辞,“这是说你不知道晦气,挂这个牌子难不难看!伤不伤人家小邵大夫的心!人家父母,也就是你舅或者姨,反正不管什么了,人家里怎么想你?”
要说他俩骂的真没错,在外人看邵嘉这个表弟对表哥相当可以了,管吃管住不说,连精气神儿都给他照顾到了。
原先姜头儿是什么形象大家有目共睹,头发亮的能跟刚出炉的螺栓有的一拼,成天破衣烂衫半踩着一双白底黑布鞋来回转,打这一道上班过来,那大姑娘小媳妇儿乃至老太太都得退避三舍。
现在呢,虽然糙里糙气的行为尚未改善,但人至少干净了,格格不是说了么,都能闻见香味儿了。
饭桌旁二对一怼的姜头儿哑口无言,格格瞅他不服气,还不跟他完,跟郑滨对视了一眼,然后俩人默契地把目光放在了引火的源头但全程观战的吴绰身上,并且姜头儿也跟脑子抽了似的同样看像了他。
一时间,吴绰成了众矢之的。
瞅这几位的架势好像他不说句话这事今晚就过不去了,吴绰谨慎地看看双方,余光忽然扫见了一旁的邵嘉。
那位倒是气定神闲,拿着张纸巾在擦拭盘边溢出来的汤水。
吴绰立刻投向两位战友,一本正经道:“就是!”
姜头儿气的喘了口粗气,那张在他表弟映衬下显得格外粗糙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眼瞅着姜头儿吃瘪,格格跟郑滨心满意足地住了嘴,只有吴绰往餐桌处掠了一眼,回身又拍拍姜头儿的肩膀:“别生气嘛,快,吃饭了。”
饭桌上氛围很欢乐,邵嘉看起来弱不禁风,喝酒说话什么的也挺敞得开,他先敬了大家一杯,又文绉绉地说了几句话,大多就是感谢他们在工作上对姜头儿的关照,以后他也跟这儿安营扎寨了,大家和和气气常来常往。
在产业城讨生活的人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偶尔跟朋友聚一次就是直接吃,最多在饭间吹吹牛逼外加吼几嗓子,还真没人像邵嘉这样拿他们当座上宾来招待,邵嘉没几句话下来,跟姜头儿称兄道弟好几年的郑滨跟格格全都倒戈了。
他们先推辞客气,场面话说完了就该说掉底子的话了,酒杯一放,嘴一抹,就跟瞅见亲娘似的对邵嘉一通倒苦水,说姜头儿如何压榨他们,如何绞尽脑汁骗他们请他吃饭喝酒,一件琐事掰成八瓣罪状,说到最后吴绰都感觉这人不是姜头儿,倒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这些话的确夸大了,桌上的几位也能听出来玩笑之意居多,几方一围攻,姜头儿就成了大伙儿的下酒菜,喝口酒就得调侃他一句。
桌上的手机没怎么消停过,一会儿震一下,趁着郑滨他们又在因为一件小事儿掰扯的时候吴绰打开手机点进了微信群。
里面都是打工的跟上学的群里发来的消息,上面好几条都是对吴绰擅自脱离团体的批评,那几个明明在一块儿,还非要故意一人一句地让他看,后面应该是长毛儿已经安全地将龙凤胎送到了家,画风一转,全都是晚饭照片。
花生:好吃好吃!
一条烟:炫!
这俩对绰号相当满意,华笙的微信名一直就是花生,华台比他姐更过分,因为绰号是华子,人家坦然用一条烟当网名。
每个地方都有美食特色,五金城当然也有,华家老两口心疼孩子,早早就准备了一大桌子才让他俩造。
长毛儿跟宋驰那哥儿俩也不去凑人家天伦之乐的热闹,找了个地方吃烧烤,肉串摞肉串,一张张照片发着也不忘数落吴绰。
长毛儿:[哎呀,大肉串真香啊!吴儿,后悔了吗?]
宋驰:[鲜啤真好喝呀!吴儿,这可比普通啤酒好喝。]
......
长毛儿:[服务员小姐姐真漂亮呀!]
宋驰:[就是的呀!]
吴绰从上划到最后,看到这两条消息时,手指头在屏幕上敲了几下,还没发出去,一条新的消息蹦出来了。
花生:[你俩喝这点儿就醉了,给他发这个干嘛?]
一条烟紧接着蹦出来:[就是!]
吴绰把敲上的字一个个删掉,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姜头儿,后知后觉地琢磨明白,他刚那就‘就是’还挺有杀伤力的。
吴绰也不敲字了,拿起手机对着餐桌咔嚓咔嚓一通拍——瞧瞧吧,哥们儿吃的也不错。
群里静了半分钟——
花生:[白眼]
一条烟:[哦!]
长毛儿:[牲口!]
宋驰:[你退群。]
吴绰:吾心甚悦。
跟群里这几个扯完,吴绰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切出微信群后明白了过来。
他调出李虞的对话框:[报备,干什么呢?]
等李虞同学回复的功夫,手腕被人轻轻拍了下,邵嘉的声音传过来:“小心烫。”
吴绰把眼睛从手机上移走,发现跟前新放了一碗排骨莲藕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赶紧说:“谢谢啊。”
话音刚落下,吴绰就觉摸出不对劲来,五金城的人很少谢来谢去,大家默认点个头或者语调略微上扬地嗯一声就算表示,他也是跟那姓李的学顺了,怎么张口闭口也谢谢了,尤其邵嘉脸上震惊与茫然对半分的表情,简直是见鬼的眼熟。
——在李虞刚来那会儿,他一听谢谢好像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抱歉。”邵嘉笑了笑,低声解释,“你……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个对我说谢谢的人。”
姜头儿坐在他们对面,这回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加上郑滨格格,他们仨又面红耳赤、又骂又笑地争辩起来了。
“是不是啊吴绰!”格格突然叫了他一声。
吴绰也不知道什么事,嗯嗯两声给应付过去了,不过从姜头儿那想一巴掌拍死他的反应上来看,大概又是给他拱了一把火。
吴绰也没在意,扭头看向了邵嘉:“姜元钊没跟你说过谢谢吗?”
邵嘉似乎认真思考了几秒,笑道:“没有诶。”
这张白色的餐桌虽然没有特别长,但足够大家左右活动,电视机里依然放着动画片,吴满坐在他右手边,背对着他们,捧着碗盯着电视机,吃完了返身夹点菜又背回去。
餐桌这块儿区域的灯光是温馨的亮橘色,不过分刺目,又很有格调,左手边的邵嘉看似参与着那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好像又游离在外。
“其实我也不习惯说谢谢。”吴绰轻声说,“可能随大溜,总觉得说谢谢这么客气的话太假。”
邵嘉对他的回答挺意外,又问:“那刚才怎么说了?”
可能是跟好学生身边待久了,顺嘴说了出来,也可能是见人下菜碟,碰见懂礼貌讲文明的,不想拿那套市侩气的特色文化往人跟前杵。
“来你家吃饭总得客气点儿啊。”吴绰端起碗喝了口汤,还没咽下去就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邵嘉眉毛微微动了下,似乎不大在意地低头轻笑了声,重新抬起头时,他将目光放在了吴满身上。
那边姜头儿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擦嘴,擦完了他也不扔,跟踏马活不起了似的又绕脸擦了一圈,最后把那没了纸巾形状的纸放在手里随便搓成一个球,一边儿继续跟郑滨他们扯,一边儿捏着纸球在嘴边蹭一下酒沫,要是吃口东西碰上了塞牙,他还要物尽其用,用纸球抵下牙齿。
吴绰简直没眼看,文明人有文明活法儿,糙人有不顾别人死活的活法儿。
老天爷保佑,吴绰内心默默双手合十,虽然他没邵嘉跟李虞活的那么精细,但请一定保佑,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千万不要让他变成‘吴头儿’。
“小满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邵嘉突然问。
好在吴绰祈祷完毕,把心里合十的手掌放下来,想了想,不答反问道:“姜头儿没说这个吗?”
少年的眉眼锋利,眼神从略含笑意转到了防备疏离,吴绰的模样看着就不像个好脾气的人,不笑或者直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就更显得不好惹,邵嘉心知吴绰可能生气了,于是他新开了一罐啤酒,跟吴绰手边的杯子碰了下。
“我表哥在这边儿待挺多年的了,家里老人都担心他,我来这儿之前没跟他说,”邵嘉的嗓音很平静,“所以从见面到现在,他还跟别着气呢,喏,那个牌子——”
邵嘉仰头喝了口啤酒,又重重地放下去:“谁敲谁死!多厉害,也就是我提议要请你们吃饭,可能是怕我招待不好,他才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们的事情。”
当大夫的果然有一把刷子,不光能容下姜头儿那么混蛋的行为,还在三言两语之间解释了一切,让吴绰心里那点儿不舒服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不是天生的。”吴绰看向吴满,伸手过去摁了下他的脑袋,“小时候掉水井里,差点淹死,捞上来后就发了烧,烧坏了。”
许是吴绰的手有点重,吴满气哼哼的瞪过来,见没人理他后又噘噘嘴,不顾嘴里还含着饭,转眼又露出了一个夸张且怪异的笑脸。
吴绰对他笑了笑。
邵嘉不乏悲悯地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吴绰的肩,起身端起空盘子往厨房走了。
饭局结束时刚九点多,喝酒这回事儿点到为止就行,下楼时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出了诊所就各回各家了。
吴满还抱着邵嘉给的超大个儿棒棒糖,坐在电动车后座来回动,糖棍时不时就会戳一下吴绰的后背。
换做以前,吴绰早被弄烦了,今天也没功夫修理他,骑车就冲向了小广场。
吃饭时给李虞发的那条消息一直没回复,离开诊所后又给他打了通电话也没接,吴绰边骑车边寻思,难不成又生气了?
横街离小广场不算远,没一会儿就到了,跳广场舞的打篮球的已经都撤了,只剩各种小吃摊还没彻底散完,骑车绕小广场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李虞的身影。
刚掏出手机准备再给李虞打一个,对方倒先打来了电话。
吴绰接起:“不是说要等我吗?人呢?”
对方久久没有回音,只能听到忽轻忽重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过来。
吴绰手指紧了一下:“李虞?”
又过了几秒,吴绰听见李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等你了!”
吴绰握手机的力气比刚才更紧了。
李虞还是这副鬼样子,不轻易低头更不乐意让人发现一点儿不对劲,强撑着凶悍的形象,恨不得全天下他第一厉害。
只是李虞可能不知道,他表情会挂脸,语气同样没修炼到家。
那道明显哭过的声线还带着难以忽略的沙哑,吴绰听的心里莫名像是被硌了一块儿东西,磨的还挺难受。
“又在哪儿掉金豆子呢?”吴绰问。
李虞呼吸声重了一下,旋即骂道:“谁他妈哭了?再胡咧咧你信不信我半夜砸你家大门!”
吴绰平静地嗯了声,也不多说,只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手机背面。
熙攘的小广场此时人流正在逐渐退去,摊主收拾东西的杂音以及来往的脚步声松散地交织着,
吴绰大约数了十多个数,听见李虞哑声道:“我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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